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蝠

黑暗的洞『穴』裏,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一點幽幽的青『色』光亮,從前方閃爍而出。光芒之後,出現的是鬼厲和金瓶兒的身影。

兩個人,已經進入鎮魔古洞很深的地方了,然而這個詭異的洞『穴』卻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陰暗『潮』濕的道路彎彎曲曲,仿佛永無止境的向前延伸著。噬魂棒上的光亮,隻能照見身前最多六尺遠的地方,而周圍更遠處,都是那片寂靜的深沉黑暗。

那其中,仿佛還有神秘的眼眸,正凝視著這兩個闖入者。

金瓶兒走在鬼厲身後不遠處,不知怎麽,她慢慢感覺到自己竟然開始有些緊張。這條路的盡頭,誰也不知道到底在什麽地方,又會有什麽東西,在那裏等待著他們。

就算是此刻讓她看見了凶惡的妖獸,隻怕也不能動搖她的心誌,然而,這片虛無的黑暗,卻反而讓她開始煩躁。

鬼厲的腳步,忽然停下了。

金瓶兒心頭一跳,險些撞到他的後背,連忙止住了身子,同時全身戒備,暗中向四下查探,壓低了聲音道:“怎麽,你發現什麽了麽?”

鬼厲轉過頭來看著她,幽幽青光之下,金瓶兒的肌膚看去顯得有些妖異之美,他沉默了片刻,道:“你的呼吸聲有些『亂』了。”

金瓶兒怔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隨即慢慢挺直了身子,冷哼了一聲。

鬼厲看了看她,沒有多說什麽,又轉過身子繼續緩步前行,走了幾步之後,他聽到背後的那個女子深深呼吸了一下,片刻之後,她再度跟了上來,而身子呼吸,卻都已經是回複平靜。

從背後看去,那個男人的背影倒映在金瓶兒的眼中,厚實,穩重,不知怎麽,金瓶兒竟發現了自己有些安心的感覺,隻是在他的肩頭之上,那隻猴子此刻縮著腦袋,顯得不大有精神,隻有那長長的尾巴垂了下來,隨著鬼厲前進的步伐來回搖晃著。

從鬼厲手中噬魂上散發出來的青光,在黑暗中,顯得特別的柔和,噬血珠曾經擁有的殺意妖力,此刻竟仿佛都消失了一樣。

光線在石壁上掃『射』而過,照亮了過去了然後慢慢重歸於黑暗,金瓶兒默默看著周圍。進入鎮魔古洞之後,這裏特有的陰風寒冷刺骨,幾乎可以將人的血都吹得結成冰塊。但在他們越來越深入這個古洞之後,陰風非但沒有更大,反而漸漸弱了下去。

而此刻他們處身的所在,幾乎已經感覺不到風力的存在了,隻是沒有了這風聲,周圍便是一片死寂,看著周圍被光亮照『射』到的地方,金瓶兒眉頭越皺越緊。

剛進這個古洞的時候,金瓶兒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石壁,但是在深入之後,金瓶兒卻反而發現,這個傳說中的鎮魔古洞深處,竟然有著越來越多人為砌造的痕跡。周圍的石壁上,雖然年月深久,但平整的樣子並非是天然可以形成的,甚至於他們的腳下道路,雖然曲折多彎,卻也是少有起伏,一路前行,竟是全無意料之中的艱難。

而這個洞『穴』之中,也絲毫沒有那種妖魔所在的腥臭之氣,地上更不見有恐怖的人獸骷髏,這個鎮魔古洞,竟似乎隻是一個幹淨而寂靜的地方,哪裏似一個天下第一魔頭的居所了。

就這樣,他們轉過了又一個彎。

那黑暗突然濃鬱,如無形之牆,瞬間橫在眼前,噬魂所發出的光亮,竟是在他們二人轉身的那個瞬間,被前方無形的反彈了回來,幾乎是在同時,鬼厲與金瓶兒身子頓住,隨即向後快捷無比的飄了出去。

“轟隆!”

一聲悶響,適才他們所立身之地,炸開了兩個大洞,破碎的石塊胡『亂』飛舞『射』,打在周圍石壁上嘣嘣作響。

那黑暗似怒吼一聲,如排山倒海一般衝過拐角,迎麵撲來。鬼厲與金瓶兒直到此刻仍然看不出其中是什麽怪物妖孽,金瓶兒臉『色』微微發白,身形微動,已是閃在了一丈地之遠的後方。

在那勁風之中,忽然間青光大盛,鬼厲整個身影被青『色』光環籠罩,站在那看似無邊無際的黑暗下方,冷冷注視著那幕黑牆,就連他肩頭的猴子小灰,三隻眼睛也同時亮了起來,閃現出淡淡的金『色』。

那黑幕當頭罩下,風聲強勁,連地上剛剛散落的石塊竟然也再度被激『射』而飛,但就在這片黑暗之中,鬼厲身影竟是巍然不動,青光不黯反強,從他右手邊處強光爆起,瞬息之間,他的手掌已伸了出去,『插』進了黑暗之中。

原本縈繞在鬼厲右手邊緣的強烈青光,在他『插』入黑暗的那一刻,突然不見了,似乎被什麽物體所遮擋,但片刻之後,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那片黑幕之中竟是發出“咄咄”之聲,片刻後被硬生生扯開了七個口子,從中透出耀眼的青『色』光芒來。

“吼……”一聲痛苦的咆哮,頓時從前方爆發而出,如山的黑幕忽而散開,依然還是漆黑的一片,但是在黑暗深處,『露』出了兩個碩大的紅『色』眼睛。

噬魂魔棒在鬼厲手中散發出越來越強的光芒,借助著這光影,鬼厲與站在後麵的金瓶兒都看的清楚了,原來守衛在此處的,竟是一隻極大的黑『色』蝙蝠,通體漆黑,隻有兩隻眼睛呈現血紅顏『色』,剛才想必是巨大的身軀和蝠翼擋住了眼睛,才一時無法看清這妖物的真身,不過隻怕這等妖物平時的攻擊便是如此,在黑暗中突然襲擊,的確令人容易驚惶失措,不知如何對付。

此刻那隻黑『色』妖蝠的蝠翼之上,被鬼厲破開了七個傷口,詭異的淡藍『色』血『液』灑在身軀之上,顯然受創不輕。但此等妖物從來不是膽怯之物,反而似乎陷入了狂怒之中,張開巨口怒吼一聲,蝠翼張開,雖然有些不穩,但黑暗再度興盛,飛掠了過來。

鬼厲眼中寒光閃動,噬魂魔棒頂端的噬血珠妖光同時亮起,眼看那妖蝠就要撲到,忽然間隻聽的鬼厲肩頭“吱吱”一聲呼嘯,灰影閃過,竟是小灰從他肩膀上跳了出去,向那隻比猴子身軀大上無數倍的妖物衝去。

鬼厲眉頭一皺,連站在後麵的金瓶兒也怔了一下,一眼看去,那兩隻橫掠在半空中的動物外形差別實在太大了。

不料就在金瓶兒如此想甚至還微微有些替那隻猴子擔心的時候,隻見青『色』光芒之中,小灰的身形竟然在不斷變大,不過是短短時間,它已經由一隻不到三尺的灰『色』小猴,變成了一隻幾乎塞滿整個洞『穴』空間、狂怒尖嘯,三眼血紅的三眼靈猴。

兩隻巨獸在半空中,轟然對撞。

周圍石壁似乎承受不了這樣巨大的撞擊,劇烈的開始晃動起來,金瓶兒甚至覺得腳下的地麵都開始搖晃。倒是站在前方兩隻巨獸不遠處的鬼厲,臉『色』慢慢回複了平靜,嘴角還似有一絲淡淡的笑意,全然不把周圍落石如雨、殺氣騰騰放在眼中。

巨大黑『色』妖蝠顯然也被這突然出現的巨猿嚇了一跳,但仍然凶悍地撲了過來,隻是灰『色』巨影掠過,小灰敏捷之極的從妖蝠雙爪間閃了進去,兩隻巨大的手掌向前一抓,抓住了妖蝠靠近身子的兩翼根部。

妖蝠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尖嘯,仿佛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但是它麵前那三隻紅『色』的眼睛卻比它更是恐怖,尖利的獠牙在黑暗中閃現而過,隨後仰天長嘯。

那嘯聲如洪濤,在這個洞『穴』之中轟然而去,勢不可擋,仿佛在對著這世間萬物,桀驁不遜一般的挑釁!

那黑『色』與青光的閃爍下,凶殘與憤怒的交替間,巨猿狂嘯之中,巨大的手臂揮舞著,如妖魔狂笑而舞!

“嘶!”

藍『色』的血『液』瞬間飛濺,巨大的黑『色』妖蝠,被三眼靈猴硬生生扯成兩半,扔出老遠。

遠方,那長嘯回聲,依然層層回『蕩』,源源不絕。

一怒之威,乃至於斯!

巨猿慢慢轉過身來,低頭看去,那個男子還站在原地,看著它。

它眼中的血紅光芒慢慢消失,忽然間,它伸出手抓了抓腦袋,咧嘴一笑,身子迅速的縮小,很快回複到了原來的大小,變成了小灰的模樣。

它蹲在地上,轉過頭,看著主人,右手不時『摸』著腦袋,身後長長的尾巴輕輕搖晃著。鬼厲看著小灰,眼中慢慢有了溫和的笑容,隻有對著這隻猴子,他才能這般全心全意的微笑罷。

他微笑著,伸出手。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幾聲,雙腳一彈,三下兩下又竄上了鬼厲的肩頭,趴了下來,咧著嘴笑個不停,很是高興的樣子。

鬼厲想了想,又伸手將猴子小灰提了起來,雙手抱住,將它提到自己身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看,灰『毛』猴子三隻眼睛一起眨動,不知道鬼厲要幹什麽。金瓶兒此時也慢慢走上前來,站在一旁,看著鬼厲,臉上若有所思,也不知心裏想著什麽。

鬼厲看了小灰片刻,點了點頭,將它放回自己肩頭,然後『摸』了『摸』它的腦袋,忽然微笑道:

“出去以後,我給你買酒喝!”

金瓶兒正自出神沉思,冷不丁這句話入耳,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愕然張口,腦海中有那麽片刻空白。相反的,那猴子怔了一下,隨即大喜雀躍,“吱吱吱吱”笑個不停,在鬼厲肩頭張牙舞爪跳來跳去,片刻之後,似忽然醒悟,一把將身上背了許久但早已空癟的那個大酒袋摘了下來,看也不看,使勁向地下一扔,發出“啪”的一聲響,塵土飛了老高。

鬼厲微微一笑,向前走去,漸漸溶入黑暗之中,但是青『色』光芒之下,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那麽鮮明,還有那隻灰『毛』猴子歡喜的身影,也和他是那般的融洽,仿佛就是一體模樣,不能分開。金瓶兒慢慢走上幾步,看著那一人一猴的身影,不禁有種為之一寒的感覺。隻是不知不覺之間,周圍失去了鬼厲噬魂青光的照耀,漸漸黑了下來,金瓶兒反應過來,右手一伸,紫芒亮起,重新照亮了周圍。

她定了定神,剛想著加快腳步,追上鬼厲,忽然間隻見前頭黑暗中一個黑影晃動了一下,竟是向她竄了過來。

金瓶兒一驚,急忙凝神戒備,不料那身影竄到近處,紫芒照耀之下,竟然是猴子小灰。

金瓶兒皺了皺眉,但心裏還是鬆了口氣,隻不知道這隻和它主人一樣古怪之極卻也厲害之極的猴子,突然跑回來有什麽事情。

小灰幾下跳到金瓶兒身前,向周圍看了看,忽然麵上出現惱怒神『色』,對著金瓶兒大聲叫喚咆哮起來。金瓶兒一怔,攤開雙手,訝道:“你做什麽?”

小灰三隻眼睛一起瞪著金瓶兒,金瓶兒本是絕『色』美人,但顯然這美『色』對猴子毫無效果,小灰一臉沒好氣的樣子,憤憤然一指腳下,金瓶兒看了下去,“啊”了一聲,退了一步,卻是自己正好踩在剛才小灰丟掉的那個大酒袋上。

小灰忿忿不平,將那個酒袋又揀了起來,用手拍了拍塵土,居然又將這大酒袋重新掛在了身上,金瓶兒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嗔道:“喂,死猴子,那可是你自己扔掉的,你對我這麽凶做什麽?”

小灰對著金瓶兒“吱吱”怪叫兩聲,齜牙咧嘴做了個鬼臉,隨後“嗖”的一下倒竄了回去,轉眼消失在了前方黑暗中,顯然是追鬼厲去了。

金瓶兒怔了片刻,終究是苦笑搖頭,跟了上去。

鎮魔古洞深處,火盆中的火焰仍然在寂寞的燃燒著。塵封的往事仿佛還在這寂靜的洞『穴』裏輕輕回『蕩』,獸神與那個黑暗中的神秘女子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沉默著,似乎都還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就連一旁的饕餮,也有些倦意般趴在地上,似乎是睡著了。

但就是在這片寂靜之中,突然,饕餮似被什麽驚動,猛然從自己雙爪之間抬起頭來,巨大的銅鈴巨眼瞪向遠方出口方向,口中發出刺耳的咆哮聲,帶著一絲不安。

獸神慢慢睜開了眼睛,微微皺眉,而黑暗裏,似乎那個女子也“咦”了一聲。

那一聲隱約的長嘯,雖然已經變得有些微弱,但仍然從遠方如桀驁狂野的野獸衝來,肆無忌憚的打破了這片沉默,轟然而至。

“有人來了。”獸神淡淡的道。

那黑暗中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竟然有人能夠找到這裏,隻怕多半是雲易嵐那個老頭叫人過來送死,順便『摸』『摸』你的底罷。”

獸神臉上看去似乎還是那般的疲倦,還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道:“隨便了,我也懶得去管,不過這些人竟然能夠進入洞『穴』這麽深了嗎,聽那聲音,似乎已經過了黑蝠所在之地。不過能進這洞『穴』,多半也能對付黑蝠了,隻是洞口還有一個黑虎凶靈,他們居然能夠不聲不響的進來,黑虎也沒有什麽動靜,卻是不簡單了。”

那黑暗中的女子聲音忽然道:“你既然已不再是不死不滅之軀,那以你現在所受重傷,可以對付這些實力未明的敵手麽?”

獸神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不過我不擔心。”

那女子道:“為什麽?”

獸神微笑道:“有你在,我還怕什麽?”

那女子聲音沉默了一會,冷笑道:“你死不死關我什麽事,你可不要以為我幫了你一次,這一次就一定還會幫你。似你這等妖法道行,雖然和我有些交情,但日後說不定什麽時候翻臉我也難說,還不如你早死早好了!”

獸神咳嗽了兩聲,麵上似乎還有些痛楚,但嘴角的笑意倒絲毫不減,隻是看著暗處,道:“我遲早會死的,你放心就是。不過在那之前,你不是還要參悟這巫族傳下的八凶玄火法陣麽?我若死了,你豈非全盤落空?”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法陣就在此處,我還怕你做甚?”

獸神笑道:“世間流傳至今的八凶玄火法陣陣圖,隻有此處和焚香穀玄火壇。焚香穀陣圖已經損毀,便隻剩這裏了。你仍未參悟其中陣法奧秘,便隻有我能夠發動法陣供你參悟,若你有玄火鑒在手,自然也能啟動法陣,可惜你沒有啊。”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麵上閃過一絲淡淡惆悵,道,“你現在也是知道的了,這法陣乃是玲瓏當年為了禁製於我從才設下的,萬一我若死了,這法陣也將灰飛煙滅,如此以來,你豈非什麽也得不到?”

那女子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算你狠。這些人我來對付好了。”

獸神慢慢搖了搖頭,道:“不是我狠,是你自己有了牽掛,才如此受製於人。不過……”他緩緩抬眼,看向那黑暗深處,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為了誰,一定要冒險和我在一起,參悟這個法陣的呢?”

沒有回答,周圍一片寂靜,似乎就在剛才那個瞬間,黑暗中那個神秘的女子已經走的遠了。火盆裏的火焰還在燃燒著,倒映在獸神眼中。

饕餮慢慢站了起來,不斷發出低吼,顯得十分不安,獸神默默看著前方虛無的黑暗,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