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時候曹藝對著應向晚說:“你憑什麽搶你弟弟的玩具和零食!你爸不要你你還回來做什麽?他隻愛你弟弟,他永遠都不會要你了。”

這種話,擱在今天就完全一特沒水平的妒婦說的話,應向晚完全可以自動過濾,並且伶牙俐齒地噴她一臉。但那時候不行,她才11歲。梁音也不知道在忙什麽,就把她送回來了。是了,那段時間,趙子航在追她,她也對自己沒了心了,成天找著事兒罵自己。

那時候應誌輝的家境還特別差,跟外婆家真的一個天一個地,一身怨氣沒法發泄,便衝著應向晚吼道:“再搶你弟弟的東西就給我滾出去。我本來就不想要你你媽還硬把你送過來。要不聽話你就滾。拖油瓶!怎麽不去死了算了。當時幹嘛生你出來。”

應向晚從小就囂張,滾就滾,她還怕了不成?明明就是應苑傑來搶自己從家裏帶來的玩具,她不給,他就哭的。想到自己受這屈辱的導火索是應苑傑,她便把熱水整杯潑他身上。還好那時候是深秋了,熱水也不太熱了,不然應苑傑絕對手上沒塊皮膚能看。

後來應誌輝拿皮帶狠狠抽了應向晚一頓,打得身上全是血絲。她上學的時候偷偷跑回外婆家,也就是現在住的房子。外婆一邊給她洗澡一邊抹淚。為此,梁音還跟外公外婆大吵了一架,應向晚在房間裏聽得字字清晰。

“我就是嫌這個女兒。”

“你們接她回來做什麽。”

“萬一人家嫌我有女兒呢!我還這麽年輕……”

應向晚睜大眼睛,淚水還是一滴一滴掉下來。滿腦子都是應誌輝問她你怎麽不去死,梁音說她就是嫌棄這個女兒……

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應誌輝。跟梁音的相處變成了一種折磨。四年後,梁音結婚了,地獄才真正開啟了大門。

那場漫長的噩夢永遠不會結束,它梗在應向晚整個青春裏,在她最需要有人疼愛的時候。

“向晚……那時候爸爸家裏也不好……沒辦法顧及很多……後來……”

因為沒辦法顧及很多,所以隻能犧牲她應向晚!每個人第一時間選擇的都是犧牲她!

我難道真的有這麽好講話嗎?應向晚痛心地想。

“我不想聽後來!你現在就給我走!”她整個人都要失常,驟然尖叫起來:“走!”

柏銘濤出來就看到這樣混亂的場麵,立即過去把發著抖的應向晚摟在懷裏,然後厲聲道:“請你們馬上離開。”

“這是我女兒家!”

“滾!”應向晚咆哮,她眼睛猩紅,激動得像一頭困獸。

客廳裏已經一片寂靜,氣氛凝重得仿佛沒有空氣在流動,每個人的臉都很沉。沒有一個人可以在這種時候走到應向晚身邊,但每個人都蓄勢待發。

“姐……我們隻是……”

應向晚隨手將旁邊裝飾架上的瓷器揮出去,堪堪砸在他們兩腳邊,她聲嘶力竭地吼:“滾啊!”

應誌輝隻好把東西放下。

“把東西給我拿走!”應向晚喘著氣,胸腔像是鼓風一樣起起伏伏。

應誌輝和應苑傑隻好又把東西拿出來離開了。

應向晚像一隻受傷的發狂小獸一樣,傷口痛得沒力氣了,便隻剩下喘息,還有決堤的眼淚。

柏銘濤把她抱上樓,房門關上的一刹那,應向晚失聲痛哭。

她有渴望過的……但是應誌輝想要的,和她想要的不一樣。

他來找應向晚做什麽?不過因為吳熙,因為陳揚,因為王顥。他們最鐵的圈子裏有應向晚一席地位。不過她是柏銘濤的愛人。

十多年了,早就沒力氣恨了。現在才知道那一次傷筋動骨後,處處都埋著後遺症的炸彈,隨時就要她粉身碎骨。

柏銘濤緊緊摟著她,輕輕拍的背,吻她的額頭。

應向晚哭累了就睡著了。

柏銘濤輕輕給她蓋上被子,留了一盞燈,才悄悄下樓。

餐桌上一個菜都沒上,陳揚也不在廚房,所有人都在客廳。他一下來,所有人聽到動靜都抬頭往這裏看。

“不好意思。晚晚狀態不太好……”柏銘濤的聲音說不出的低沉。

大家沒說話。

“要不今天就散了吧。改天我重請大家來。”

沒有人動。

“我上去看看她。”顧言說著就要上樓。

柏銘濤伸手攬住她,定定地看著她,不容抗拒道:“你們先回去吧。”

應向晚的朋友一個個都走了,剩下蕭奕,葉喬和簡霖坐在沙發上看著他要怎麽打算。

“我會處理好的。你們也回去吧。”

“任何事情都不會是突然的。一定事出有因。”蕭奕經過柏銘濤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婆要保護好。有需要的給我們電話。”

“好。”

柏銘濤把餐廳和廚房都收拾了,做好的菜和半成品都分類裝盤,再拿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

四周安靜得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見,應向晚衝下樓的聲音便顯得動靜特別大了。柏銘濤立刻走出來,站在樓梯口才張口:“慢點晚晚!”

應向晚已經衝下來整個人緊緊抱著他。

柏銘濤收手用力抱住她的腰,聲音溫柔無邊:“餓嗎?我煮東西給你吃。”

“他們都走了?”

“恩。”

“……”

“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要……”

“那你等我一下,廚房還有點東西我都放好就陪你。”

“恩。”

應向晚站在廚房裏看柏銘濤忙這忙那的,便也幫他。

“他們都沒吃嗎?”

“恩。”柏銘濤把最後一盤菜放進冰箱裏,“明天煮給你吃。”

應向晚瞬間就紅了眼睛,帶著哭腔道:“對不起……蕭奕他們特意過來……被我弄成這樣……”

柏銘濤心疼極了,把人拉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他輕輕吻著她的頭發,“寶貝……沒事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情緒就失控了……”

情緒失控……柏銘濤聽到這四個字,感到害怕,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應向晚。

崩潰。絕望。撕裂。陰暗。

他心裏的應向晚那麽美好,笑靨如花,狂妄囂張,勇往直前,那麽樂觀向上。

“不會有以後了……他們不敢再這樣對你了……”

“……”

“寶貝,先鬆手,等我一下……”

應向晚鬆開抱著柏銘濤的手,一手依然拉著他的衣服。

柏銘濤倒了一杯牛奶放到微波爐裏轉,又裝了幾塊糕點在保鮮盒裏,“上樓吧。”

“恩。”

柏銘濤把東西放在飄窗的矮幾上,“晚晚,來……”

應向晚盤腿坐在羊毛氈子上,背靠窗沿端著牛奶無意識地喝。外麵的景致在夜晚隻能顯出黑暗的輪廓,不遠處的路燈,像是墜落的星光,雖少,卻點綴、照亮的整個夜晚。

“晚晚。有什麽難受的,說出來,我幫你分擔。”

應向晚回過頭看柏銘濤,眼睛亮得要溢出水來,“我有一句座右銘。哪裏有什麽感同身受,有的不過是切膚之痛。”

說完,她自顧自地笑了。蒼白,虛弱,疲憊。

應向晚緩緩閉了一下眼,又看窗外了。

柏銘濤感覺自己甚至聽到她靜脈血管裏血液緩緩流動的聲音,和輕緩呼吸裏的每一次無聲歎息。應向晚整個人都變得透明起來,血管浮在皮膚上,脆弱不堪,手指稍稍一碰便要死亡消失。

他被自己模糊的幻覺嚇了一跳,脫口喚她:“晚晚……”

“恩?”應向晚回頭,嘴角淡淡地揚起,眉目清秀,竟這麽恬靜。

“即使不能感同身受,我也想對症下藥讓你不要再這麽難受。”

應向晚手一抖,杯子裏的牛奶被晃出來。

柏銘濤看著她,眼神溫柔得如波光粼粼的湖麵。

應向晚說的很淩亂,沒有時間順序,也沒有什麽邏輯。她的聲音很單薄,沒有什麽起伏,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樣。

她說:“你知道為什麽我不會這樣對梁音嗎?”應向晚笑了笑,“因為她曾經很愛很愛我過,她也叫我寶貝,給我很多愛。雖然緊接著的都是噩夢,但是她意識到自己傷害我了後,盡力拿她所能拿出來的所有物質來彌補我。人都是自私的對嗎?”

柏銘濤聽完那些零落的片段後,真的心疼極了。應向晚問出這樣一句話,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身怕答不好又傷了她。

“事情過了這麽久。我是不會無聊去翻出來自傷自殘的。都十多年了……”應向晚搖搖頭,很苦澀地說:“他心裏沒有我這個女兒。從來沒有過。”

“還有我們愛你啊……”柏銘濤輕輕拉她的手。

“是啊……”應向晚臉上突然又有了一些光彩,“你們對我很好。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其實也挺幸運的。”

柏銘濤把身子探過矮幾,去親吻她。

“我跟你說我把熱水倒應苑傑身上你不怕我嗎?不會覺得我狠嗎?”

柏銘濤在她嘴唇點了點,便又坐回去,很不以為然地說:“向晚。你的世界黑白分明,你都不懂灰色地帶有多殘酷。熱水倒下去了不是也沒傷到麽?”他的眼睛暗了暗,“有的兄弟為爭奪自己想要的東西殘殺,是要他一輩子都翻不起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