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有一人拱著手就進了來,一路走到了主桌,然後拱手說道:“哎呀,對不住啊,各位,來晚了來晚了,今天晚上有個單子,實在是走不開,哎呀,班主任李老師……”

來人穿著一件青衫,看著好像是說相聲的,又有點兒像是那街頭算命的瞎子。

向馨藍、秦健幾個人都起身來迎接,與他聊了兩句,請他入座。

我說怎麽主桌一直空著一個位置,原來是留給這人的。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男人叫做高翔,也是我們一個班的同學,不過這個家夥平日裏比我更低調,整整四年,我記憶中跟他都沒有說過幾次話。

我這邊剛想起來,旁邊有人便低聲說道:“知道麽,這高翔可不了得,聽說現在路子野得很,上至達官顯貴、官商名流,下至平頭百姓,奇人異士,那可都結交有路子,在金陵城區開辦了一家風水事務所,生意好得很,我聽說我們局的局長,跟他都是哥們兒呢……”

說話的這人,卻正是先前對我左右看不順眼的女同學李茉莉。

她在棲霞的教育局裏上班,雖然不是什麽領導,但又清閑又自在,雖然坐不上主桌去,但在我們的跟前,卻總感覺高人一等。

我瞧見她雙眼一亮,有種上前去跟那高翔攀談的意思,卻又擔心別人不理她,如此糾結,可真是費盡了心思。

楊兵有些詫異,說風水事務所,搞這種迷信玩意兒,能賺錢?

李茉莉說你這就是老古董了吧,我跟你講啊,現在無論是官兒,還是大財東,但凡心裏麵有點兒虧心事兒的,總得找點兒安慰不是?所以你得有點兒信仰,不信耶穌就信佛,要麽就信道,或者信點兒玄門風水、因果循環啥的……

楊兵大概是想起自己廠子裏那幾個蛀蟲,說這幫孫子,要能真信這因果報應,就不會如此咯。

李茉莉說甭管你是真信假信,隻要有人信,他們就有生意做,你說是不?

高翔的到來讓主桌的氣氛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瞧見他那眾人討好的模樣,我忍不住好笑,瞧見旁邊的楊兵身子不舒服,有些撐不住了,便扶著他,說你行不行,不行我送你回家?

楊兵還在想著先前那事兒,低聲跟我說道:“王明,你說我要去跟向馨藍借錢,她會答應不?”

我一愣,說你跟她借?

楊兵點頭,說對。

我說你們很熟麽?

這一句話說得楊兵啞口無言起來,他垂頭喪氣,歎了一聲,說也對,人家裏再有錢,也是她自個兒的事情,她又不是開福利站的,憑什麽管我的事?唉,也是我異想天開了……

我說你別去病急亂求醫了,這事兒我幫你張羅吧。

楊兵一愣,說你?

我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說怎麽著,你不信我?

楊兵又是驚訝又是激動,說不是不信,隻是、隻是這個……哎呀,我也不知道該咋說了,王明,那可是一大筆錢啊?

我說楊兵,兄弟今天跟你透個底,這錢的事情,對我來說不算啥,不過我覺得你這病呢,也不一定非要換腎髒;東西呢,還是原配的最好,我認識幾個老中醫,醫術都是十分好的,讓他們先幫你檢查一回,如果沒辦法了,再想別的法子……

楊兵聽著我如此肯定的回答,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說王明,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啥好了。

我正待安危他兩句,突然間肩膀被人一拍,說嗨,王明?

我抬頭,瞧見剛才那邊還弄得熱鬧哄哄的高翔跑到了我這邊來,仔細地打量著我,說你真是王明?

我說高翔,咱老同學雖說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但你也不用這麽驚訝吧?

高翔說嘿,你這變得可真的是太大了……

他這邊還沒有說完,旁邊早就憋足了勁兒的李茉莉便站了起來,端起手中的酒,說高翔,老同學,好久沒有見你了,我李茉莉啊,來、來,我敬你一杯酒。

她這話兒一說出口,旁邊有另外一同學就不樂意了,說李茉莉,你這可就有些勢利了啊,剛才我們給你敬酒的時候,你說你最近在備孕,不敢喝酒,怎麽碰見高翔,這就放開喝了?

李茉莉嬌嗔一聲,說哎喲,湯洲明你要嫉妒,回頭我單獨跟你喝一杯……

高翔瞧了李茉莉一眼,冷淡地說了一句話:“你先等等,我有事兒跟王明說。”

說罷,他朝著我恭敬地說道:“借一步說話?”

我瞧他說得這麽正式,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起身跟他一起往外麵走,而被高翔駁了麵子的李茉莉瞧見自己眼中這位手眼通天的人物,居然跟剛才那個被自己冷言冷語刺了好半天兒的家夥離開,頓時間就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隻是稍微瞟了一眼,便沒有再理會,跟高翔出了宴會廳,來到拐角處,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抬眼看我道:“隔壁老王?”

我眉頭一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哦?

我什麽都沒說話,隻是虛應了一聲,在別人麵前風光無限的高翔頓時就嚇得直抹汗,說等等,我就是確認一下,沒想到我們這一屆裏麵,居然出了這麽一猛人,沒別的意思……

我摸了摸鼻子,說我擦,我的名聲有這麽臭麽?

高翔說沒有,你名聲挺好的。

我說那你的腿在抖什麽?

高翔說可能是剛才酒喝得有點兒多,站不住腳。

我說你確定?

高翔慌忙擺手,說王、王哥,你別發火,我是真的剛認出你來,沒別的意思,就是確認一下。

我哈哈笑了兩聲,說你放心,我又不是什麽殺人狂魔,你咋嚇成這樣,怎麽,別人都是怎麽跟你描述我的?

高翔摸出了一根煙來,遞給我,說抽麽?

我說人這五星級酒店,注意點,那邊有個吸煙室,要抽去那兒。

兩人轉移陣地,高翔抽了兩口煙,方才將精神放鬆下來,緩緩說道:“我也就是個外圍的小嘍囉,你被荊門黃家通緝的事情,是聽我父親說起的,一個億啊兄弟,你這人頭可真值錢。”

我說怎麽,缺錢花不?

高翔慌忙擺手,說我也就感慨一下,不管怎麽說,你是我同學,就憑這交情,我也不能出賣你。

我說你怎麽認出我來的?

高翔說我在網上見過你的資料,是一個內部網,專門掛懸賞的,我也是在我爸一朋友那兒見識到的,他隻是文圈兒的人,關係不錯,但不玩武行,我剛才見到你,真的給嚇了一大跳——我說王明,以前讀書的時候,看你不顯山不露水的,怎麽一下子這麽牛波伊了呢?

我吐了一口煙氣,說這事兒,還真的是有點兒一言難盡啊。

高翔說除了我,別人知道你真實的身份不?

我說梁京知道一些,之前在火車上遇見過一回,後來他女朋友家裏出了事,是我去幫忙擺平的……

高翔說哦,梁京那小子啊?

說著話,這時外麵傳來一陣穿著高跟鞋的脆響,我抬頭望去,瞧見向馨藍拿著手機走了進來,她看著我和高翔在吞雲吐霧,說都說你們兩個幹嘛去了呢,原來跑這兒來躲清閑了?

高翔嘿然一笑,說瞧向美女這話兒說得,我跟王明哥們兒好久不見,裏麵人太多,出來敘敘話。

向馨藍說李老師找你呢,你這剛到一會兒,又開了小差,大家都等著灌你酒呢?

這話兒一說出來,高翔頓時就聞弦歌而知雅意了,眼睛一轉,說得,我先去應付一會兒,王明你一會兒別走啊,我有事兒要跟你說。

他說著話,先回去了,而向馨藍卻並沒有走。

她看了我一眼,從坤包裏麵摸出了一盒白色的女士煙來,對我說道:“借個火。”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將吸到一半的煙遞過去,她湊過來吸了兩口,然後靠在了牆上,眯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

我這時反應過來,皺著眉頭說道:“你什麽時候吸煙了?”

向馨藍瞥了我一眼,說怎麽,不行啊?

我這才發現自己實在沒立場管她,忍不住笑了,說抱歉,習慣了,多嘴問一句。

向馨藍又吸了一口,然後盯著我,突然開口,說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我聳了聳肩膀,說就那樣唄,你呢?

向馨藍說想必你也聽說了,就那樣,幫著我爸跑跑腿而已,沒什麽。

我忍不住問道:“怎麽樣,有男朋友了沒?”

向馨藍瞧了我一眼,說怎麽,你還關心這個?

我搖頭,說不說算了。

向馨藍說之前談了一個,不過忒不靠譜,後來吹了,也就沒有再找——你呢?

我說就我這樣,誰瞧得上我?

向馨藍有些氣憤了,瞪著我,說你哪樣了?王明我看就你這人的城府最深了,裝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為什麽梁京、高翔他們這些人對你又是這態度?你現在到底在幹嘛?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我啞口無言。

向馨藍突然一心軟,說你要是混不下去,我爸公司……

她話語還沒說完,這時有一行人從門口走過,有人回過頭來,不經意看了裏麵一眼,便停住了腳步,詫異地說道:“啊,王先生?”

向馨藍往外瞧,也一臉詫異:“何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