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柏銘濤笑道。

格桑桑忙擺手,“不客氣不客氣。怎麽說也算是……姐夫?”

應向晚翻了個白眼就不想再繼續聽他們的對話了。

每年的這個時刻都特別溫馨,快樂。吐槽點兒大學裏的事情,再回憶回憶曾經。空調的暖氣熱烘烘地撲到每個人的臉上,融化了冬夜裏滲在每一個毛孔裏的寒冷。年輕的他們眼睛裏跳躍著爛漫的光芒,瞳孔亮得宛若銀河裏星辰。青春似乎被他們無限延期,肆意歡笑點綴了他們每一段最美好的時光。

柏銘濤仿佛自己也回到學生時代,青春飛揚,血氣方剛。

大家都七嘴八舌聊了好多,唯獨他沒怎麽說話,格桑桑便問:“師兄。你年輕時候就沒經曆過點兒奇葩事兒麽?”

柏銘濤笑道:“當然有。”

他要跟一群小朋友分享他的私**兒,都豎著耳朵聽呢。應向晚還從來沒聽他說過以前什麽的,更是有興趣。

“其實我上大學的時候每天都忙課題和學生工作,沒你們這麽多好玩的事情。就一件事情我印象特別深刻的。”他頓了頓,道:“我們跟一個醫學院的朋友在他的實驗室煮火鍋,不遠處的案台上正擺著人體器官……”

眾人一時間都是想要嘔吐的表情。

“噢對……火鍋還是用酒精燈煮的……”

眾人:……

應向晚問道:“味道怎麽樣?”

柏銘濤用一種很複雜的口吻道:“永生難忘。”

眾人再次:……

“我那朋友還忙著看標本,就端著碗邊吃邊在案台邊上看。後來他導師突然進來了……”

大家都一副被吊著胃口的表情,柏銘濤依舊不急不緩的口吻,“他一緊張手抖就把碗打案台上了,熱湯全撲在人體器官上。”

應向晚懦懦地問句:“燙熟了嗎?”

陳揚沒忍住就直接往廁所奔。

所有人用一種你簡直喪心病狂的眼神看了眼應向晚,然後又滿臉期待地看著柏銘濤等待下文。

“他導師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那器官說,全給你燙熟了!明天師門聚會也別點菜了,喊你師兄師姐全上這兒來得了!說完那老頭又盯著那些器官看了半晌,痛心疾首地說,‘心、肝、胃,還有腸子……真夠辦一頓的了,殺豬祭祀都沒你這麽隆重……’”

這個故事真的不要太冷,全部人都整臉神經錯亂,往死裏抽搐。

或許是因為這個故事真的太冷了,柏銘濤徹底征服了他們那群牛鬼蛇神,大家已經完全忽略了他是個比他們大七歲的老人家……

一晚上大家說說笑笑這麽鬧騰著天也漸漸亮了,應向晚體力不支直接腦袋擱柏銘濤肩膀上睡了過去,格桑桑和陳曼也橫七豎八地睡在地毯上。

“旁邊有客房。”陳揚低聲說了句,沒有指名點姓,但是說給柏銘濤聽的。

柏銘濤很客氣,“沒關係。這裏也一樣。”

陳揚把被子蓋到應向晚身上,“我再給你拿一床。”

“不用。我和她一起。”

陳揚恩了一聲便自己走到邊上,也窩進被子裏睡了。

柏銘濤疲憊,卻怎麽都睡不著,索性摟著應向晚,低著頭聞她頭發好聞的香味。

大家都鬧得太晚,他輕手輕腳起來,所有人都一點反應都沒有。

柏銘濤到樓下披上大衣和圍巾,自己喝了一杯清水,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陳揚竟然下來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柏銘濤聲音有些疲憊。

“我本來就沒睡著。”陳揚用牛皮紙打包了兩塊蛋糕遞給他,“早餐。我送你。”說著就先抬腳往門外走。

柏銘濤對陳揚的印象一直都比較消極。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洗了一碗櫻桃板著臉讓應向晚吃,然後摔門就走。在王顥婚禮上見他,他的表情淡漠到自己就是空氣。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笑得肆意,他的表情卻一直很淡,卻感覺得到他開心。他的性格的確是挺內的……但他能這麽早下來給自己裝早餐,送自己,可以說明他心裏並不是也這麽冷。

應向晚交的朋友真是什麽性格都有,五花八門的,一群人竟然還能湊在一起不亦樂乎。

去機場的路上,陳揚扭開車載電台就一路都沒說話。車停在門口的時候,他也沒有要下車送一送的打算,淡淡說了句:“一路順風。”

“謝謝。”柏銘濤很真誠。

陳揚回過頭,第一次這麽認真地正眼看柏銘濤,他嗓音淡薄低迷,卻很有態度,“對向晚好一點。她不是公主。”

“我會的。”

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簡單明了,卻彼此都懂,仿佛是許諾,因為鄭重,所以不需要說太多。

陳揚點點頭,車子瞬間飛馳而去。

他打包了老字號的灌湯包回家,在廚房用細心地熬粥紮豆漿,清晨的陽光正好挪到廚房偌大的窗牆,他看著花園裏依然滿園的錦繡發怔。

如果生活也能這樣四季常青,該有多好。

忙好一切,他走到客廳,躺在米白的布藝沙發上,閉眼休息。晨光裏他的五官立體安靜,瘦削的身形顯得有些嶙峋,無盡的落寞從他身體裏釋放出來,竟溢滿空曠的客廳。

大家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應向晚醒來的時候發現沒有柏銘濤的影子,再看了眼時間,便知道他肯定舍不得吵醒她,自己去機場了。手機裏還躺著他說準備起飛了的短信。她心裏了然便又閉著眼睛開始養精神。

一群女生全在陳揚臥室排隊沐浴洗漱,沒排到的人全跟待宰的豬似的排在他**繼續睡。

吳熙倒是隨便在客房解決一下就ok了,整得容光煥發地過來發現**還是原來那三個人,便嘀咕了句:“女人就是麻煩。”

排在**的應向晚,顧言和陳曼動作非常一致地抽出腦袋底下的枕頭閉著眼睛就往門口砸。

待餐桌上所有人都坐整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不過,各個都沒有通宵過的樣子,全都神采奕奕,神清氣爽的立馬就可以去登台演講。隻有陳揚一個人穿著淺灰色的家居服,眼神黯淡無光。

“陳揚。你精神好差。要不要去洗個澡舒服點。”應向晚喝了口豆漿道。

陳揚搖頭,“沒事。隻是沒睡好。”

吳熙頓時停了手裏的動作,吞下嘴裏的東西,眼神變得格外犀利,“你又失眠了?”

“有點。”

“過完年去醫院看看吧。你這狀態真不行。”

“知道。”陳揚舀了一勺粥到自己碗裏,態度很隨意地道:“習慣了。”

顧言特別不滿意地教訓道:“你別整天什麽都不在意。今天才小年夜醫生還沒都放假一會去就看。”

陳揚很疲憊,覺得多說一句都是累:“我自己知道。”

一時間氣氛就變得不是特別好,大家也不再說笑了,就這麽安靜地解決掉不是早餐的早餐,收拾清楚現場準備各自散夥。

陳揚不留他們也不交代他們什麽,自個上樓休息去了。

應向晚走之前特意上樓到他房間看他,她悄悄推門進去,厚重的窗簾和遮光布一下子屏蔽了所有的陽光,牆角的小夜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陳揚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應向晚知道他沒睡著,便坐在他床邊,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事。有很多不開心。但不要讓這些不開心把身體折磨垮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陳揚一動不動,不說話,甚至連眼皮都不撩。

“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應向晚的腳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所有的聲音都被吸收殆盡,不一會兒,關門時軸承旋轉的細微聲響輕輕分割著空氣,陳揚及時睜開眼,隻看見從門縫一掠而過的墨綠色裙擺,還沒來得及眨眼已經消失離去。

應向晚回到家裏翻了翻冰箱和儲藏櫃,真是什麽都沒有。她盤腿坐在客廳的餐椅上思考糾結到底要不要搞點複雜的食物回來,自己也過得隆重點。

電話鈴驟然響起,偌大的空間裏四處回音,應向晚急忙跑到客廳拿手機。

本地的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禮貌道:“你好。”

“向晚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還挺客氣的。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你阿姨。”那邊聲音頓了頓,道:“曹藝。”

應向晚心裏如被灌了一碗五味陳雜的湯汁似的,一時間臉上的肌肉僵得厲害,她平靜地問:“什麽事?”

十幾年過去,她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生命裏還出現過這麽一撥人了。

“今年不是小年夜嗎?都這麽多年沒回來了,我們也知道你現在一個人,你爸讓你回來吃飯。”

“不用了。我在朋友家吃的。”

應向晚一直盯著客廳角落的幹花,心裏真是覺得莫名其妙又好笑,這麽十幾年沒來往,大家吃飯也不怕尷尬麽。

“哎。你爸跟你說。”

很快,一個男人的低沉莊重的聲音傳來,“晚晚……這麽多年都不回來。今年一個人怎麽還不回來?就一點都不想回來看看爸爸?”

多陌生的聲音,從未聽過這樣親昵的對自己的稱呼竟讓自己覺得訝異而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