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探頭一看,黑暗中那蛇仙兒卻是折返了回來,手中捧著一株綠葉紅花的植物,身子左右擺動,遊到了祭壇之上來。
這祭壇邊緣處結得有法陣,蛇仙兒遊進來的時候,有微微的光芒將其籠罩。
我忍不住地後怕,剛才若是耍了性子,硬著頭皮擠出去的話,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是一大坨石頭疙瘩了。
金老三瞧見蛇仙兒手中的植株,驚喜萬分,激動地說道:“蛇仙兒娘娘,這是單葉藏紅草?”
蛇仙兒點頭,說對,就是這玩意,以前漫山遍野,現在卻隻有區區幾株了,難怪魯八婆不肯給你;不過她終究是給我麵子的,喏,這株草藥給你,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這一次我是看在你那女兒的麵子上饒過你的,絕對不會有下一次。
金老三忙不迭地點頭,而蛇仙兒又吩咐道:“你來過這兒、見到我的事情,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不然必有大災,可曉得?”
金老三接過那單葉藏紅草,想起旁邊的我來,指著我說道:“蛇仙兒娘娘,我這兄弟……”
他還沒有開口說話,那蛇仙兒便說道:“我說過,你可以走,但是他不行。”
我們都還沒有提及小米兒呢,她直接就說不讓我離開,這事兒讓我和金老三詫異不已,我不方便說話,金老三慌忙問到底怎麽回事。
蛇仙兒冷眼瞧著我,說他燒了我那麽多的子孫,豈能囫圇個兒地離開這兒?
什麽?
當蛇仙兒說出要把我留下來的那一刻,我和金老三終於感覺到了蛇仙兒作為圖騰聖者的威嚴。
她可以為了一個小故事而幫助金老三找草,卻也可以左右我的生死。
她就是她,五毒教的圖騰聖者,強大而冰冷的大妖。
根本沒有任何猶豫,金老三便立刻脫口而出:“不行,我和王二兄弟一起來的,要走一塊兒走,要留一塊兒留!”
蛇仙兒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是麽,那隨你吧……”
她轉身便欲離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卻站了出來,說等等。
那蛇仙兒回頭,說你還想幹嘛?
我說娘娘等等,我跟金大哥說句話——金大哥,我知道你的情義,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點,你在這裏陪我耗著,胖妮兒卻根本等不了;沒有這株單葉藏紅草,她活不了兩三天。金大哥,你走吧,離開這裏,把胖妮兒救活了,不要讓我有負疚感……
我語氣真誠地勸著金老三,而他則顯得很痛苦,抓著我的肩膀,說老弟,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現在卻拋下你不管,這樣子,我還是個人麽?
我說你別這麽講,這不怪你,我也是為人父母的,最知道你的心情,你走吧,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處的。
最後一句話,我有意地咬重了一下語氣。
金老三額頭的青筋微微一跳,似乎聽懂了我的意思,緊接著我又勸解了他幾句,他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下來。
而到了這時,我才朝著蛇仙兒拱手說道:“娘娘,誤傷了你的蛇群,這是我的錯,但我並沒有把你當成敵人,而是作為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輩,因為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最為偉大的善良——求娘娘成全,送金大哥離開。”
那蛇仙兒雖說活了幾甲子的歲數,但卻是一個性情中人,要不然也不可能被金老三的三言兩語打動。
聽到了我的這馬屁,她也格外受用,揮一揮手,祭壇那邊就露出了一個小豁口來。
不但如此,那密密麻麻的水潭邊兒上,竟然也讓出了一條水道來。
蛇仙兒說道:“你要走,趕緊離開,免得被其它幾個瞧見了,未必能夠走得脫……”
金老三瞧了一會兒她,又瞧了一眼我,突然間,七尺男兒,撲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衝我,還是衝那蛇仙兒,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跳入了水潭之中。
他的水性很好,一個密子遊過去,很快就到了水潭邊緣,朝著水道裏麵遊了出去。
我目光凝聚,一直瞧見金老三離開之後,方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唉……
“金老三潛入五毒教,是為了盜草偷藥,救他女兒,那你過來,還這般拚命,卻又是為了什麽呢?”
我也不瞞她,說我也是救我女兒。
蛇仙兒說難不成你們是一個女兒兩個爹麽?
我說不是,我女兒叫做小米兒,也被五毒教的人抓到了這裏來,我跟老金半路遇上的,誌同道合,就挨一塊兒來了。
小米兒?
蛇仙兒念著這三個字,突然間說道:“你就是西花婆子抓到那蠱胎的父親?不對啊,傳聞中蠱胎凶悍莫名,天生暴戾,從男子身體裏誕生,一出生便將自己的母體給破壞殆盡,你怎麽可能還活著呢?”
她是知道蠱胎的!
我心中有些緊張,不過卻知道自己若是說些謊話,未必能夠瞞得過她,卻也沒有編故事,而是平靜地把我生小米兒發生的那些事兒,跟她簡單講起。
聽完我的話,那蛇仙兒長歎一聲,說都說蠱胎凶戾無比,一旦成熟,便如旱魃,一出世則赤地千裏,沒想到竟然這般心性,實在了得;隻可惜……
她這一句可惜,說得我整個心都給提了起來,慌忙問道:“可惜什麽?”
蛇仙兒說可惜她已經在大兄的手裏了,大兄說要把她煉成那補天丹,衝擊大妖之境,要不然的話,收那個小丫頭來當做徒弟,說不定未來的成就會不可限量呢……
煉成補天丹?
補天丹?
聽到這話兒,我就感覺腦門被鐵錘猛然砸了一下似的,嗡嗡嗡直作響,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你大兄是誰?”
蛇仙兒說我大兄是蠍神兒,在我們五個裏麵,修為是最高的,已經成功凝丹,所以你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他決定的事情,基本上就這樣了,至於你……
她瞧了我好一會兒,說我從你體內感受到了龍子的氣息,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你打算怎麽處理我?”
她指著那邊的深潭,說通常情況下,五毒教的處理方式,都會將人扔如蛇窟,讓我的寶貝們將其活活咬死;但你我卻不想,或許是你身上有著龍子氣息吧?我會把你監禁在這裏,等大兄那邊出關了,再行商議吧……
我心中一陣猛跳,說你大兄已經將我女兒給煉了?
她搖頭,說那倒沒有,煉製補天丹,並不僅僅隻是蠱胎就好,它不但需要很多材料,而且還須與天時配合,一時半會,應該不會。
我稍微放鬆了一些,說好,既如此,那就還有希望。
她突然笑了,說你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按理說,像你現在的處境,應該是心灰意冷,為什麽還會心存希望呢,你到底還有這什麽底牌?
我望著她好奇的目光,平靜地回答:“說人活著,就應該懷著希望,要不然跟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
蛇仙兒瞧了我好一會兒,方才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很有趣的人呢……”
她再一次滑出了祭壇,悄無聲息。
蛇仙兒走了之後,我盤腿端坐在了那祭壇的中心,默默地修行著。
剛才在那女人的麵前,我表現得淡定從容,然而心中卻實際上已經陷入了絕望,雖然想著金老三那兒會有一絲生機,但實際上他自顧不暇,未必還能夠再過來救我。
至於他背後的什麽太上峰,更加不可能出手。
若是如此,我真的沒有什麽希望了。
我此刻唯一的想法,那就是在小米兒被熔煉之前,能夠再與她見上一麵,而若是能夠同死,也不枉我們來這世間走一遭,並且還結下了父女的情分。
如此修行許久,我開始困倦了,閉上眼睛,躺在了那冰冷的石板上,想象著自己與小米兒重逢的情形。
我的腦子有些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著小米兒,一會兒又想著在上麵放火燒林的馬禿子等人,雖然覺得十分疲憊,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睡著。
我的手在地上摩挲著,突然間感覺這祭壇平台上的石板,並非那般平滑,而是有許多的溝壑凸起。
上麵有雕紋麽?
我腦子一清,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自從金老三離去之後,這兒就是一片黑乎乎的,什麽也瞧不見,我雖說打通了任督二脈之後,在黑暗視物的能力大大增強,但一點兒光都沒有,終究還是不行,於是就摸著黑,用手掌大概地摩挲著這石板。
我從東邊一直摸到西邊,將整個祭壇頂端的石台都摸了一個遍,然後躺在正中心,在腦子裏虛構出這些雕紋的形狀來。
不知道怎麽的,我感覺這些雕紋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我一直想,一直想,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頭頂處傳來了一絲淡淡的天光。
天亮了。
有光線從頭頂處落了下來,我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接著那光線打量著自己的腳底之下。
啊……
我捂住了嘴巴,差點兒叫了起來,因為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會對這些雕紋是那般的熟悉。
這祭壇之上,雕刻著的,居然是一副龍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