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辮子很客氣地把我給請進了屋裏去,至於黃養鬼等人,卻都給留在了院子裏。
我進門的時候,有些猶豫,回頭望了黃養鬼一眼。
剛才她和大辮子之間的巫蠱拚鬥我可是大約瞧見了一些,其中凶險,未必比刀兵差上多少。
我雖說經過南海一脈的傳承,又有數次“拔苗助長”式的提升,特別是小米兒的救命三滴血,現在已然能夠和老鬼這樣的高手走幾招了,但是到底還是基礎不牢,她要是使什麽手段,我未必能夠避得過。
不過黃養鬼雖然跟大辮子針尖對麥芒,但到底還是信任此人的,衝著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示意我跟著進去。
我低頭,跟著大辮子往屋裏子走,心中卻想著黃養鬼的事情。
盡管無人告訴過我,但是我卻大約能夠了解這裏麵的詳情,恐怕當年這裏的蛇婆婆雖說教了她許多本事和手段,但未必是自願的,甚至黃養鬼背後的荊門黃家還用了一些手段,方才達到目的。
這使得黃養鬼在這裏雖然有過一段學習的歲月,但並沒有太多的根基,除了像羅大叔的這樣的人抹不開麵子幫忙之外,別人未必拿她當自己人。
也就是說,黃養鬼的麵子,在這裏根本就吃不開。
既然如此,就隻有靠我自己了。
神婆的屋子,跟其餘寨民的自有不同,到處都是草藥香,過了堂屋,來到側房,大辮子讓我坐在椅子上,然後她坐我對麵,臉色嚴肅地問道:“你跟那女人,到底什麽關係?”
我如實回答,說鬼鬼姐跟我師父曾經有過一麵之緣,是我師父的記名弟子,可惜後來周折,卻再也沒有見到,現如今我們也是剛剛相認,她待我不錯。
大辮子哼了一聲,說這女人到處拜師父,也不知道要選幾家門,哼。
我能夠聽到她話語裏那強烈的不滿之情,不過卻也不敢摻和她們之間的恩怨,閉口不言,待她說了幾句埋怨話,又回過頭來,問我是如何被種下蠱胎的事情。
我不是諱疾忌醫的人,所以倒也沒有隱瞞,將此事一五一十地講來。
她驚詫,說沒想到這事兒居然跟錦雞聖女有關?
獨南苗寨屬於錦雞苗族,而從之前那劉大腦袋的話語之中,我知道前女友米兒在其間的地位,於是點頭,說對,說起來,這蠱胎便是我前女友米兒給種下的,所以孩子生下來,我就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小米兒。
小米兒,小米兒……
大辮子念了兩聲,重重點頭,說你取得這個名字好,很好。
我不知道她這話什麽意思,隻是笑笑,說隨便取的。
她搖頭,說不對,我之所以說你這名字取得好,是因為有一點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卻無意通過這名字給表現出來了——蠱胎的神魂,其實是從米兒的殘魂之中,發展起來的。也就是說,小米兒,其實就是以前的米兒……
什麽?
我懷裏的這個孩子,她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前女友米兒?
大辮子的話讓我震撼莫名,有些難以接受,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了回去,不過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地搖頭,說不對,這事兒怎麽可能?
大辮子盯著我,半天方才說了一句話:“你是不相信我麽?”
我慌忙擺手,說不是,隻是覺得這事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你也知道,米兒她死了,是在給我種下蠱胎之後死的,被她父親和爺爺淩遲而死,一個活人,怎麽可能會把殘魂寄托而出呢?
大辮子笑了,她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子邊,將窗關嚴,然後說道:“雷公山離麻栗山不遠,米兒出生的時候,我師父也去了。”
我訝異地說道:“啊?”
她點了點頭,說後來的時候,我師父跟我盤點三十六峒的後起之秀時,曾經專門有談過米兒此人,說她的天資聰穎,根骨卓絕,不輸於我,若是能夠勤奮刻苦,修行得法,日後必然是三十六峒之中頂尖的人物。而聽了你的敘述,我知道她或許並不喜歡這樣的修行,而是選擇了平凡的生活——但即便如此,將靈魂分裂,對她來說,卻也不是什麽難事。
靈魂分裂?
盡管我有著南海秘法傳承,但是聽到這個名詞,卻還是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修行者對於自身的改造,首先是身體,一直突破到了極限的時候,方才是靈魂,而米兒倘若真的能夠做出這般的事情來,又怎麽會任人宰割呢?
我依舊覺得迷霧重重,但是大辮子卻微微一笑,說你覺得困難,但是如果是蠱胎,那就是另說了。
她點到為止,不再與我多談此事,而是讓我把小米兒遞給她,讓她來給瞧一瞧。
我將包著小米兒的繈褓遞了過去,她接過來,把白虎皮給揭開,又把小米兒身上的小衣服脫下,將這小東西給高高舉起,她仰頭望去,過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地長歎了一聲,說天啊,她簡直就是一個藝術品。
此時的小米兒已然沒有剛剛生下來那般皺巴巴,個頭有四五個月的嬰兒那般大。
她右邊的肌膚滑嫩如玉,柔柔綿綿的,而左邊的肌膚則覆蓋著鱗片,五彩之色,摸上去有一種鑽石切割麵的觸感。
昏迷著的小米兒嘴巴嘟起,眉頭皺著,不知道是不是大辮子剛才話語的心理暗示,我這會兒越發地覺得她長得跟前女友米兒,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容。
不是說相貌上的一樣,而是那種氣質,如果她長開了,說不定就是米兒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跳得厲害。
大辮子打量了一會兒小米兒,突然間雙手一放,我嚇了一跳,剛剛想要伸手去接,卻發現她居然懸浮在了半空之中。
我剛要張口,大辮子瞧了我一眼,將右手中指豎在了嘴唇上。
這是讓我閉嘴的意思。
我不敢打擾她,隻能在旁邊瞧,卻見大辮子將左手舉起來,有一條金色的蠍子從她的衣袖之中爬了出來,順著她的手掌,一點一點地攀到了小米兒的小手上,然後又順著一路爬,到了小米兒的頭頂上。
就在我為這金色蠍子的模樣感到心驚膽戰的時候,那小畜生居然將尾刺高高揚起,然後陡然一下,紮在了小米兒的眉心處。
這是幹嘛?
我霍然而起,下意識地想要阻止,卻瞧見大辮子用目光嚴肅地瞪了我一眼,然後用很冰冷的語氣衝我說道:“我不喜歡做事的時候,有人在旁邊指手畫腳,你要麽給我閉嘴,要麽給我滾開;而若是再有下一次,你把人帶走,我不管了,知道麽?”
大辮子的脾氣大,我從黃養鬼的遭遇上就能夠感受得到,先前她與我聊天,還算客氣,現在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來,我也不敢多言,點頭不動。
大辮子的目光從我的身上收回,然後雙手平伸,在小米兒的頭頂上一陣摩挲。
我關心地望了過去,瞧見小米兒被蟄的眉心處,有一粒紅點迅速腫脹,繼而化作了一個黃豆大的膿包,表皮透亮,而裏麵卻是一陣黑血。
幾秒鍾過後,膿包繼續脹大,變成了乒乓球一般大小,像個大瘤子一般掛在小米兒的頭頂上。
就像長了角!
說句實話,這個時候我幾乎想要衝上去揍人了,但是為了希望,卻又隻有強忍著心中的憤怒,安坐於此。
大辮子瞄了那膿包一會兒,放在小米兒頭頂上的雙手收回。
而就在她收回雙手的一瞬間,小米兒眉心處的那膿包居然就像被紮破的氣球一般,迅速地消解了下去。
再過了幾秒鍾,就仿佛變魔術一般,消失無蹤,就連一點兒傷疤都沒有。
瞧見這結果,大辮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仿佛對我說,又似乎自言自語:“果然如此,蠱胎乃百蠱精煉而成,自有一股先天靈氣,能免疫一切毒素,而且還能解蠱,是養蠱人的至寶,也是最為痛恨之物,我煉製了五年的金明毒蠍,尋常人紮一針,已然化作了膿水,她卻毫發無損——如此說來,她的自我免疫係統還在運轉。”
她又摸出一套銀針來,在小米兒的身上,紮了一百零八針。
紮針的時候,她十分的謹慎,幾乎每一針都會花費好幾分鍾;而到了後來,特別是最後幾針,她幾乎過了半個小時,方才紮下一針。
紮完之後,她渾身汗出如漿,仿佛從水裏麵撈出來的一般。
紮完針,用藥草烤過,一小時之後,她將每一針都依次取下,每一個針頭上殘存的血液,都會用一張紙留檔歸冊。
完畢之後,她將這一百零八張紙收好,對我說道:“你抱著孩子出去,找老羅,讓他給你們安排地方住宿,三日之後,我給你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