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我,我……”
“別怕,究竟怎麽了?”吳節一邊用手微微捏了一下,示意蛾子不用害怕,一邊轉頭看著唐夫人。
唐夫人依舊端正地坐在那裏,嘴角帶著一絲不屑,就好象吳節和蛾子不過是兩隻蒼蠅般無關緊要,一副高高在上模樣。
“少爺,我……”蛾子見自家公子終於回來了,眼淚不住落下。她本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此刻卻已經被唐夫人身上的所散發出的那種氣勢壓得抬不起頭來。
“你就是吳家那個傻孩子吳節?”唐夫人眼神裏閃過一絲寒光:“聽說你府試又拿了第一,好生得意啊!”
吳節淡淡道:“的確是拿了頭名案首,得意算不上,不過是舉手為之罷了。”
“嗤!”唐夫人冷笑出聲:“還真當你是四川第一才子了,拿了兩個第一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吳節啊吳節,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說你笨吧,你這人幹起鑽營趨附來倒是上心,也不知道是怎麽得就攀附上了高知縣和林知府。不過,想來也可以理解。你爹爹死得慘,人家那是看你可憐,高抬貴手放你過關。天下讀書人本是一家,讓你得第一,縣尊和知府大人倒也能博得體恤舊人的美名。可笑你偏偏看不明白這一點,倒擺起了大名士的譜,在我麵前還說什麽你們吳家什麽時候被別人欺負過之類的話來。真真是不自量力。”
唐夫人的話說得難聽,吳節聽進耳裏,一股熱血湧上頭來,牙關緊緊地咬著,雙手忍不住握成拳頭。
他以前從來沒見過唐夫人,也不知道這個未來的嶽母對自己是什麽看法。不過,以唐以前對自己的態度,想來這女人對自己惡感極甚。
唐家人對自己的態度如何,吳節並不關心,看在在唐小姐和楊宗之的麵子上,即便他們對自己如何過分,都可以忍了。
大家將來是要做一家人的,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反正他吳節又不去做上門女婿,又不用同這個嶽母過一輩子,彼此麵子上過得就罷了。
可眼前的這個唐夫人一見麵就給了蛾子一個下馬威,又擺出一張臭臉,這就讓吳節有些無法忍受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吳節也不可能像潑婦一樣同唐夫人爭辯,隻得強壓下胸中那一口鬱氣:“夫人若要教訓吳節,作為晚輩,我俯首聽教就是了,可夫人不該提起先父。吳節拿了縣試和府試頭名,靠得是胸中的學問。知縣和知府大人取我,不過是秉正一顆公心。夫人偏要說他們徇私舞弊,傳了出去,卻有損二位大人的清名。”
他抬起頭來,毫不畏懼地朝唐夫人看去。
“哼。”吳節的無禮落到唐夫人的眼中,她臉色一邊,眉宇中浮現出一絲惱意。
卻不同吳節說話,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反對俯身站在旁邊的宋管家輕輕道:“宋管家你是我唐家的總管,這新津老宅和成都城中的各項產業都歸你管。如今,這裏正在刻印我大哥的新書。這書是兄長一輩子的心血,關係甚大,你平曰間也得多過來看看管管,切不可放一些阿貓阿狗之輩進來。被人家混吃混喝也就罷了,若碰到心腸壞了的人,從中搗鬼,卻壞了兄長的大事。”
“是。”宋管家低頭應了一聲,又看了吳節和蛾子一眼,眼神裏滿是擔憂。
蛾子雖然在吳家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可當初在南京的時候,吳節母親死得早,家裏一直都沒有女主人。平素沒人管束,自由自在慣了,什麽時間見識過這種厲害的人物,早被壓得快窒息了。
此刻,她心中已經膽怯,便悄悄地扯了扯吳節的袖子,紅著眼圈低聲道:“少爺,咱們還是走吧,這裏本……本不是我們的地兒,咱們也不是要飯的。”
吳節又捏了捏蛾子的手,挺直了胸膛:“唐夫人,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麵吧。過去,夫人認為吳節是個傻子,為了自家女兒的終身幸福,想退掉兩家親事,吳節可以理解,也沒有任何怨恨。事實終歸要戰勝流言,吳節並不是一個傻子,不但如此,吳節自問憑胸中所學,也配得上唐小姐。”
“胸中所學,你在詩會上所作的那一詩一詞聽說是抄襲的吧。”唐夫人的臉色卻平靜下來了。
“抄襲?”吳節輕輕一笑:“是非自有公論,抄襲與否,林知府的錦江夜宴上,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夫人大概還不知道吧?對這種血口噴人之事,吳節不屑辯解,也不值一駁。沒錯,或許縣試和府試兩場考試或許有人情因素在內,可等到院試,就得憑真本事說話。離院試也沒幾天了,到時候,謊言不攻自破。”
院試是童子試的最後一關,想比起前麵兩關,這才是正經的考場。所有考生做完卷子之後,都需要找專人謄錄,糊上名字之後,才能讓主考閱卷。
在沒有拆名之前,考官也不知道自己手中拿得是誰的卷子。
“錦江夜宴?”唐夫人一呆,她最近忙著給楊宗之湊集印書的費用,又忙著向官府交納夏稅,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等忙完這一岔之後,唐夫人這才聽人說吳論被趕出了書院,當下大吃一驚,一問,別人也好細說,隻回答道是吳論惹惱了宗之先生。
吳論這人非常乖巧,不過在唐夫人眼中也就是一個普通人物,倒不至於拿他當做自己的未來的女婿人選,也不放在心上。
唐家在成都的產業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置,她就坐船過來。卻不想一進宅子,小環眼尖就認出蛾子來。
聽說吳節住在這裏,唐夫人也不問情由,立即抖起了威風,喝令蛾子跪下,等吳節回來,立即收拾東西滾蛋。
宋管家見唐夫人一臉疑惑,忙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遞過去,正是吳節在錦將夜宴上所作的那篇詩序。又將那曰的情形一一稟明。
先前他見吳節住在這裏,心中也是疑惑,連忙找了個校對的書生,這才問清了情由,又將吳節所作的那篇文章抄在紙上匆匆地趕了過來,想向夫人稟明一切。畢竟,吳節是宗之先生請來的,若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通怒罵,舅老爺的麵子上須不好看。
唐夫人接過那篇文章隻看了一眼,立即被驚得差點站了起來。
這文章,寫得實在漂亮,才華橫溢得令人發指。
唐夫人也是個識貨的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妙處。可她也是一個驕傲之人,當下收了稿子,平靜地看著吳節:“吳節,看來抄襲一事不過是謠言,你不但不是傻子,還是一個才子。”
“才子不才子的,自有公論。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學海無涯,吳節才學淺薄,不敢自滿。”吳節的聲音異常恬淡,卻字字清晰:“還是剛才那句話,不管世人如何誹我謗我,隻需吳節在院試上拿到秀才功名,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吳節心中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看來這篇文章已經將唐夫人徹底打動了。若能讓唐夫人就此答應自己和唐小姐的婚事,倒也是一件好事。
撥得雲開見月明,就是一個大團圓的結局。
唐夫人突然笑了起來:“不錯,不錯,吳節你的詩詞不但已經擠身一流行列,更難得是文章也寫得如此高妙,確實是難得的人才。依我看來,中個秀才當不在話下。有了秀才功名,就是一個體麵的士紳,到時候自然有人將田土和店鋪依附到你名下,自少不了吃穿。你身世淒慘,命運多舛,若真拿了功名,你父母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到時候再娶個好人家的女子,替你們吳家傳宗接代,這輩子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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