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等了一會兒都沒得到應向晚的回複,便率先道:“晚上家裏等你到了才開飯。”非常有一家之長的氣勢。

“我跟朋友約好了的。”

“小年夜怎麽能跟朋友一起吃,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你心裏還怪著爸爸是不是?十幾年你都沒回來了。”

應向晚苦笑,心裏酸澀,我不回去你怎麽不來看我呢?

應誌輝道:“我讓司機來接你。”

“真的不用。”應向晚的口氣有些生硬,“我不去。”

“爸爸年紀大了,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苦衷,等以後慢慢解釋給你聽。現在你回霖城都一個人,我怎麽能讓我女兒這樣子……”

應向晚的堅決被電話那頭的真誠動搖了,這麽多年了,她的成長裏總有一個人是缺席的,有一個人在很多年前,便在她心裏埋下淡漠,怨恨,痛苦的種子。如今這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不說,經脈繁雜緊緊虯著應向晚的心,她覺得連原諒都談不上了,隻是無感,對的,就是徹徹底底的與我無關。

現在,因為那樣幾句誠懇的話,那些根係鬆動了。

應誌輝還不放棄,“你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嗎?要不我過來接你?”

“幾點?”

那邊可能沒想到應向晚突然會答應,明顯地頓了一下,然後道:“現在過來就可以。早點過來,一家人很久沒一起了,坐一坐,陪爸爸說說話。”

“我晚點過去。”

“好。好!爸爸在家裏等你。”

“恩。”

應向晚對這個親生父親的印象真的很遙遠模糊,連摸樣都想不起來了。少有的跟他一起的記憶都是不美好的,痛徹心扉的。

無論他嘴上怎麽說吧,應向晚對於父母各自有了家庭的這種所謂的“一家人”還是很有明確認識的,她到樂一的進口酒水區買了兩瓶葡萄酒,然後又到外邊的茶葉專賣店買了一禮盒茶葉,她對這些不像柏銘濤那麽懂,就認得牌子,每個牌子裏的繁多品類和好壞參差她是分辨不來的,挑的差不多價格的買就是了。

梁音上次給她轉的錢一下子去了一半兒。她刷刷簽了單,肉痛得要命。

東西都買好了,應向晚才發現,她隻知道應誌輝家大概在哪個方位,其他根本不知。自嘲地笑了笑,照著剛才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是曹藝接的,口氣突然就親昵:“誒!晚晚。”

應向晚第一次發現,晚晚,這樣好的小名也能被叫的自己毛孔豎起,心裏抗拒。叫自己晚晚的都是什麽人?梁音。柏銘濤。格桑桑。蕭遠……他們愛自己,是因為愛才親昵。

“我不懂地址。”她的聲音淡淡的。

“噢!對!我們搬過家了。在古元山這邊的諾丁山莊,你到了給我電話,我讓苑傑出去接你。”

“好。謝謝。”

“不用的。”

這個山莊很出名,地段不會太市郊,卻能傍山而建,裏麵的別墅全都不是標準化建築,而是根據每一位客戶的需求專門設計。所以,裏麵別墅建築風格迥異,吸引了很多人去拍婚紗照,後來因為過分擾民還上了報紙。

梁音那時候剛把錢投到別的地方去沒買到這裏的房子悔死了,應向晚也說了好多次特別喜歡裏麵的很多建築。

梁音在物質方麵向來大方,真的要先去貸款買一棟放應向晚名下。應向晚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還說她:“衝動消費。我就喜歡三十平米小房子。那別墅那麽大住得能裝鬼。”

“買一棟給你當嫁妝,去上個大學回來也就幾年的事情,一眨眼就嫁人了。”

一手房當時肯定買不到了,梁音真的有去打聽有沒有人願意轉讓的。沒人轉。

應向晚在的士上想到過去種種,忍不住嘴角上揚。梁音也算是盡了力要彌補自己了,隻是,如果沒有趙子航該有多好。或者她遇到良人也好,就不會如今這個局麵了。

她付錢給的士司機下車,有人走過來喊了句:“姐。”

應向晚沒有反應,那人喊了好多句都不見回應便過來拍她肩膀,“姐。”

應向晚回頭,看了看喊他的人,個頭比自己還高,一身的三葉草,脖子上掛著隻串了一顆黑曜石的黑繩子,有點痞痞的樣子,有點羞澀的表情。

“我是苑傑。”

她不太適應這種角色,禮貌地笑了笑,應了個:“恩。”

“我幫你提吧。”應苑傑主動替過她手裏的東西,“其實你不用帶這些東西。你來爸爸就很高興了。”

“哦……”

從踏進大門開始,應向晚不動聲色地打量房子裏的一切,包括人。應誌輝的確是事業有成了,住的規格這麽高,但轉念一想,他生活好了也不見得記得自己這個女兒,應向晚的表情便又有些僵起來。

應誌輝和曹藝是真的熱情,就好像她一直都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一樣。責備她帶東西來,又特別熱情地招呼她。

應向晚漸漸就不那麽不自在了,情緒放鬆下來。

“都這麽大了。”應誌輝放了杯茶在應向晚麵前,“有時候談生意,會聽到人提起你,說你又優秀又漂亮。”

應向晚笑得淺淺的。霖城說小也不算小,做生意的總是牽扯來牽扯去都認識。

“快畢業了吧?有什麽打算?”

“才大三。再看吧。”

“恩。自己要有規劃。爸爸這些年也不容易,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也吃了很多苦,你們不要以為家裏條件好了就不奮鬥……社會很現實的,一定自己要有本事。以前要拖個人辦事,誰都不給正臉看,現在家裏好了,貼著上來的人就多了……”應誌輝說起大道理來毫不含糊,應向晚看著電視有一點沒一點的聽著,她知道做得高不成低不就的半成功商人都這個德行。她不耐煩但也不能撕破臉。

他說了一堆自己的發家史,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最後問了句:“這房子你看怎麽樣?”

“不錯。挺好的。”應向晚淡淡道。

坐了半個多小時,關心自己的話也不過一個鋪墊,然後便是他的人生。連句家常都話不了。

“那就回來住。樓上空房這麽多,多個人多點人氣。”

“……”應向晚十足不願意,勉強笑道:“家裏的房子得看著。”

“這裏也不比你那兒差。”

應向晚心裏有點不舒坦,便不說話了。看電視裏一幀一幀晃過的畫麵和沒營養的對白。

“爸。姐那麽久回來一次。你說這些,誰愛聽。”應苑傑拿了一份甜品給應向晚:“我廚房裏偷的,姐你吃點,聽累了吧?”

應向晚對這個弟弟的印象倒是更好些,雖然心裏還梗著些事兒,但他可能是因為跟自己年齡近的緣故,又能來事兒,所以她隻是保持距離感,卻不太堤防。

“謝謝。”

“不客氣。”

“苑傑……”曹藝從廚房出來,道:“給你小表姨打個電話,讓她早點過來。”

話音才落,便有人遠遠應聲了:“別打了。我來了……”

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近,應向晚聽著聲音熟悉,便看著客廳入口的地方。

那道身影出現在麵前時,她不自覺無奈地笑了,很短促的笑。

來的人是步雲。

“晚晚。這是小表姨。”應誌輝介紹道,然後又招呼步雲過來坐,“今天我一家團圓,讓你一起沾沾喜氣。”

“姐夫人生贏家我當然要來討點好運氣。”

不知是小三上位成功的緣故,還是趙子航從梁音這裏挖的財產她都享受到了,也不像之前見到應向晚時候臉色煞白了,還平白端了點氣勢出來。

應向晚沒有叫她,隻是定定看著她,不屑地笑了笑,一時間便移過了眼神。

步雲愣了愣,又神色如常。

沒人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

晚飯時候,一條長桌,應向晚和步雲都是來客,自然相對而坐。

“十幾年了,我們一家四口第一次團聚。來大家一起喝一杯。”應誌輝情緒高昂,曹藝也沒什麽臉色不對,很配合的樣子。

應向晚堪堪舉杯跟他們相碰,一家人?哪裏來的這麽熱烈的氣氛?十幾年平白無故過去,過度都不需要,竟然就一切就位了。

“我高興啊……苑傑也出息,在美國讀大學,女兒也好,人家都說好,我一雙兒女都很好。”

應向晚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隨即恢複如常。她垂著眼眸看碗裏的湯,有一股子悲涼彌漫在身體裏。自己或許天生好強,從小到大便好學好玩,梁音是花了大心思調教的,但每一次家長會,都沒有人可以去學校看一眼光榮榜上自己的名字。

人家都說你女兒好。你知道我讀哪個學校嗎?我是從小不缺吃穿,但你也過得不賴,你兒子在國外讀大學,你有給我交過一次學費嗎?

正想到這裏,曹藝便問:“向晚,你讀的哪個學校,我們隻知道你在榕城……”

“s大。”應向晚聲音清淡,目光灼灼看著應誌輝和曹藝,笑容裏分明意味深刻。

應誌輝愣了下,隨即笑道:“全國響當當的名校……不錯不錯……”

------題外話------

有點兒卡文了==!大家留個言。鼓勵鼓勵卡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