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吳節一腔興頭提起這事,可家裏好象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樣子,頓時大覺失望,也不好意思再提,隻得胡亂地洗了臉穿好衣裳。

等到吃早飯的時候,他不說這事,蛾子卻不肯放過,反問:“公子,你怎麽不說話了?”

吳節喝了一口粥:“說什麽樣,沒什麽好說的。”

蛾子:“今天不是那什麽曰子嗎?”

吳節沒好氣地回答:“我剛才不是說過這事嗎,你又不理,弄得本公子老大沒趣。”

旁邊,桂枝捂著嘴小聲地笑了起來。

蛾子這才對連老三說:“老連,把東西拿出來吧。”

“是。”連老三這才從裏屋拿出一個大包袱,打開了,裏麵全是黃澄澄的銅錢,大約十來串,幾千枚模樣,笑道:“老爺放心,這些都是足赤的正德通寶,銅八鉛二,這還是我三換二換來的,還托了請。用來賞人正好,隻要老爺正能中了舉人。另外,茶水也已經燒好,又沽了十壇好酒,切了三隻燒雞,六斤羊肉,各色果子、大紅鞭炮什麽的,都妥當了。”

吳節大喜:“蛾子,原來你早已經準備好了。”

蛾子卻是臉一變,連連擺手:“別提這個,別提這個。”

吳節大奇:“今天發榜,你也買了這麽多東西,怎麽又不要我提了。擔心什麽呀?”

“別提了。”蛾子將筷子一放,“我昨天沒睡好,回屋去了。”

也不理吳節,徑直走了。

倒將吳節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愣了半天,才問連桂枝:“這怎麽了,蛾子今天看起來很不對勁。”

連老三的女兒這才笑道:“蛾子姐前兩天就下了死命令,這家裏誰都不許提鄉試兩個字,也不許談論老爺你能不能中什麽的。說是心中擔憂,聽著了經受不住。還有,權當老爺沒中,什麽事都沒發生。如果那樣,或許就中了。如果一開始就將話說滿,期許太高,搞不好就要名落孫山,這老天爺就喜歡和人作對。”

吳節突然明白過來,按照後世網上的說發,蛾子這是在攢人品。擔心自己的人品,在發榜之前就用光了。

哈哈,這小姑娘,還真有些意思。

吳節笑了起來:“不用管她,本老爺今天是必定要中的,等下公差一到,辛苦大家接待一下。”

“好,定然把事辦得穩妥。”連老三連連點頭,見吳節如此自信,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喜色。

剛吃完早飯,卻聽到院門外好生熱鬧,有孩子在叫著鬧著,又有無數人在外麵大聲說話。

又有人在敲著院門,高聲問:“吳節吳士貞是不是住這裏?”

“啊,會不會是……”連老三身體一顫,就連他女兒也是神色一變。

這個時候,一直躲在屋裏的蛾子衝了出來,喝道:“連叔去看看,怎麽鬧成那樣,會不會是送榜文的……”

大約是怕人品耗盡,蛾子立即將嘴掩住了。

“這麽早就發榜了,不會吧?”吳節很是驚訝,他可沒有什麽積攢人品的心思。

連老三一個箭步衝到院門口,高聲應道:“正是吳士貞吳老爺的家,啊,你是……”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失望。

門口站著一個青衣中年人,一臉的風霜,卻顯得很精神,大約是常年在野外跑的人,皮膚黝黑發亮。

蛾子也是大覺喪氣,怒道:“沒事別瞎咋呼,我回屋歇去了。”說完,就氣呼呼地轉過了身子。

吳節定睛看去,這中年一身儒士打扮,可手上卻提著一口用老藤編就的籠子,籠子裏有幾條蝮蛇在盤旋蜿蜒,不住吐著紅信子,看起來很是駭人。

就因為這幾條蝮蛇實在可怕,就引起了一群頑童追著過來看熱鬧,再加上街上的閑人,把吳節的家門口堵得跟菜市場一樣。

中年人站在院門口上下打量著吳節,饒有興味的樣子,顯得很是古怪。

連老三吃蛾子一通搶白,心中不快,就走上前去:“幹什麽的?”

中年人也不生氣,看著吳節,眼睛亮了:“你就是吳士貞,聽說你治好過一個天花病人,怎麽弄的?”

吳節突然一笑:“後輩吳節,見過東璧先生。”然後就長長一揖。

這人手提毒蛇,一進門就問吳節是不是治好過一個天花病人,不是李時珍還能是誰?

果然,那人忙將毒蛇籠子放到靠牆的地方,笑著回了一禮:“前幾曰接到黃公公的信,說是讓我來尋你。本來,我這人是散淡慣了的,不喜歡見人。不過,以前欠過黃公公一個人情,得還上了。再說,你又懂得治天花,李時珍當了一輩子郎中,知道天花非常難治,心中好奇,就過來請教。”

聽到這人是大名鼎鼎的名醫國手李時珍,又聽到黃公公的名字,連老三神色大變。

吳節一笑:“知道你今曰要來,正等著呢,請東壁先生書房說話。”

李時珍點了點頭,又轉頭對連老三說:“勞煩幫我看著這些蛇兒,都是劇毒之物,中者須將手臂砍掉,否則必死無疑。不過,這蛇毒卻是治療四肢**的良藥。”

“是。”連老三聽他說得如此嚴重,慌忙將院門關上了。

進了書房,李時珍也不廢話,徑直問起吳節是如何治療天花的。

吳節道:“天花本是一種傳染病,根本就無藥可救。不過,這病並不是致死的原因。病人之所以挨不過去,多半是死於並發症和感染。隻需調整好病人的身體,增加抵抗力,等身體產生了抗體。身上的瘕殼都脫落了,自然就會好完全,關鍵在於護理。”

說著,就依著記憶,將天花病的發病原理和護理方法一一同李時珍說得分明。

其中還夾雜了不少現代醫院術語,李時珍雖然聽得不太明白,可他畢竟是國手級的人物,隻需微一思索,就明白其中的奧妙,頓時喜不自禁。當下也不廢話,徑直拿起吳節書桌上的紙筆細細地記錄下來。

“當然,也可以實現種痘預防。”吳節又說起了如何種牛痘的事情,將牛痘的原理也全盤同李時珍說了。

這也算是作為一個穿越者,最這個時代的一點貢獻吧。

往低了說,也是一種積德。

李時珍一臉鄭重:“想不到還有這個法子,下去之後,倒不妨試試。”

這一攀談,也不知道過了多上時間,不覺已到中午。順天府貢院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吳節突然有些擔心了,難道我的人品真的耗盡了。

就站起身來,說:“李太醫,我去吩咐下麵準備午飯,等下咱們再談。”就想出去讓連老三去打聽消息。

“我已經不是太醫了。”李時珍一笑,顯然對自己這個官銜並不放在心上。

等吳節剛出門,就看到連老三撲通一聲跪在自己麵前,什麽話也沒說,隻不住地磕頭。

吳節:“老連,你這是做什麽?”

連老三還是不說話,隻將腦袋磕得蓬蓬響,眼睛裏突然有淚水湧出。

吳節一把將他扶起來,溫言道:“我今天請李太醫過來,就是想請他看病的。桂枝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連老三咧開嘴,“哇!”一聲號起來。

見一個鐵塔式的漢子哭成這樣,吳節有些意料不到,連連道:“別哭,別哭。”

正在這個時候,李時珍出來了,皺著眉看了看書房旁邊的一口小火爐,突然問:“這誰開的藥?”

原來,因為吳節嗜茶,書房旁邊都會燒著一口小火爐,上麵座著一壺滾水。

現在恰好是連桂枝吃藥的時辰,就將藥汁裝在一口細瓷壺裏,立在熱湯裏溫著。

吳節看著連老三,連老三訥訥幾聲,才道是以前在陝西的時候,軍隊裏的一個郎中開的。說是連桂枝身子弱,需要大補之物蓄養元氣。

李時珍歎息一聲:“人參鹿茸熊掌就是大補之物嗎,可笑。這劑藥也不講究君臣佐使,一味用猛力,可謂是虎狼之藥也!譬如那以薪滅火,當時是將火頭給蓋住了。可用不了多久,火苗子一燒起來,其勢更大,神仙都救不了。”

“李太醫,我女兒還有救嗎?”連老三聲音顫抖。

“你就這麽看重我這個太醫的名頭嗎?”李時珍不快:“把病人叫出來吧,要看過才知道。”

聽說是國手李時珍來了,連蛾子也忍不住跑過來讓太醫給憑脈。

李時珍笑著揮了揮手:“這位姑娘的身體好著呢,就是姓子急,若能將這脾氣給改掉,活到八九十歲,當不成問題。”

蛾子大喜,又問:“我家公子呢?”

李時珍:“估計比你少活一兩年。”

吳節哈哈大笑:“托東壁先生吉言,還是替連桂枝看看吧。”

“好。”李時珍讓連老三女兒將手遞過來,摸了半天脈,突然問連老三:“你老婆在懷孕期間是不是發過高燒,生孩子以後,氣血虧欠去世的?”

連老三一呆:“太醫怎麽知道的,我女兒的病能治好嗎?”

李時珍一笑:“小問題,主要是補藥吃得太多陰陽失調,五行顛倒,調養幾年就好了。還真別說,你女兒身體雖然弱,可骨骼勻稱,五官也端正。所謂相由心生,也是個心氣柔和之人,否則,若換成剛才這位姑娘的急姓子,隻怕這病就不好治了。”

蛾子有些尷尬,連老三卻大為歡喜。

李時珍又安慰他道:“放心好了,最多三年,定還你一個小美人。”他竟開起玩笑起來,羞得連桂枝麵龐通紅。

吳節這才留意看去,深以為然。說起來,連老三女兒底子不錯,主要是病得重,可眉宇之間依稀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看完病,又開了一道藥方。吳節正要提起想請李時珍幫胖子和陸炳看看病,院子外又響起了激烈的敲門聲。出來一看,依舊不是來報喜的。

來人一副家丁打扮,說是陸府的下人。

一見吳節就放聲大哭:“吳公子,我家二少爺不成了,想見你最後一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