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離開,千裏之外。

大和尚看出了我生命將盡,沒有半點兒猶豫,直接一掌拍到了我的腦門頂上來,準備將我的生機泯滅,減少一些痛苦,早日升天。

當那手掌拍下來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黑暗,仿佛天空都坍塌了下來。

我閉上了眼睛,安靜地接受著這死亡的來臨。

砰!

整個空間陡然一震,我感覺一股颶風撲麵而來,然而預料之中的掌勁卻並沒有拍在我的頭上,我等了幾秒鍾,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來,卻瞧見大和尚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中,而擋住他的,是一雙小拳頭。

小米兒抿著嘴,半邊鱗甲不斷蠕動,五色光芒從地下浮現而出,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紅、黃、藍、綠、白……

在這光芒的支撐下,大和尚的手掌被阻擋在了半空之中,他往下壓了一下,結果被小米兒堅強地擋住了。

大和尚沒有再繼續施力,而是收回了手來,哈哈大笑,說有趣,果然有趣。

他顯然不敢傷害小米兒,故而並沒有下死手。

不過他並不會放開我們,在瞧見小米兒誓要與我在一起的意圖之後,他的手往身後一摸,抖落出了一張漁網來。

他把我和小米兒給一把捆住,然後直接甩到了肩上,大踏步,朝著那邊靠岸的機動船走了過去。

被擱進了漁網裏之後,我整個人都是蜷縮在一塊兒的,肚子上麵的傷口原本因為剛才小米兒的一口先天之氣愈合了一些,此刻卻是又撕裂了開來。

傷口開始流血,我的精神開始慢慢地低迷,整個人開始發飄。

這個時候,小米兒用那隻肉肉的小手,按在了我的傷口上,一陣清涼從接觸的地方蔓延開來,我感覺到火辣辣的傷口處開始凍結,血也沒有再流了,傷勢似乎穩固了一些。

我低頭,正好瞧見小米兒那一對宛如水晶一般的眼睛。

小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在黑夜裏都能夠閃光。

當瞧見我舒展開來的眉頭時,她突然咧嘴笑了,對我呼喊道:“媽媽,媽媽……”

她的笑容,她幼嫩的聲音,在我心頭融化成了滿滿的溫暖,我止不住地留下了眼淚來,感覺整個人的生命都開始做了延展,盡管此刻身處險境,卻忍不住地裂開了嘴來。

這就是有孩子的感覺麽?

真的很好啊!

大和尚背著我們,跳上了船,將我們扔在了甲板上,拍了拍手,衝著船頭的人喊,說走,我們回水寨,這回兒算是發財了,不知道情兒會不會高興得瘋了,有了這個,她就能夠重返世間了。

船頭的那人疑惑,說良辰大師,你確定這就是鬼母冥魂?

大和尚點頭,說自然,剛剛生下來,就能夠擋得住老子一掌,並且還把姓黃的家夥給一下子拍飛的,不是鬼母冥魂,又是哪樣?

那人哈哈一下,說這麽大一個,是剛生下來的?

大和尚低頭一看,說哈,長江老九,你個龜蛋,你看啥子哦,這大的不是鬼母冥魂,他懷裏麵的那個小東西才是——大的是生她的那倒黴蛋兒,隻剩一口氣了。

長江老九說呸,一死人你還拉老子船上來,這不是晦氣麽?

你幹嘛不把他扔江裏去啊,帶來幹嘛?

大和尚搖頭歎氣,說我原本也想來著,但是這小娃娃對生出自己的倒黴蛋兒挺著緊的,根本分不開他們,我就留著了;放心,他留著一口氣,說不定還能活下來呢,到了那個時候,老子就開堂,收這小子為徒。

長江老九說就你心大,人家說不定恨死你了呢。

大和尚毫不在乎,說他要是敢恨我,我反手就能掐死他,不在乎多這麽一會兒……

兩人說著話,這時有船從這邊路過,強光手電照到這邊來,大和尚叉著腰,大大咧咧地喊道:“各位渝城的、長江路的同道,人已經被川西連雲十二水寨的良辰大和尚給拿了,哪個要是不服,直接過來找我單挑;你們若是感覺有實力跟我玩,良辰不介意奉陪到底。嗬嗬,我會讓你們明白,良辰從不說空話。良辰是本地人,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們知道厲害,可你們,卻無可奈何。當然,如果大家肯讓出條路來,良辰定有重謝!”

他聲如洪鍾,霸氣的話語在江麵上回**著,而他的目光則在四處巡視,就像天空中的鷹,俯視著自己的領土。

按理說他這般張揚,總有一些不服氣的人會站出來,和他練上一練。

畢竟按照他們的說法,小米兒可以算是奇貨可居。

但是我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一人膽敢捋他的虎須,反而是把機動船往著遠處開去,免得跟他發生什麽誤會。

還有一個人遙遙地朝著他打了一聲招呼,故作熟絡地喊道:“良辰大師,你不能這樣啊,你一個人吃肉,也要給兄弟們留口湯喝啊?”

大和尚朝那人拱了拱手,高聲說:“好,說得在理,回頭你來我寨上喝酒,良辰欠你一個人情!”

那人高興地應了一聲,然後離去。

從始至終,被小米兒給一下子打飛的莽山黑袍人,就沒有露過一麵,仿佛真的就已經死去了一般。

看得出來,這良辰大和尚,別的不說,在這整個長江口的一段,當真是個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光憑一個名號,就嚇退無數追兵。

我心情已經沉落到了穀底,知道自己死定了不說,小米兒也逃脫不了這人的束縛,無可奈何,隻有緊緊地抱著懷裏的這小娃娃,盡量讓她能夠感覺到溫暖。

我憂心忡忡,而小米兒卻根本不知人間險惡,她乖乖地依偎在了我的懷裏,不知不覺間,居然沉沉睡去。

唉,這孩子啊……

我有些無語,盡管小米兒用那隻肉嫩的小手給我止住了傷口,但之前流逝的大量鮮血卻讓我整個人都趕到昏昏沉沉的,渾身也搞到極度寒冷,不知不覺就昏睡了過去。

我以為自己會在昏睡中死去,然而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依舊還得悲催地活著。

天色朦朧微亮,不知道在長江上行走了多長的距離,也不知道到了哪兒,我感覺江流變得洶湧起來,兩岸並非一馬平川的衝積平原,而是岩壁。

機動船貼著岩壁行了一段時間,最後來到了一處回灣前停下了。

我瞧見不遠處的岩壁上麵,刻著三個碩大的字體。

小刀寨。

機動船搭在了岸邊,有人跳上了船來,衝著大和尚行禮,說禪師,你回來了,事情是真的麽?

大和尚揮手,說對,是真的,這回算是我運氣,趕得巧了,撿了個大便宜,人在這兒,大的是個倒黴蛋,他要是沒事,你幫他把肚子給縫一下,免得豁口難看;至於小的,你可得當點心,生猛得利害,給我們消息的那鴨嘴灣鬼母,就給她一下子撕碎了。

那人躬身,說要不要給她下點藥?

大和尚猛搖頭,說別下藥,沒人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是準備給情兒姑娘用的,要萬一有點兒副作用,那可就不好了。

那人嘿嘿笑,點頭哈腰,說情兒姑娘要是知道您這麽有心,指不定得多感動呢?

大和尚歎氣,說日他先人板板的,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有金蠶蠱的男人,至於別人,是一個都入不了她的眼。算了吧,老子也是犯賤,就當做善事好了。

他說是這麽說,卻還是難過地歎了一口氣。

我心中疑惑,想著這大和尚怎麽還情根未了啊,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能夠把他給迷得一愣一愣的呢?

我來不及多想,漁網就被罩上了一張黑布,緊接著我被人抬上了岸,一路走,晃晃****的,沿途似乎有人的笑聲,又有人在大聲爭吵,還不斷有人朝著這大和尚打招呼,顯得十分熱鬧的樣子。

我心中疑惑,想著都二十一世紀了,這長江沿途上,難道真的還有什麽水寨?

我被安置在一處黑乎乎的牢房裏,一盞油燈亮起,我瞧見牢房四周都貼著符籙,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而先前跟大和尚講話的那人是個白胡子老頭,他探了一下我的脈搏,回頭搬來了一個醫藥箱。

小米兒緊緊地抱著我,他剛剛試圖靠近,這小東西就朝著他呲牙咧嘴。

老頭跟我商量,說小哥,我知道這小家夥的厲害,但你若是不想死,就得讓我幫你縫一下肚子。

我忍著眩暈,示意小米兒讓開一些。

這小娃娃對我的話倒是惟命是從,乖乖地離開了,而白胡子老頭也不怕,直接走上前來。

他拿來一盞油燈,毫無顧忌地叫小米兒幫著拿住,然後摸出了一根大頭針,還有半截魚腸子,借著燈光,瞄了我的傷口一會兒,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說好家夥,這麽恐怖,你屬蟑螂的麽,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