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自己將要永遠生活在明朝這片時空後,吳節在偶然穿越回現代社會時,做過很多準備,其中煉丹也是必選科目之一。
他從史料上得知,嘉靖這人是狂熱的宗教份子,從小就開始打坐煉氣,修煉長生不老之術。繼承皇位之後,更是召集了一大批道士、方士在宮中煉丹,弄得整個皇宮裏曰夜爐火不熄,烏煙瘴氣。
當初,吳節陰差陽錯做了皇帝的近臣之後,也想過投其所好,好生研究研究道教的煉丹術。
將手中掌握的所有資料通讀了一遍之後,他才明白這東西不過是一種原始的化學實驗。所謂煉丹,就是使用幹餾技術,將礦物質不斷提純的過程。
也就是在這個實驗當中,道士們發明了火藥,進而改變了整個世界。
吳節乃是文科出身,對化學這種東西本就沒有特長,動手經驗很差。真要讓他去鼓搗丹爐,沒準還把自己給炸飛了。
所以,在摸清楚煉丹術的門路之後,吳節一直沒敢嚐試。
在閱讀相關的古籍和資料之後,吳節知道,所謂的仙丹其實就是除去雜質之後的化學合成物。
又因為仙丹在煉製時使用的又是硫磺、水銀、鉛、石鍾乳、紫石英、赤石脂、金、銀之類的礦物質。不是重金屬就是有毒物,這些玩意吃下去對身體可沒任何好處,更何況是提純萃取之後。
當年葛洪在煉丹之時,一時興起,將所有的丹藥合在一起,反複提煉,最後得到一種完美的八麵晶體。按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批。
但葛洪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沒有急著服用,而是先在雞鴨身上做實驗。
結果,實驗用的動物無一例外地七竅流血,毒發身亡。
這才引起了葛洪的注意,在分析藥物成分之後得知,這種完美的晶體其實就是高純度的砒霜。
看到這個資料之後,吳節就知道丹藥一物對身體是有害無益的。
如今,皇帝卻讓自己當著他的麵服用,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
可皇帝的旨意,吳節如何敢違抗。
再看看身邊的黃錦,也是一臉的苦相,顯然,這個老太監也是知道這藥的厲害。
沒辦法,吳節隻得黃錦謝了恩,將仙丹放進口中。
吳節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直接吞咽,而是悄悄地丹藥含在舌下。
嘉靖將自己最喜愛的兩個近臣都受用了不老仙丹,青灰色的臉舒展開來:“朕將來若成了仙,身邊也少不得有人侍侯。你二人都是朕最信重之人,但有好處,定會賞賜下來的。退下吧,朕要清淨,以便將藥力引導到全身經絡之中。”
“臣,告退。”吳節慌忙同黃錦和胡大順父子一道施禮,告退。
這藥真的非常厲害,剛含進嘴中,就感覺有一股涼氣從舌下直衝腦門,有些像是被人用風油精塗在鼻孔處的那種味道。
同時,舌頭也開始有些麻木起來。
從嘉靖的靜室裏出來,黃老太監動作也快,一句廢話也不說,就以一種年輕人似的敏捷跑了。或許,黃錦也是經受不住這種藥力,要找地方處理。有或許,這老太監跟自己一樣也沒吞下肚子去。
不管究竟是怎麽回事,吳節也沒工夫去想,也匆匆跑出了豹房,走到水邊,“呸”一聲將不老仙丹吐了出來。然後趴在水邊,在一個沒結冰的地方不住用冰涼刺骨的湖水漱口。
可即便這樣,嘴中的麻木卻越發厲害起來,腦袋也裏也陣陣發暈。
吳節心中駭然,這玩意兒……若放在後世,那可是違禁藥物啊!這胡家父子,為了一己富貴,竟然給皇帝下這樣的猛藥,真他媽不是東西。
真惱火間,突然,有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一把抓住吳節吐在地上的那顆猩紅色小藥丸,冷笑:“大膽吳節,天子所賜,竟然不受!”
說完話,就是一陣陰森森的冷笑。
吳節站起身來,轉頭看去,卻看到胡大順和胡元玉獰笑著站在自己身後。
胡元玉手中捏著那顆丹藥,得意得像是要飛到天下去了。
吳節臉一沉:“二位胡道長,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哈哈,吳節,這下你可是載到我手上了。”胡元玉將不老仙丹在手中上下拋著:“你現在在本道麵前不是很得意嗎,這下又如何?若你跪下求饒,本道心情一好,沒準就會放你一馬。否則……哈哈,吳節啊吳節,別看你在天子跟前得寵,若是這事落到萬歲爺耳朵你,你的寵信可算是到盡頭了。”
這下,就連先前寡言少語仙風道骨的胡大順也笑起來,一副小人嘴臉。
吳節倒是不懼,就算自己因此弄得皇帝不高興,將來也有的是機會修補。再說,作為一個現代人,對曆史本就先知先覺。退一萬步說,就算自己徹底將嘉靖皇帝得罪了也是無妨。
在真實的曆史上,嘉靖也隻要四年好活,隻要我吳節考中了進士,點了翰林,大不了不與皇帝接觸。以自己在李妃和裕王府那裏的情分,有的是翻身機會。那套孕婦保健艸,就是自己預先埋下的伏筆。
吳節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問:“胡道長,胡元玉,你們這是要與吳節為敵嗎?難道就不怕我吳節將來大誌得展,要同你們理論一番?”
胡元玉“撲哧”一聲,喝道:“吳節,你還真高看自己了,什麽狗屁大誌得展,不過說陛下身邊的一個弄臣罷了,同咱們父子又有什麽區別?我們這種侍奉在天子身邊的人啊,一切富貴權勢,還不都依附在皇帝的喜好之上。”
“還真把我當成你們的同類了。”吳節淡淡一笑,也懶得理睬:“你們是你們,我是我,別忘了,吳節可是個讀書人,有舉人功名,將來也有可能高中進士還真把我儒者內心中的剛正嚴明當真你們這些無行術士的蠅營狗苟了!”
聲音漸遠,再不可聞。
胡元玉暴跳如雷,正待在罵,卻見到父親臉色一變,好象是意識到了什麽。
他來不及想太多,捏著那顆丹藥就朝嘉靖的靜室走去。
胡大順還想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動,卻閉上了,跟著兒子朝前走去。
不管怎麽說,這卻是一個大好機會,不容錯過。無論吳節剛才說得再從容,也改變不了他即將失去皇帝寵信這個事實。
……胡大順在皇帝麵前還是保持著那種修行人的形象,手持浮塵,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
倒是胡元玉口舌便給,說起剛才吳節偷偷將丹藥吐掉時的情形時,義憤填膺。在他口中,吳節已經化身為一個不知感恩,枉負君王厚愛,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
不殺,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嘉靖剛服了不老仙丹,正盤膝坐在蒲團上運氣修煉。
這藥的藥效來得十分猛烈,嘉靖穿得極為單薄,大冷天的,隻兩件衫子。可此刻的他鼻尖卻沁出一層晶瑩的毛毛細汗,麵龐也微微發紅。
聽胡元玉說完,嘉靖“霍!”一聲站起來,身上的袍子在穿堂而過的寒風中發出一陣脆響:“可惡,可惡之極!”
大約是藥力尚未完全發散出去,血氣上湧,皇帝一張臉頓時變得血紅。
“是是是,萬歲爺說的是,這個吳節真是可惡之極!”胡元玉臉露狂喜,連聲咒罵。
就臉剛才還不動聲色的胡大順的眉毛也舒展開了,嘴角輕輕少翹。
吳節這陣子在西苑內實在太紅了,隻要般倒了他,這裏就是我父子的天下了。
正要趁熱大鐵,再次落井下石,嘉靖卻轉身將目光落到牆上那張條幅上麵。
隻看了一眼,卻微笑起來,麵上的紅色逐漸消散,恢複成青忽忽的模樣。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胡大順這才看到那個條幅的落款竟有吳節的名字,心中“突”地跳了一下。
嘉靖皇帝又詠:“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道家講究的是清淨無為,儒者達濟天下。一個出世,一個入世。朕觀此詩,字裏行間雖有難耐的寂寞,卻又有一股吾當隨月色大風鵬舉高飛之誌。說到底,吳節是個儒家門徒啊!”
胡大順:“陛下……”
嘉靖一笑:“算了,胡仙長的藥效力太猛,一般人都經受不起。吳節修為不到,在紅塵俗世中羈絆大多,經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修行一物講究水道渠成,不能一味勇猛剛進。吳節不服仙丹,卻是有道理的。”
說完,他轉頭看著胡家父子,麵容轉為陰森:“吳節是朕將來要用的朝臣,和你們不同。他做過什麽,說過什麽,朕自知道,何用爾等多說?”
皇帝說變臉就變臉,胡家父子同時打了個哆嗦。
……與此同時,坐在轎子上的吳節也打了個哆嗦,感覺身上冷得不行。
“大約是中毒了,今天真是倒黴!”他心中大叫晦氣,不住口地催促轎夫快些走,好早一些回家,喝點熱牛奶排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