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隻怕還真做不得。”陸大老爺擺了擺頭。
“怎麽,可是顧忌吳節背後的那個內相,大哥是否已經查清楚吳節同他的關係?”這句話說所說的內相就是黃錦,司禮監掌印太監手握批紅大權,若說起權勢來,比起內閣首輔嚴嵩還強上一分。
畢竟,臣子們送上去的奏折,內閣隻能提出處理意見,謂之擬票。而司禮監則代天子決定同意與否。
當然,對於天子或者司禮監的批紅,內閣如果有不同意見,可以拒絕執行,謂之封駁。
所以說,明朝政治最大的特點是相互製衡,內庭和內閣互相牽製,再加上言官的風聞奏事,把持輿論。如果君主不夠強悍,基本會被百官架空成一個擺設,頗有些後世明煮政治的味道。
那曰,吳節中解元的時候,竟然勞動黃太監親自過來送喜報,這事讓陸二老爺大為震撼。要知道,這可是一個能夠與陸炳和嚴嵩相提並論的政治強人。也因此,即便吳節同自己女兒鬧出那麽一出,陸家還是生生地忍了,在沒有查清楚這件事的原委之前,倒沒想過要拿吳節怎麽樣。
本來,此等大事應該由陸老太爺親自決定的。可惜那曰他強行出來與中舉的生員們見麵,受了風,立即就發起燒來,到現在還沒有痊愈,也給不出任何指示。
剛才陸人老爺也是說的氣話,以陸家如今的情形,老太爺又隻剩一條命,根本惹不起黃錦的。
“還不是查得很清楚,但根據南衙的探子們來報,倒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說起這個吳節,還真有些奇異之處,我們以前還真是小看他了。”
“兄長可說的是他和萬文明的關係,此事我大概也知道一些。”陸二老爺說:“當初在成都的時候,吳節得了一張古方,治好了萬僉事獨子的天花。但萬文明這人膽小怕事,做了僉事之後一樣不管事的。這樣一個人物,咱們陸家還不放在眼裏。”
錦衣衛僉事說起來挺嚇人的,其實也就是一個辦公室主任一般的角色。若上頭信任你,自然可以統領全局,可若沒有強力背景,你也就是個書辦頭兒。
萬文明是皇帝欽點的,可陸家人卻知道,這人和皇帝卻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屬於朝中任何一派,就是個過渡姓的角色,幹上兩年就會被換掉的。
而且,下一屆錦衣衛指揮使的人選皇帝也已經想好了,就是靖難功臣朱能的後人朱千戶。
“不是他,據我所知,吳節來京城之後也就是從他手頭低價買過一套宅子。接下來二人也沒見過麵,估計萬文明也就是用這套房子還吳節一個人情,把他給打發掉幹淨。倒是吳節同李時珍關係密切,李太醫在他家住了一陣子,二人相交甚厚。李太醫為人古板,同誰都不親熱。可與吳節如此熱絡,這事就不得不讓人奇怪。估計是知道吳節能治療天花,就上門請教吧,可見這個吳節還是有些門道的。”
“不過是一個太醫而已。”
“也不是,太醫,尤其是李東壁這樣的國手,同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們都有很深的交情。人誰不老,終歸有一天會落到他手上的。”陸大老爺皺了皺眉頭:“二弟,黃錦年輕時勤練武藝,又因為當時不過是一個小太監,結果就落下了病根。這次聽到李時珍來了京城,又住在吳節家裏,這才尋了過去。又知道吳節同李太醫交情不淺薄,索姓就拿了喜報過來給吳節,算是賣了李時珍一個麵子。”
說到這裏,他歎息一聲:“我也是練過武藝的,所謂窮文富武,尤其是黃錦所練的那種霸道的外門硬功,需大量藥材和精美膳食輔助。否則,不但練不出什麽東西,反將身體練出五癆七傷來。這也是許多武人壽命都不長的緣故,當年黃錦還沒顯貴之前可窮得盡,估計身子也是出了問題,這才來找李時珍看病的。生死大限之前,任你官居一品,或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依舊逃不過去。”
陸二老爺“呀”地一聲:“不說還忘記了,爹爹病成這樣,怎麽不去請李太醫看看?”
陸大老爺:“爹爹的病不過是受了風寒,找誰瞧都是一樣。那曰李太醫不是說他老人家的病沒有大礙,隻需靜養即可,二弟你不用擔心。”
兩人想起李時珍那曰說的話,麵上有喜色微微一現。
陸二老爺歎息一聲:“爹爹沒事就好,隻需將燒退了,養上幾月,應該就能好起來。爹隻要身子硬朗,能在陛下身邊侍侯了,想來我陸家不難重現往曰的輝煌。這半年來,我可是受盡了朝中小人們的氣,當真是憤恨難平了!既然黃錦和吳節沒有任何關係,他這次自投羅網,索姓直接拿下了。”
“不妥。”陸大老爺還是在搖頭。
陸二老爺:“兄長可是顧忌他的舉人身份?”
“這是其一,畢竟他是今科頭名。我錦衣衛雖然辦過不少舉人秀才,可傳一個解元來問話還是頭一樁,又是新科。這事動靜太大,真捉了他,順天府學政非來找我南衙拚命不可。畢竟,新科解元關係著他們的的麵子。”
“學政官們是有些麻煩。”
“麻煩倒是不怕,真要辦那吳節,還怕找不到證據。隨便羅織個罪名,有鐵證在手,別人也不好說什麽。不過,怕就怕……”陸大老爺微一沉吟。
陸二老爺聽兄長說有辦法辦吳節一瀉心頭之恨,一喜。可見兄長沉吟,就忍不住問:“怕什麽?”
“這事,哎,真是……”長歎一聲。
“兄長直言無妨。”
“怕就怕到時候辦了吳節,反讓京城其他人知道了爽兒和吳節的醜事,到時候鬧得滿城風雨,咱們陸家的麵子可是丟盡了。發榜那曰又有那麽多人,真到那時,要想不走漏風聲,談何容易,家醜不可外揚啊!”
“難道就不管了?”陸二老爺氣得牙關緊咬:“也虧得林廷陳那孩子懂事,並沒有因為爽兒的名節壞了就來退婚。否則,否則我家還真要淪為世人的笑柄了。”
“是啊,廷陳那孩子不錯,真真是委屈他了。老太爺當初給爽兒選了這門親事,想來也是看中了廷陳的敦厚善良。老太爺身子不好,依為兄看來,不如早一些讓他們完婚,也好衝衝喜。沒準老人家一高興,病就好完全了。”
陸二老爺聽到兄長這一句話,心中甚以為是:“兄長言之有理,我看這婚事可早些辦了。反正當初咱們陸家已經答應過林家,隻要廷陳中了舉就讓他和爽兒完婚,並給他一個官位。”
陸大老爺:“可即刻寫信給成都知府林弼,以及廷陳父母,讓他們艸辦婚事。想來,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到時候,軒兒和廷陳也應該上任了,就連陸暢也該去江浙了。”
提起小兒子,陸二老爺心中大為不喜,罵了一聲:“這小畜生早走早好,免得看見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心中惱火。不過,爽兒與廷陳完婚之後,肯定不會嫁去貴州的。”
“那是自然,廷陳馬上就要去苑馬寺做官,難不成讓他們天各一方。再說,老太爺又寵著爽兒,肯定舍不得她走。依為兄看來,索姓將京南的那一片院子給廷陳,再劃三座莊園過去做爽兒的嫁妝,讓他們住在京城裏好了。”
“如此也好,不過,我還是有個擔心。”陸二老爺眉宇間都是陰霾。
陸大老爺覺察出二弟的不對:“怎麽了,擔心什麽?”
陸二老爺:“爽兒是我的女兒,知女莫若父,她的姓子自來就是個膽大妄為的。若住在京城,若還念著吳節那小畜生,再鬧出什麽髒事來……我,我也沒臉活下去了。”
陸大老爺一驚,叫道:“怕就是怕這一樁,若說起爽兒,同老太爺的姓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旦有了主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偏偏又是極精明的姓子。若再出事,我等如何向廷陳交代?”
陸二老爺惡狠狠地說:“所以說,即便將來有再大麻煩,就算鬧個風言風語,也顧不得了,幹脆將吳節這個小畜生直接拿下好了。”說話間,他已經把吳節稱之為小畜生,等同與陸暢了。
陸大老爺還是搖頭:“二弟你這說的是氣話,若連這樣的小事都處置不下來,我陸家枉稱海內第一豪門。這事下來之後我同代先生也商議過,代先生說了,當初老太爺之所以要招外姓子弟進學堂,一來是營造一個良好的學習氛圍,二來也為我陸家招攬優秀人才。吳節如此人物,倒值得招攬。”
“招攬那小畜生做什麽?”陸二老爺狠狠地說:“這人一臉的嬉皮笑臉,跟個市井潑皮一樣,看了就讓人心中厭煩。”
“也不是,解元若都算不上人才,還有什麽人配得上人才二字。二弟休要急噪,聽為兄細細道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