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候,林語嫣媽媽進來叫大家起床。應向晚都聽到林語嫣尖叫了,還是睜不開眼。

迷迷糊糊地又做了亂七八糟的夢,夢裏自己跟張建打架,把論文摔他臉上罵他你個死禿驢教師中的敗類。一會又夢見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超級害怕,結果發現原來自己在拍戲吊威亞。一會又夢見柏銘濤來了,嘰裏咕嚕地說著一堆話,但她一句也聽不清就隻能看到他嘴巴在動,伸手想碰一下他臉,他又不見了……

這整場漫長無章的夢故事生動得都夠湊個電影劇本兒了。

柏銘濤走到病房外麵給盧宇打電話,折騰一次調研,隊長和一個技術隊員發燒吊針,一個隊員腹瀉……這還要什麽獎,要命呢?

盧宇忙得很,學校最近在籌備一個經濟交流會,有世界各地的大牌經濟學家前來共同探討環境與經濟的協調話題。他是主辦方的牽頭人,什麽事情都要他操心,早就忘記應向晚在哪裏了。

他顯然忙得脾氣也有點兒暴躁,電話接起來就氣運丹田地來兩字兒:“說話。”

柏銘濤捏了捏鼻梁,開始鋪墊:“老頭,經濟會議準備得怎麽樣?酒店那邊我都安排好了,除了閉幕式那天的晚宴,其他的用餐形式都是自助。”

盧宇用力咳了兩聲,說:“老外不搞咱們那套。住的舒服,吃得飽,開會環境好就行。”

柏銘濤:“恩。我都安排好了,行政部跟你交接得還好吧?”

盧宇爆喝:“你到底要說什麽事啊?不知道我很忙啊!”

話說到這份上,柏銘濤也沒什麽好客氣的,把調研的事兒稍微地說了下,又故意抱怨似的說:“論文是改多少遍都依然很有得改的,他們後麵怎麽辦?一隊統共五個人,兩個發高燒在醫院掛水……這張建我在戰略名單上也有看到他,這人到底靠不靠譜?做不出模型不是大事,別折騰他們。”

盧宇畢竟是經曆過事的人,一點震驚都沒有表現出來,他沉吟半晌,道:“我給他打個電話。”

柏銘濤:“老師。拜托了。”

盧宇:“滾蛋。當初厚著臉皮拜托我的時候怎麽不這麽客氣。”

柏銘濤知道這事兒盧宇是放在心上了,灰溜溜地掛了電話,回病房看應向晚。

尹倩已經醒了,靠床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柏銘濤問:“感覺怎麽樣?”

尹倩:“頭沒那麽重了。應該明天就沒事兒了。”

柏銘濤點點頭,又繞到應向晚床邊。她怎麽就睡得這麽舍不得起床呢?柏銘濤伸手捏她鼻子,應向晚皺眉,張開嘴呼吸。

柏銘濤看她難受,趕緊鬆手。仰頭看了一眼點滴,又低頭看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她的手指。

等應向晚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柏銘濤低聲喚她:“晚晚……”

應向晚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後,說:“渴……”聲音如被劈過似的沙啞,真是難受死了。

柏銘濤倒了點熱水到水杯裏兌成溫水,放進習慣,然後把水杯湊到她嘴邊,“慢點喝……”

溫溫的水,緩緩流淌過舌尖,浸潤咽喉,細細的疼痛如針紮般在喉嚨裏此起彼伏。也就是一陣子,它便流進了胸腔。

柏銘濤伸手探她腦袋,好像不熱了。

應向晚別過臉,說:“不喝了。”

柏銘濤把體溫計用力甩兩下,讓她含著。

應向晚抽抽鼻子,伸手要抓他。那可是打著吊針的手,這麽揮會回血的!

柏銘濤趕緊握住她,坐在床邊,俯身讓她的手貼了貼自己的臉,又平放在一旁了。

應向晚癟癟嘴,兩行眼淚便從眼角流下來。她已經清醒了,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論文怎麽樣了……自己睡了這麽久,是都來不及了,匆匆就交稿了麽?

柏銘濤看她病怏怏的臉哭得這麽傷心難過,心疼極了。溫熱的手掌輕輕為她揩掉眼淚,低頭吻她額頭,他低聲說:“沒事的,白磊和薛凱已經回學校了,一有要改的他們會扛下來……”

應向晚發出嗚咽的聲音,喉嚨裏又酸又痛,依然忍不住哭出聲。很小聲,但讓人很難受。

這就是說,他們的省賽,將會交上一篇自己都完全沒有底氣,不知道一切是為什麽的作品。

尹倩和林語嫣在旁邊聽到柏銘濤低低的安慰,應向晚痛苦不甘的哭聲,都出神地坐在那兒。已經來不及了,明天交稿。剛才白磊發來信息說:盧宇說定稿。我跟薛凱會把論文打印好,表格填好交過去。你們安心養病。

張建真的沒有帶他們做出模型,就連論文也一個字沒改。

應向晚本來就很虛弱,哭一場累了又睡著了。

護士過來拿體溫計,看了兩眼說:“沒事了,晚上再看看。有什麽情況按鈴。”

柏銘濤一直晚盯著她的吊瓶,明明隻是一個發燒,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呢?他倒是發現了,應向晚情緒到了一個臨界點又沒注意身體狀況很容易就發高燒。這麽壞的習慣。

半夜應向晚又醒過來,這次是精神頭真的好了,還說餓。

柏銘濤看她好似真的有緩過來的樣子心下大喜,這時候隻要是她能吃的她就是要吃外太空花兒都能給她采回來,“想吃什麽?”

應向晚:“肉。”

柏銘濤:“……”

應向晚:“牛排。”

柏銘濤:“不能吃上火的。你流鼻血就是熬夜熬上火弄的。”

應向晚:“我想不出來,但我想吃肉。”

柏銘濤為了保險起見,隻叫了廣式濃湯和一些蒸品。鳳爪這種,她是根本不要想吃的。隻能吃蝦餃燒賣這種淡味兒的。

柏銘濤看著應向晚口味不錯,情緒放鬆了很多,疲憊漸漸席上來,眉眼都是淡淡的倦意。

應向晚吃著蝦餃,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病床,尹倩睡著了,林語嫣也在躺椅上睡得鼻子冒泡。她仰頭看自己的點滴瓶,剩個底了。

應向晚往旁邊讓了讓,跟柏銘濤說:“你睡會,一會藥沒了我自己按鈴。”

柏銘濤真的累了,幫她收拾好殘羹便和衣睡在躺椅上。

應向晚把枕頭立起來,靠在床頭,看著柏銘濤疲憊的臉坐到天亮。

手機屏幕顯示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交稿日。她翻看了很多未接電話和短信。張建除了說論文可以了,還有一條信息:這次來不及做模型了,省決賽再做。

應向晚冷笑。

早上醫生過來檢查身體,她和尹倩都沒事了,再休養休養就好。應向晚死要出院,柏銘濤拿她沒辦法,隻好隨她。回家養養也行,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心裏過了那關,應該不會有事。

一行人當天下午就飛回榕城,柏銘濤派人送尹倩和林語嫣回學校,就是死也不讓應向晚回去。稿都交了,回去也解決不了什麽,所以不用那麽急著回去。

他還有事情沒解決,交代應向晚在家裏好好休息,今天周五,下午他提前回來陪她。

應向晚乖巧地點頭,豎著耳朵聽著關門聲兒,就立刻奔進浴室洗頭洗澡。她那頭發……幾天沒洗都是油的,拿梳子梳一回還能數的清有多少捋。

正是春末夏初,陽光不濃烈,天空一碧如洗。應向晚盤腿坐在天台上捋著最近發生的事情,想來張建要的也不是什麽東西,那麽多年副教授,他急得應該是榮譽職稱罷……

想到論文的事兒,心裏還是一口氣順不下去。

她打電話給林語嫣,問:“論文最後盧宇有給了什麽意見麽?”

林語嫣:“他說沒之前寫的好。”

應向晚:“……”

林語嫣:“向晚。沒事的。我們盡力了。”

應向晚眼裏含著眼淚,努力彎著嘴角,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發出一個音:“恩。”

奔波,超負荷了這麽些天,終於有時間安靜地坐下來想一想,然後再放空自己。金黃色的光暖融融的,像蠶絲被一樣鋪在身上。她輕輕閉上眼睛,難得無夢。

半個月後,省賽入圍的消息傳來。應向晚不敢相信似的,在電話裏尖叫了一聲以後,跟複讀機似的不停吻李燁:“你確定?你真的確定?你有沒有看錯?真的是我們嗎?”

李燁笑道:“我當然確定。很確定。”

應向晚:“專家有什麽修改意見嗎?”

李燁:“省賽不能修改作品。過兩天我會開會跟你們說決賽事項,直接答辯。”

應向晚微微垂著眼,悶悶地說:“恩。謝謝師兄。”

李燁:“你們之前省賽的一些問題,白磊有跟我說了。隻要進了省決賽進軍國賽的機會就很大了。沒關係的。”

應向晚:“恩。聽天由命被。什麽時候答辯?”

李燁:“時間很充裕,有半個月。你們可以慢慢來。”

應向晚:“恩。謝謝師兄。一直麻煩你。”

李燁:“這麽客氣。都是同師門的,應該的。”

應向晚發信息告訴所有人這個好消息,大家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這一程走得太驚險。可她知道,難纏的還在後麵。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