宮小軍從夢中醒來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兩點,他一口氣喝幹了那瓶白酒後的事他一概不記得了,就像是直接從看守所裏回到家一樣。

李二孬和李東方把宮小軍抬回家後,李二孬就守在宮小軍的身旁,看著他大張著嘴打呼嚕,聽著他大張著嘴罵娘。

宮小軍從睡到醒缺乏過度,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坐了起來,他揉著惺忪睡眼看著李二孬,說:“你走吧,這不關你的事。”

李二孬當然更希望一切都不管他的事,他留下來照顧宮小軍一半是自願另一半是非自願。宮小軍一口氣喝了個酩酊大醉,李東方和李二孬勸過一次就沒再去勸他,他們想,宮小軍喝個不省人事再醒來或許會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一下他不能自控的情緒。但是,他們又擔心宮小軍萬一醒不過來了怎麽辦?因酒精中度而喪失性命的新聞晚報上幾乎天天有。李東方因還惦記著家中的宮小蘭,隻好叮囑獨身一人的李二孬來照料他了。

李二孬衝宮小軍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說:“法院昨天就送來了傳票,你離婚的事兒今天下午就開庭。”

宮小軍的腦血管突突直跳,他晃了晃腦袋後仍感到自己的腦門上如有幾條僵硬的蚯蚓臥在那兒。他深深地喘口氣,說:“知道了,你走吧。”

李二孬走後,宮小軍又在**躺了會兒,他覺得自己的腦汁已經凝固了,就像是一碗煮過火的豆腐腦兒。他努力地轉著發澀的眼睛,想回憶起往日的某些細節。離婚?他對自己說,我終於可以離婚了?

屈指算來,宮小軍的老婆劉洋領著兒子小宮亮回到娘家已經有四個多月了,他將離婚申請送在法院工作的同學手裏也快二十天了。宮小軍現在想來,有了這次醜事,劉洋肯定已巴不得和他離婚,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宮小軍終於從**爬起來,刷了牙洗了臉,又下了一碗方便麵吃了,才拿起法院的傳票,準備去光明大街法院。走到門口,他突然看到母親的一張巨幅遺像掛在門的右邊。

遺像鑲著黑框,一條黑色的綢帶自兩邊垂下來。這是母親遺體告別儀式上用過的,宮小軍想。遺像的下邊是一張供桌,供桌上擺著供品,有香蕉,有蘋果,有一杯酒,還有三炷香。水果已經幹得發皺了,香也已經燃盡了,隻剩一堆煙灰臥在那兒。宮小軍站在母親的遺像前,久久地看著。

對於這張遺像上母親的表情,宮小軍再熟悉不過,因為它是從一張一家四口的合影上翻拍後又單獨衝洗下來的,這張合影也是全家人唯一的一張全家福。確切地說,照片上隻有三個人,父親宮達仁,母親吳素真,還有宮小軍,因為拍照片時宮小蘭還在她母親的肚子裏。

宮小軍記得照這張相片的時候,是在1967年的5月16日,他才隻有8歲。照片上的宮小軍哭中有笑,就像有人欠了他兩吊錢剛剛還給他了似的。他的父母也都在笑著,但是麵部的肌肉僵硬如蠟。照相的那天是母親的生日,父親為了表示慶賀就提議到街上的光明照相館去拍張照片作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