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死了?燕顥?”
燕折的眼淚戛然而止,懵了會兒。
張三:“按照警察說的,應該是這個意思。”
白澗宗摟著燕折往臥室方向去:“請他們進來等會兒,就說我們在洗澡。”
張三:“是。”
燕折懵到都忘記難過了。
他從白澗宗腿上下來,來到主臥衛生間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水淋淋的自己說道:“剛剛吃早餐的時候,燕顥還在給我發信息。”
白澗宗在衛生間門口,坐著輪椅眸色發沉:“他說了什麽?”
燕折抿了下唇,直接把手機遞給白澗宗看了。他有些累了,不管燕顥那句“你到底是誰”是什麽意思,他對白澗宗都沒什麽好藏的。
白澗宗的目光在聊天時間上停留片刻:“他一個半小時前約你回去聊聊,緊接著人就死了?”
燕折點點頭,轉身說:“我的右眼皮一直跳……”
那話怎麽說的來著?
左眼跳財,右眼跳……
“你確定不是哭抽筋了?”白澗宗掀起眼皮,操控輪椅轉身道,“洗個澡再出去。”
“……”
燕折嗅嗅身上,一股臭臭的酒味。白澗宗也真是厲害,剛剛抱了那麽久沒露出一點嫌棄。
他自己都嫌棄。
熱水澆在身上,宿醉的疲憊感終於散去了些,皮膚上附著的酒味也慢慢在空氣中揮發,混合著香皂的氣味,讓人有種吸入酒精的錯覺。
燕折關掉水龍頭,不著寸縷地站在鏡子前,他摸摸鎖骨,又碰碰平坦的腰腹,感覺很神奇。
這具身體被折磨四年,竟然除精神上的應激反應外,不僅沒斷胳膊斷腿,更沒在身體上留下一點傷疤。
完好無損。
就像從沒受到過傷害一樣。
燕折輕吐口氣,隨意地吹了幾下頭發,然後換上幹淨衣服走出房門。
兩位刑警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白澗宗坐著輪椅在一邊,幽幽地盯著他們。刑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直到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才回頭:“燕先生?”
“嗯……”
燕折走過去,坐到白澗宗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白澗宗看了眼他頭發滴下的水珠,不滿皺眉:“怎麽不吹幹?”
燕折:“總不好讓客人等太久。”
其中一個麥色皮膚的男刑警突然笑了笑,伸出手說:“第一次見,燕折,我是宋德。”
燕折迷茫地啊了聲,手剛伸到一半就被白澗宗截胡握住了。
宋德歎息:“……太小氣了吧。”
白澗宗冷冷道:“直接說正事。”
宋德搖搖頭:“是這樣,你哥哥也就是燕顥突然溺水死亡了。”
燕折疑惑道:“溺水?在家裏?”
宋德點了下頭:“家裏的魚塘,被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救治並確認死亡了。”
白澗宗突然問:“才這麽點時間,為什麽直接刑警接手了?”
“因為燕顥的母親也就是甘女士去機場出差的路上突然感覺不舒服,回到家裏就發現自己的兒子溺死在了自家魚塘裏,當即打了——”宋德指了指上麵,頗為無奈,“的電話。”
普通民警根本都還沒收到信息刑警們就已經到場了,恰巧看到了岸邊的手機,發現最後和燕顥通信息的人是燕折,所以幹脆就來跑一趟問個話。
“理論上來說,我們不用這麽快走訪證人,但沒辦法,現場實在沒什麽可勘探的信息,表麵看起來不是失足溺水就是自殺。”
女刑警道:“唯一看起來有些微妙的就是你和燕顥最後的聊天。”
宋德接過話:“所以我就一拍手來找你們了,加上一直沒見過你……”
燕折愣了會兒:“你為什麽要見我?”
白澗宗的臉色已經很陰了,但握著燕折的那隻手卻沒太用力:“他就是我說的那個貼著樂隊海報的舍友。”
燕折一秒想起白澗宗那個雌雄莫辯的樂隊主唱“初戀”。
張三送來泡好的茶水,隻有三杯,白澗宗卻直接接過了其中兩杯,一杯給燕折,一杯給自己。
“他不需要。”
張三識趣地將最後一杯遞給女刑警。
“……”宋德雙手交叉,胳膊肘撐著膝蓋,呼出一口氣許久才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以前我和你家白總關係挺好的。”
燕折看了眼白澗宗,後者沒否認。
“我們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朋友,但因為我想做警察,他想出去留學,所以我們去了不一樣的大學,直到……”宋德看了眼白澗宗的腿,“直到那場車禍。”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燕折看著宋德,不以為然:“我們的訂婚宴他都沒邀請你,說明你們現在關係不怎麽樣。”
宋德其實有些意外燕折和白澗宗的親密。今天之前他本以為白澗宗與燕折隻是一場商業聯姻,但現在看來好像並不完全是這樣。
宋德:“知道為什麽嗎?”
白澗宗道:“再說這些我不介意讓你永遠開口說不了話。”
女刑警皺眉:“白先生,你在威脅——”
宋德攔住她,深吸口氣:“九年前那場車禍裏的肇事司機我們原本有機會抓到的。”
燕折一怔:“那怎麽……”
宋德在白澗宗陰鷙的神色中,緩緩道:“但那個司機被我師父失誤放跑了。”
白澗宗譏諷一笑:“你現在還覺得是失誤?”
宋德沉默良久:“我會找到答案的。”
白澗宗看著他,突然嘲弄地說:“你動搖了——宋德,是什麽讓你終於開始懷疑你眼中那高風峻節的師父了?”
“你讓黃建慶自首確實起到了用處。”宋德說,“我們沒征用你找畫師畫的那副肖像畫,找專業人士重新畫了一副,兩張相差無幾,雖然過去了十幾年,可能存在記憶誤差,但我們還是找到了大概的人。”
白澗宗垂眸:“是嗎?”
“那個人叫房安,曾是蘇友傾的家庭醫生。”宋德發現白澗宗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又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所以他在哪兒呢?”
“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兒。”宋德定定地看著白澗宗,“你能告訴我嗎?”
白澗宗嗤笑了聲,反問:“我怎麽告訴你?”
宋德:“我親自去了房安的老家,但他老婆說他失蹤了,就在昨晚。”
燕折皺了下眉,宋德這意思是懷疑房安的失蹤和白澗宗有關?
他警惕地看著宋德:“我們昨天在約會,一整天。”
“別這麽緊張。”宋德說,“白家家大業大,是榕城最老的一批家族企業,你家白總想做什麽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的,就像他當年‘逼死’我師父。”
燕折頓了頓。
雖然白澗宗麵色陰鬱,卻沒有阻止宋德說下去。
宋德低頭攪了攪手,抬眸說:“但就像你家白總說的,我確實動搖了。”
“我開始不確定當年我師父跳樓究竟是因為……”宋德看了眼白澗宗,“究竟是因為你的逼迫多一點還是因為他的良心不安多一點。”
白澗宗沒什麽情緒:“敘舊敘夠了嗎?”
“夠了,最後一句。”宋德說,“你知道的吧,僅憑一宗人口拐賣的案子與黃建慶的供述,我們沒法把蘇家和當年的事扯到一起,甚至都沒理由問詢蘇友傾——”
“我們需要足夠多的人證物證,比如房安醫生,必須你這位未婚夫……如果他真的是被蘇友傾買去囚禁的話。”
白澗宗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他晃了晃茶杯,垂下的眉眼盡顯冷然:“找證據是你們警察該做的事。”
宋德皺起眉頭,張張嘴,顯得有些無奈:“你已經訂婚了,帶走你母親致使你車禍的人我們會抓住,而你祖母還在世,現在又多了一個手無寸鐵、沒有家族作為倚靠的燕折……你該朝前看了。”
燕折突兀地開口:“作為一個不管不顧隻相信自己師父的警察……你現在應該沒什麽資格和他說這些話。”
如果當年宋德師父放走那個司機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使然,這意味著這些亂糟糟的事情九年前就可以解決。
且九年前的白茉大概率還活著。
是宋德師父硬將白澗宗的痛苦延續了這麽多年……本可以更早結束的。而宋德沒有選擇相信白澗宗,而是站在了他師父那一邊,甚至在事後責怪白澗宗逼迫他師父太緊,造成他師父跳樓自殺的結果。
燕折也希望白澗宗向前看。
但宋德說這話確實沒什麽道理。
沉默良久,宋德道:“那就說說正事吧。”
女刑警問:“你知道你哥約你回去是想說什麽嗎?”
燕折說:“不知道。”
“你好像沒打算回去。”
“我和他關係又不好。”
女刑警又問:“你哥豔照曝光的事你知道嗎?”
燕折點點頭。
女刑警問:“你覺得他因為顏麵盡失而自殺的概率大嗎?”
燕折有一瞬間的猶豫:“我不知道,我沒那麽了解他。”
原書裏沒發生這些變故,所以燕折並不知道燕顥遇到後會以什麽反應麵對。
“好吧。”宋德遞給燕折一張名片,“如果想到什麽可以聯係我。”
宋德和搭檔起身,走到門口。
前者單手插胯,想了想還是回首看向那道坐在輪椅上的背影,說:“如果最後查出來我師父真的……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白澗宗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他正要走,燕折卻叫住了他:“甘……我媽還好嗎?”
“甘女士?看起來還好。”女刑警開了個玩笑:“很冷靜,冷靜地給我們上頭施壓一定要以刑事案件來偵辦你哥溺水這件事、一定要找出一個凶手。”
燕折遲疑了會兒,不明白甘靜怎麽這麽確定有凶手。他說:“可你們好像都覺得他的死是意外。”
宋德說:“具體是自殺是意外還是謀殺還得看屍檢結果。”
燕折問:“一個會遊泳的人會選擇水來自殺嗎?”
“……這可不好說。”女刑警眯了下眼,“可甘女士告訴我們,燕顥因為從小身體不好,一直沒學過遊泳。”
“我不是很確定,但他應該是會的。”燕折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原書裏燕顥就會遊泳。
書裏的原主曾親眼看到燕顥為了勾引後來的蕭玖,下遊泳池與蘇然調情。
“好的,我們會記住這個信息,如果還想起什麽記得聯係我們。”
“好。”
燕折在這個事上沒有嫌疑,這得歸功於他沒去赴燕顥的約,否則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他關上門回到客廳,往沙發上一癱,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燕顥怎麽會溺死在自己家的魚塘裏呢?”
白澗宗扣緊輪椅的手微鬆,他:“為什麽說燕顥會遊泳?”
“因為書裏他就會。”燕折暫時不想談什麽穿不穿書的事,“我覺得燕顥是被人殺死的……也許是蘇友傾。”
但按照他們之前推斷的,燕顥應該不知道蘇友傾幹過的事,他當年隻是被蘇然利用帶燕折離開的工具人。
而且昏迷多年醒來,燕顥也沒表現出過什麽異常,蘇友傾有必要殺他嗎?
“確實有可能。”白澗宗淡道,“剛剛他們有個問題沒問你。”
“什麽?”
“燕顥發信息問你的那句‘你到底是誰’他們連提都沒提。”
燕折反應過來了,任誰看到這句話都會覺得很疑惑,但那兩個刑警卻沒有對此提出疑問。
“有人在警察到之前刪掉了那條信息?”
“可能。”白澗宗眸色沉沉,“如果燕顥溺水的時候有旁人在場,並且這個人刪掉了燕顥發給你的第一條信息,足以說明他以為燕顥問的‘你到底是誰’與你的身世有關,他不希望警察因燕顥的死而查起你的事,從而查到蘇家。”
燕折認同:“那就很有可能也是蘇友傾做的。”
白澗宗略過了這個話題:“把頭發吹幹去吃飯,張三叫了外賣。”
中午的豆腐腦燕折沒吃幾口,早上因為宿醉也沒吃飯,最近的一餐到現在已經十八個小時了,再不吃東西胃可能受不了。
“沒胃口。”燕折起身,用掌根揉揉眼睛說:“我想回趟燕家。”
“……”
同時燕折的手機亮起,推送了兩條信息——
燕隨清:燕顥死了。
蘇然:顥顥出事了……燕折,你注意安全。
蘇然的這句話很快撤回了,不足兩秒。
燕折沒有回複,他走到白澗宗麵前,跪趴在白澗宗膝蓋上,說:“你想怎麽樣都隨你吧,如果你不想要未來了,那就不要了。”
白澗宗喉嚨一緊。
燕折輕輕摩挲著白澗宗毫無知覺的大腿,安靜地說:“但作為代價,你也不要再管我。”
白澗宗抬手,似乎想碰碰燕折的頭發,但抬起一半又放下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右眼皮一直跳,抽筋了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52個紅包。還有一章,白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