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小蘭最近一個時期以來的情緒有些不正常,整日鬱鬱寡歡,茶飯不思,這並不是她的丈夫李東方發現的,而是她自己發現的。

自從參加了那個PARTY,她突然知道世界上還有另一些人以另一種方式生存著。比方說同事杜娟,再比方說經濟電台“午夜心聲”節目的主持人阿心。現在,她常常失眠,麵對著天花板發呆,特別是李東方值班不在家的時候。她為此煩躁不安,有時竟想號啕大哭。

宮小蘭是在經曆了無數個失眠之夜後才想起收聽那個曾不屑一顧的叫“午夜心聲”節目的,這是上個星期天的晚上。

那個晚上下著小雨,滴滴答答的雨聲如同失戀的少女在嚶嚶哭泣。還刮著風,風也不大,悄然無聲,隻是不時有幾絲雨滴被刮到窗玻璃上才使人發現起風了。宮小蘭獨自吃完飯就坐在窗戶前聽雨,她發現,寂寞竟會使人如此難以忍受,就像有無數隻小手在抓撓著她的心一樣。李東方已經有十多天沒有回家了,自從全國上下開展了“嚴打”鬥爭,他就失蹤了,連音訊都沒有。現在,宮小蘭想,像李東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應該結婚,這樣就會使別人不至於這樣痛苦。她還想,我這樣是不是值得?李東方這樣又是不是值得?這麽想著就潸然淚下了。

李東方輕輕開門進來的時候,宮小蘭並沒有發覺,這時已經是晚上10點多鍾的樣子。李東方開門而入時看到有兩條銀光在電燈下閃亮,這是宮小蘭的淚。他先是一驚,感到有幾絲不祥之兆湧上心頭。一個人暗自啜泣比麵對他人號啕大哭更可怕。他將雨衣掛到門後,又抬起胳臂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才躡手躡腳地向宮小蘭走來。宮小蘭感覺到身後有個熱乎乎的東西時才知道李東方回來了。她很後悔不該叫他看到自己在哭,她想讓他看到自己在落淚並不是件好事情。她抹了把淚,說:“你還知道回來?你還有家?”

這種情景中的這種問話李東方並不陌生,但是他不是聽宮小蘭說的,而是大隊長說起他的妻子時這樣描述的。現在,他驚恐地聽到,宮小蘭也這麽說了。李東方想我何嚐不想回來,可是在“嚴打”時期我又怎麽能回來?如果不是今晚大隊長讓老幹警們全部值班我今晚又怎能回來?

“小蘭,”李東方在宮小蘭的身後坐下來,雙手搭在她肩上,笑嘻嘻地說,“我這不回來了?”

宮小蘭晃了晃肩膀,發現李東方的手還放在她的肩膀上時又回手推了下,說:“沒人讓你回來。”李東方感到他正在重複著大隊長曾麵臨過的情景。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他這時想起了大隊長的話,你千萬不要跟她著急,更不能說些像“我也不是不想回來,隻是工作脫不開”之類無關痛癢的費話,你應該先看著她笑,笑夠了再走上前去拿起她的手,趁她不注意突然一下子抱住她,就什麽問題也沒有了。現在,李東方真的希望有什麽問題也沒有了,但是,從宮小蘭的表情上可以看出,絕不會什麽問題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