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覺得師父有這般無厘頭,最後的兩分鍾在極為歡樂的氣氛之中結束,隨著他的身影消失之後,我的眼淚卻又再一次地湧了出來。

蛇婆婆在旁邊歎道:“唉,我以前的確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當時的他意氣風發,可不是現如今的模樣。”

鹿婆婆也好不容易說了一句話:“他啊,是個好師父,難得了。”

我明白她們話語裏麵的意思,師父出現的這十五分鍾裏麵,不斷地對我和老鬼誇讚,又對小米兒喜愛不已,插科打諢地問了許許多多的問題,明麵上好像是關心我們近年來的發展,又仿佛在質疑我們如今的成績,但實際上他卻將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這兒,幾乎沒有提及自己在黃門郎那邊的遭遇。

而越是如此,我越有理由相信,那是一段殘酷至極的歲月。

師父他隻不過是不想讓我的心裏有負擔,所以才會刻意地忽略了這些無法回避的問題。

他都被折磨成如此模樣了,卻還是考慮得這般周全,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感受。

這樣的師父,如果能夠讓人不尊敬。

這才是鹿婆婆剛才話語裏麵的意思。

難得了……

我知道這一點,也能夠看出師父剛才出現時與我談話的意思,盡管心裏麵很想問一問當初的事情,很想問一下黃門郎如何對待他的往事,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下意識地配合了他,讓這一刻鍾過得歡樂一些,讓彼此都有一個最完美的回憶。

因為下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已經要去輪回了。

這件事情,是板上釘釘,無可挽回的了。

就算是我自己對師父有著再多的不舍,我也不能夠憑著自己的個人意誌,去耽誤他的前程和未來。

此時此刻的師父,神魂脆弱不堪,隨時可能熄滅,隻有轉世重生,方才能夠得以延續下去。

當年南海一脈北上,南海劍魔神出鬼沒,最是神秘,唯一知道的,是他教了好幾個徒弟,個個都是大牛;看似不起眼、泯然眾人矣的南海劍鬼,卻是為了救世人,而將恐怖魔頭濁九陰納入體內,以身為籠,囚住了那魔頭,從而瘋癲,一直至最終歸於蟲原滄浪水,成為河伯;至於那最天才的南海劍怪,卻是走了歧路,受無數人另眼相待,卻給囚禁於龍脈之中……

唯有我師父,名聲似乎挺響亮的,但卻一直受盡磨難,之前因為宗教局的羅賢坤而被鎖於廣南局秘密監獄之中,又來收了我這麽一個徒弟,又沒有享到什麽福,落在黃門郎手中,憑空折磨那麽多年。

我不能再讓他受苦了,此間事了,我便獨自北上,前往京都,尋找鐵齒神算劉,找到那位文夫子行業中最頂尖的大拿,求他幫忙謀算一下。

如果能夠將我師父給轉世投胎,等到他開蒙之時,我定然找到他,將他收作弟子。

這一世,你是我師父,我是你徒弟。

作為徒弟,我心中有愧,無法侍奉你,還你傳道授業的恩情。

下一世,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師父。

我將會竭盡全力,將我一切的手段都教授與你,就算我不能夠成為王紅旗口中的天下第一,我也會讓你登上那個舞台,成為眾人為之仰望的存在。

到了那個時候,如果你的意識覺醒,你就不會為我而自豪,覺得自己總算是有一處地方,比師兄南海劍魔強一些。

你會為自己自豪,因為從那個時候起,南海一脈之中,又由你來抗旗了。

想到這些,我的心中鎮定許多。

有了目標,人就不會迷茫。

定住了心,我這才站了起來,朝著蛇婆婆和鹿婆婆長揖到地,起身的時候,方才說道:“多謝兩位婆婆,若不是你們,我未必能有與他再見麵的一天。”

鹿婆婆話語不多,除了守護小米兒之外,其餘的時候都不怎麽開口。

而蛇婆婆經曆過了麒麟胎的變化,性子反倒是開朗許多,微微一笑,對我說道:“你為了麒麟胎奔波萬裏,賜我新生,而我做的這些,不過是舉手之勞,若是相互感謝,太講禮儀,莫非還要我躬身到地?不用了,你是小米兒的父親,我是她師父,大家都是一家人,相互幫助,用不著講究這些……”

一家人?

聽到這個,我終於放鬆了心情,說蛇婆婆說得極是,我就不拘禮了,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這時鹿婆婆張羅著大家用餐,這一大桌子的菜可都是她老人家弄得,天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不過想一想她老人家的形象,十八根觸手也挺給力的,倒也用不著深究。

我們圍在一起吃飯,其樂融融,就好像是一家人似的。

吃飯的時候,蛇婆婆問起了我今後的打算來,說既然外麵的環境不太好,若是不嫌棄,就留在苗疆萬毒窟,幫著把這兒給振興起來,畢竟人員的召集啊,組織的架構這些,都需要有強力的人員才行,現如今的她修為歸零,需要重新潛修,小米兒人又太小,不足以服眾……

聽到蛇婆婆的招攬,我笑了,說既然您打算將苗疆萬毒窟重新發展出來,就需要人員的注入,這些事情,憑借著你往日的人脈,問題倒也不大。

蛇婆婆說現如今的苗疆萬毒窟,可是傳到了你女兒小米兒的手裏,你可得多出力才行。

我說她還小,您現如今又是年富力強,哪裏算得了數?

蛇婆婆說話不是這麽說,我和鹿婆婆都已經商量過了,既然再活一世,再穿以前的身份,就有些太執著了,所以現如今我另外換了身份,不再是蛇婆婆了,而是往日教授的一個徒弟,也就是小米兒的師姐,這苗疆萬毒窟,還真的得由小米兒這個蠱胎的身份來領導。

我不太明白蛇婆婆為什麽換身份的原因,不過此刻青春美貌的她,再被人開口閉口稱之為“婆婆”,的確也不合適。

既然是新的人生,拋掉以前身份的枷鎖和束縛,也不是沒有道理。

蛇婆婆想過怎麽樣的人生,這個我沒有插手的理由,也不想幹擾她的思路,而對於她的邀請,我則提出了我現如今的目標來。

當聽到我今後的打算之後,蛇婆婆笑了,說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忙你的,不過也別忘了,苗疆萬毒窟,永遠都是你的家,我們永遠也都是你的家人。

我說你可別說得那麽傷感,我辦完了事兒,最終還是會回來的——事實上,我也沒有別處可去。

一頓飯吃完,賓主盡歡,隨後我們又召集了在城中生活的這些人,正式介紹了蛇婆婆此刻的身份——小蛇。

這個身份被謊稱為蛇婆婆以前的一個弟子,遊離多年之後回返而來。

此刻的蛇婆婆,看模樣十分驚豔,至於修為,麒麟胎體,給人的感覺高深莫測,返璞歸真,反倒是讓人產生了許多敬畏之心來。

那些不明白底細的人,都以為是這兒又來了一強援。

不過我感覺好幾個年輕人瞧向她的時候,雙眼發直,顯然是被她的美色給打動,浮想聯翩。

隨後我們又確定了小米兒的領導地位,眾人站台,再加上小米兒蠱胎的傳奇身份,更是讓人透不過起來,而蛇婆婆又當場宣布了一個政策,那就是大家若是有什麽親戚朋友想要加入苗疆萬毒窟的,現如今可以提交申請,這裏會根據每個人的虔誠和表現,給予考慮。

這政策一出來,那些因為家人分離而心思浮躁的人,頓時就興奮了。

要知道,除了與外界隔離之外,在這苗疆萬毒窟中,其實是能夠學習到許多失傳已久的修行法門,而且這兒的靈氣充足,比外界濃鬱許多,在這兒修行,當真是事半功倍。

這對於修行者來說,**簡直是太大了,而如果能夠與家人團聚的話,那簡直是太妙了。

並且苗疆萬毒窟如果真的要走上高速發展的道路,日後他們這些人都將是元老,其間的好處,隻要是明眼人,都能夠瞧得見。

簡單幾手,一套組合拳下去,便將這些人都給整治得服服帖帖。

我們在苗疆萬毒窟又待了三天,與小米兒玩鬧一起,補了一些父女之間的天倫之樂。

不過隨著小米兒的長大,她開始沒有小時候那麽粘我了,雖然依舊親切,但她似乎對此時此刻的蛇婆婆更感興趣一些,總是纏著蛇婆婆一起,又叫上我,弄得我頗為尷尬。

如果蛇婆婆還是以前模樣,那我們祖孫三代,倒也其樂融融,現如今蛇婆婆青春年少,看起來與我同齡一般,使得我們待在一塊兒,就仿佛一家三口。

這樣的感覺無論是我,還是蛇婆婆,都有些尷尬和別扭,所以在這邊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我便提出了離開。

老鬼沒得說,直接去蟲原,找尋蛇仙兒的蹤跡,而我則是離開了苗疆萬毒窟,回到了現實世界。

大清早,從懸崖的洞口爬出,我往上麵攀爬,結果快到神仙洞府的時候,卻聽到上麵有人激烈的爭吵聲,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