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王磊的喪事辦得很簡單,又或者說很潦草。
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外省過來打工的,一般家裏麵條件都不好,而這一回,公司那邊也自知理虧,賠付了不菲的撫恤金——有人說是二十多萬,有人說是四十多萬。
總之不管是多少萬,家屬滿意了,不鬧了,就直接送火葬場燒成了骨灰,然後帶著骨灰盒和撫恤金離開了。
至於小張,因為是交通意外,所以公司倒是省了一筆錢,意思意思就行。
阿晴臨走的時候在找過我一回,對於我沒有對她隱瞞阿貴死因一事,向我表達了感謝。
這女孩子之前來過一回,柔柔弱弱的,而且還特別害羞,而這次不知道是家裏出了變故的原因,還是讀大學長了些見識,為人處世,似乎跟很多大人相差不多了。
至少在她身上,我已經看不出太多農村孩子自卑拘束的影子。
當一切都完結之後,生活還在繼續,我又重新回到了公司,開始了日複一日的工作,至於醫生之前跟我講起了事情,則被我拋到了腦後去。
不是我不怕死,而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敢去檢查。
一檢查,就得花錢,沒事兒還好,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查出是腫瘤啥的,我肯定是廢了不說,家裏麵自然也得垮了去。
母親死後,我父親就下崗了,這些年一直在街道擺個自行車攤維持生計,根本就沒有啥錢;而我還有一個弟弟,正在讀高中,再過一年就要考大學了,想一想上大學的學費,就足夠我父親頭疼的,而倘若是我再查出有啥事兒,這個家就自己垮了。
出院之後,我像一個鴕鳥,將腦袋埋在沙子裏,裝作什麽也看不見。
然而逃避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該來的,還是會來。
我平靜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是因為新搬來的室友。
我們公司的宿舍條件很不錯,有空調、有獨立衛生間,電視、家具和網線,一應俱全,而且兩人一間,算是很不錯了,所以床位比較緊缺;不過因為阿貴的關係,出事的一個多月內,都沒有人敢調到我這裏來。
他們嫌這兒晦氣。
一直到公司新招的大學實習生過來,這些新人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就服從了後勤部門的安排。
新搬來過來的這個室友姓黃,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據說是中山大學的,很牛逼的樣子,過來我們公司的人事部實習,頂替的是以前小張的職位。
人事部在我們公司,算是比較重要的部門,薪水也比較高,這個小黃剛出社會,多少還有一些學生氣,為人也比較驕狂,自我感覺良好,所以對我的態度也談不上多親熱。
兩個人雖說同在一個屋簷下,但也僅僅隻是點頭而已,話說得不多。
我這人有一個性格,叫做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而像小黃這種,我也不會熱臉去貼人的冷屁股。
一開始兩人還相安無事,而在第三天的夜裏,入睡之前的時候,小黃突然跟我談起了這宿舍之前的室友阿貴來,問我這人是不是在醫院跳樓自殺了啊?
我不願意在人前多談這事兒,隻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
小黃見我點頭了,確認之後,臉色馬上就變了,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一會兒說自己倒黴,一會兒又說後勤部的家夥太雞賊了,明明知道這兒晦氣,還把他安排在這裏,等明兒了,他非找人算賬去。
我躺**,被他弄得睡不著,就不耐煩地應了他一句,說你安心躺著就是了,難不成晚上阿貴還來找你不成?
聽到我這話,原本就有些膈應的小黃頓時就不幹了,嚷嚷著要換宿舍。
我本來就有點兒煩他這人,聽到他這麽說,就順著說一句,說要換早換,別等到阿貴找你來了,纏上你,到時候就算是換了,也走不脫呢。
小黃似乎知道我在故意嚇他,神經病一樣跳了起來,氣呼呼地吼道:“媽的,要真的有本事,就出來給我看一看,老子活了這二十多年,還就真的沒有見過髒東西呢……”
我懶得理他,將被子蓋住頭,冷笑,想著你是沒見過,要是見過,就你這小模樣,指不定得尿褲子。
我白天工作很忙,本來就疲累,小黃那邊剛剛消停一些,我就睡了過去。
半夜裏,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間感覺身子冰涼,我以為是小黃把空調調得太低了,爬起床來,打開床頭燈,想要找空調的遙控器,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才瞧見小黃的**,並沒有人。
這家夥跑哪裏去了?
我正疑惑,聽到衛生間有水聲,就沒有在意,以為小黃是在蹲廁所呢,於是滿屋子找遙控器。
我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心中奇怪,來到衛生間的門口,低聲問道:“小黃,你有沒有拿空調遙控器啊,好冷,你到底調了多少度?”
憑著自覺,我感覺現在的溫度估計都調到十五六度了,室內循環的冷風不斷地吹著,弄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也不知道小黃在幹嘛,我喊了兩聲,裏麵一點回音都沒有,隻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傳來。
我知道這個家夥又在耍小性子,心裏麵也來氣了,懶得跟他爭吵,回到床前來躺下,想著這個家夥若是個美女,我容忍一下也就算了,可尼瑪一糙老爺們,還這麽不懂事,真的是夠人受的。
我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媽,憑什麽這麽慣著你?
我腦子裏一陣胡思亂想,想著回頭我還得再嚇嚇他,把這個麻煩的家夥給趕走最好,免得天天出現在我麵前,弄得我惡心死。
想著想著,我就感覺怎麽這麽冷,我蓋了一床毛毯,都感覺那涼意從床下麵滲透過來。
我翻來覆去一會兒,決定實在不行,就把空調的電源給關了算逑。
想到這裏,我又從**爬了下來,抬頭朝著牆上掛著的空調望了過去,結果這麽一看,弄得我渾身就是一哆嗦。
牆頭上那空調,根本就沒有開。
空調開沒開,一般都是憑溫度來感覺,不過在空調的右下方那裏,會有一個綠色的指示燈,常亮表示開啟,我這裏就開了床頭燈,屋子裏有點兒昏暗,所以朝牆上一看,很容易就能夠瞧出空調到底有沒有開啟。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又眯著眼睛瞧了一下,瞧見空調真的沒有開起來。
那麽問題來了,在這大夏天裏,盡管是夜裏,溫度也是很高的,屋子裏麵沒開空調,怎麽會這麽冷?
若是以前,我或許不會有太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然而經曆過醫院驚魂之後,我已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一反常,就忍不住往那方麵靠,難免就有些浮想聯翩,越想越害怕。
人是群居性的動物,盡管小黃這幾天的表現讓我挺討厭的,但是我最終還是決定跟他說一聲。
兩個人一起,總比一個人要有安全感一些吧。
想到這裏,我又來到了衛生間門口,一邊敲門,一邊對小黃說道:“小黃,別弄了,我跟你講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們的空調關著的,但是室內的溫度卻很低,不知道什麽回事,你在不在,趕緊出來一下子……”
那家夥在裏麵,不過就是不回話,我心裏麵開始有點兒生氣了,想著媽的老子惹你了還是咋的,脾氣咋就這麽大呢?
衛生間的小黃沒有回應,我想著老子不理你了,愛咋咋地,我先出去了,回頭再說。
想到這裏,我又回到床邊來,把衣服穿上,順手拿了新買的手機和錢包,就不準備待在這裏了,結果我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抽水馬桶的衝水聲,緊接著那衛生間的門就給推開了。
我本來是準備走的,不過小黃正好出來了,我就準備跟他提醒一聲。
不管他再任性,有的東西該提醒的,我還是得提醒一下的,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心安。
我等在衛生間門口,小黃從裏麵走了出來,瞧了我一眼,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朝著他床那邊走了過去,我瞧見他穿著睡衣,不過渾身濕淋淋的,有點兒奇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說小黃,你怎麽回事?
小黃的胳膊很涼,被我抓住之後,受驚一般地使勁拽了回去,頭也不回地朝著**走去。
我手掌一滑,感覺黏黏的,拿回來一瞧,發現手掌上麵黏糊糊的一攤,有點兒黃,又帶點兒血絲,怎麽看都像是屎。
我放到鼻間聞了一下……
嘔,還真的是屎!
好惡心啊……當確定手掌上麵這黏糊糊的玩意真的是屎時,我心中頓時就是一股怒火升起,三兩步走到小黃的背後,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翻過來,惡狠狠地罵道:“黃養圖你到底想幹嘛,這是什麽意思?”
我本來想教訓一下小黃,沒想到他一轉過來,我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