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捉『奸』

花園後麵,乃是完全與金媚兒那狗血俗套的話本子裏描寫得一樣,是書生們小憩的地方。因來訪的女眷較多,主院兒便均騰給了這幾位女祖宗。除了李大人,男賓們被請到了花園外的廂房裏,因為在晚宴時要有一些即興的『吟』詩表演,這幾位“翰林書苑”的少年們便被安排在廂房外麵歇息。

而在這些少年裏,金鯉又獨獨是個例外。

因為是李大人的關門弟子,又深受那李老夫人的喜愛,所以在這李府裏,便有了他一間小小的廂房,是專供他一人使用的。廂房很大,書櫃衣架應有盡有,那李老夫人還體貼地給金鯉準備了幾套衣裳供他換洗。換而言之,此時的李府對於金鯉來說,儼然是他的另一個家了。

想這金鯉挨了金粼兒的訓,心裏極為不爽。他匆匆地奔向自己的廂房,卻於廂房的門前站定了。沒有挨打,沒有責罵,有的隻是一句責備,像是一個軟釘子……可是,那種語氣,卻完全跟這十幾年來一樣,是姐姐在責備弟弟的語氣。卻哪裏是金鯉想象中男女之情的那種語調!

這樣一想,金鯉便再次氣憤起來。“砰”地一聲推門而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低下頭,卻赫然看到了自己的衣襟上,沾著幾滴鮮紅的血滴。那是金粼兒的手指受傷所滴下的血呢……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那血已然滲進了衣裳裏麵,微微地呈現出幹涸的顏『色』。就像是鮮血形成的朱砂,早已然鉻進了金鯉的胸膛之上。

他歎息一聲,脫下了衣裳,打開衣櫃,隨手拿出了一件青『色』的長衫,隨意地穿上了,坐在那裏發呆。

頭腦裏閃過的,卻是一幕一幕與金粼兒相吻的片斷。金鯉怔怔地,心裏不知為何產生了一種異樣的狂熱和急躁。這種急躁讓他不安起來,金鯉站起身,煩惱萬分地走出了廂房。要到哪裏去,要去做甚麽,金鯉完全沒有一丁點兒的想法,他甚至連意識都不曾有的,疾步走著。

繞過一片翠竹,在一叢低矮的竹籬笆後麵,竟有一個人坐在石登上發著呆。那人頭上綰著青巾,身著與金鯉同樣顏『色』的青『色』長衫,身材卻比金鯉魁梧上好幾分。

“陳達?”金鯉的眉立刻皺了起來,眼下,金鯉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這個陳達了。於是他立刻轉過身準備離開。

“你到底是在討厭我,還是在害怕我?”陳達突然對金鯉笑道。

金鯉攸地站住了,他緩緩地回過頭來,一雙美目冷冷地注視著陳達。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從小,你對粼兒的感情似乎就已經超出了一個界限。”陳達一字一句道,“曾經我以為我們會是可以交心的知己,那時候似乎你也這樣認為。然而我們的友誼似乎在我去你家之後便戛然而止了,原因是甚麽,金鯉,你比我更加清楚。”

金鯉沒有說話,他隻是緊緊地抿著嘴唇,一瞬不瞬地望著陳達。

“你在逃避甚麽,你在害怕甚麽,你逃不出的到底是甚麽,我想,我似乎可以猜得到。”思及從前那一幕一幕的過往,陳達的唇邊泛起一縷苦笑,“金鯉,你眨眼之間從一個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君子變成了不擇手段『逼』我離開的小人,你的用心,我再清楚不過了。”

“你說得很有趣,”金鯉的臉上攸地綻開了笑意,“誰是小人?我是,還是你是?是你一廂情願纏著我姐,她理不理會你,是她的問題,與我何幹?”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幹的那些勾當嗎?!”陳達重重地捶了一下石案,“騰”地站起身來。“你把我送給粼兒的禮物全部扔進了河裏,還把我托你帶給她的信都撕了,難道都以為我不知道?”

金鯉的目光忽閃了一下,然後冷哼一聲,扭過了頭去。

“還有,那一回,我從一夥潑皮小無賴的胡鬧之中救出你姐,原本是讓你先帶她逃跑,我藏身在一處安全之地裏。結果是你吧?竟然故意暴『露』我的行蹤,讓那些小無事發現於我,你說,到底是,還是不是?”陳達越說越氣,不由得大步上前,『逼』近了金鯉。

金鯉冷笑一聲,挑眉道,“明明是你自己藏身的地方有問題,卻還怪我來?你藏甚麽地方不好,偏藏雞窩裏?那母雞正在抱蛋,公雞奔回來,難道要它捉你與那母雞在床不成?我好心提醒你離開,難道還是錯了?”

“你!”陳達被金鯉氣得一張臉鐵青,恨不能上前一步捏死他,“你可知,那一次一個小無賴觸怒了我的底線,引我憤怒,險些……釀成大禍!”

“大禍?”金鯉的眼睛忽閃了一下,“到底發生了甚麽事情?這就是你離開錦鎮的原因麽?”

陳達緊緊地抿著嘴巴,一雙英目燃燒著怒氣,憤憤地瞪著金鯉半晌,牙關緊咬,似乎是陷入了一場難言的憤怒場景裏難以自拔。

“你從沒對我說過,到底發生了甚麽事?”金鯉上前一步,『逼』問道,“你做了甚麽?”

“閉嘴!”陳達狂怒地一把推開金鯉,轉身大步離開,剛走了幾步,卻攸地頓住了,“告訴你,金鯉,我是不會放棄金粼兒的。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應該,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說罷,便拂袖而去。

你對金粼兒的感情,到底是甚麽,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金鯉的耳邊轟轟作響,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這種感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他媽的怎麽會知道!

金鯉一拳打在翠竹上,纖細修長的竹葉紛紛飄落,落在他的發上,落在他的肩頭。

這種痛苦,一直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到了如今,早已然刻入骨骼之中,想要清洗,都清洗不掉了罷。

突然之間,金鯉感覺到自己的口鼻被迅速地捂住了,剛想要掙紮,卻隻聞得一股子異香,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還不待他暈倒,便有一個超大號的麻袋把他從頭到腳地套住了。

“他媽的,男人就是沉!”一個青衣小廝把金鯉扛了起來,斜斜地走了幾步,險些跌倒。“過來幫我一把,我自己抬不動!”

“來了來了。”另一個小廝急急地衝過來,與他一並扛起了金鯉,“他媽的,練武的骨頭就是沉,如果不是用這個『迷』香,我還真不敢上前呢。上回被他揍得,臉到現在還腫著。”

“你就是慫!”那小廝啐道,“平素裏不是還挺能吹的?遇上這個陳達你就膽突!”

“你也不看看他多大塊頭!”另一個道,“上一回,不是也把你打得直叫『奶』『奶』?”

“所以這回就要狠狠地治他一治!”小廝恨恨地道,“最好是讓他誅連九族才能解這口惡氣!”

兩人就這樣說著,急匆匆地扛著那並非裝著陳達的大麻袋趕向假山的方向。

“繞過這個假山的小廂房就是了。”走在前麵的小廝一邊擦著汗,一邊道,“到時候晚宴會在那邊舉行,他們一定會發現這件好事,到時候……嘿嘿……”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奸』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