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得真的是特有水平,沒有一點兒碎片粘著掛著,就是特慘的皮外傷,不縫針能失血死亡。

沒有人能把這個殘暴的女孩子跟剛才那個推門進包廂時跌跌撞撞一臉慌張,看起來全是學生淑女氣質的女孩聯想起來。有人害怕得已經失禁了。

應向晚發泄夠了,也沒想再動手,她厲然地看他們一眼。他們的心全部提到嗓子眼。

她嫣然一笑,“扯平了。”

應向晚到洗手間把自己握過酒瓶的地方都拿紙巾擦幹淨,然後隨便塞在一個人手上。起身時,她隨手把長發撥攏到脖頸後,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走出包廂,寶藍色的裙擺在她腳邊綻放出一朵朵妖異鬼魅的花。

而門外的人看到的依然是那個巧笑倩兮的應向晚。

她一臉平靜地跟所有人說:“各位師兄抱歉了。”

薛凱和林語嫣不知什麽時候趕上來的,他們看著麵孔平靜卻冰冷的應向晚,連問都不敢問了。

應向晚淡淡地說:“你們都先回去吧。”

眾人:“……”

她徑自走在前麵,那些血腥的畫麵如從頭頂上用力鋪展下來,眼前是噴薄而出的鮮血。應向晚右手緊緊握著,溫熱濃稠的觸感和濃厚的生腥味從掌心裏爆發。

柏銘濤交代別人送林語嫣他們三個回去。

一行人同下電梯,他想走過去擁住應向晚,卻都不能。隻能看著她蒼白的臉和低垂顫抖的眼瞼。

要上車時,尹倩突然走過來說:“我也去看白磊吧。”

應向晚口氣生硬地說:“不用。你回去吧。”

尹倩站在車邊一時有些無措,她低低道:“向晚……”

應向晚:“別添亂了行嗎!”

尹倩看著坐進車裏的應向晚,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柏銘濤看看她,她還是坐上了另外一輛車。

柏銘濤也不顧師兄在,把應向晚摟在懷裏,才發現她抖得厲害。他用力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沒事了……剛才他們打電話來說白磊都是皮外傷,沒大礙。”

應向晚整個人都飄忽著,靠在柏銘濤臂彎裏,腦袋枕在他肩膀上,眼睛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

開車的陳傑開口道:“向晚。你有沒有受傷?”

應向晚聲音幹澀地說:“沒有。”

柏銘濤摸著她的頭發,現下他想來也後怕。隻是聽了他們說應向晚來求救後的事情,之前發生了什麽一概不知,但也猜了大半。

師門裏大家也都是在社會上正經的各路精英,旁門左道也不是沒有。整個師門裏一直全是男的,難免大家就義氣些,年輕氣盛的時候也不是沒打架過。要說現在,不敢說全部人,就那最大的幾個師兄身份地位擱在那兒,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都不能忍。

陳傑:“這後麵的事情我們會料理好,你從醫院回去後好好緩緩。”

應向晚:“謝謝師兄。”

醫院病房裏,白磊僵直地躺在雪白的病**,臉上不時紅藥水就是紗布繃帶。幾個師兄在邊上陪著他。

應向晚低低道:“謝謝你……”

如果不是白磊,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後果。她想到那些可怕的情形就忍不住發抖。如果那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她一定會活不下去。

“傻……”白磊眼睛腫的隻能睜開一小條縫兒,臉上也不能自如地擺出表情,聲音裏有因為疼痛的顫抖還有笑意。

應向晚看他都這樣兒了,還一點不走心,淚腺又自動打開自如往外傾瀉淚水。

“別哭啊……煩……”白磊費勁地抬手輕輕拉她的裙子。

應向晚點點頭,滿是哭腔,“恩……”

旁邊的人自覺退出病房,柏銘濤最尷尬,走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自暴自棄地跟到病房外待著。陳傑和許奕跟他是同一屆的,關係鐵的跟三角似的,知道他跟應向晚怎麽回事兒,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別多想。

柏銘濤低著頭抽煙,他不是多想吃醋。而是自責和擔心。就一下子的時間……

自己在事情全部結束了才匆匆趕到。看應向晚冰冷的樣子,瘋狂的狀態。他以為過年時候應向晚對應誌輝歇斯底裏已經是她最不能自控的狀態,他好像又不了解應向晚了……

應向晚問白磊:“你睡覺吧。睡起來就好了。”

白磊迷迷糊糊地應道:“恩……”

他確實是想睡覺,疼痛耗盡了他的體力,但又折磨得他不能安穩地睡過去。

應向晚坐在一邊安靜地陪著他,過了很久,他的呼吸平穩了,她才輕輕走出病房。

大家都已經走了,隻有柏銘濤坐在家屬休息區走廊的長凳上。

他腦袋往後仰靠著牆壁,雙手交替放在小腹上,睜著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

應向晚走過去,安靜地坐在他身側。她雙手合十樣的姿勢鼻梁抵著拇指,沉沉地閉眼,再睜開,聲音空洞洞的,“我不用你懂我。但我希望活在你心裏的永遠是那個美好的應向晚。”

柏銘濤豁然轉身,皺著眉頭眼裏全是責備,沉聲低低斥責她:“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晚晚。你怎麽能這樣?”

應向晚眼睛不能控製地一直眨,她用手用力搓眼睛,不看柏銘濤也不說話。

柏銘濤拿開她的手,低頭仔細看她眼睛,應向晚別過頭。

他不勉強她,自顧看著她低聲說道:“他們傷害你了嗎……”

應向晚緩緩回頭看柏銘濤,心裏不確定他問這些是處於關心自己,還是介意。盡管柏銘濤真的愛她,寵她,但她還是害怕。怕失望。怕痛。

柏銘濤看到她眼裏升起的疑雲和迷惑,把她擁住,責備都像呢喃一般:“你讓我說你什麽好……讓我說什麽好!我從沒見過你這樣,我很擔心你。”

心裏的雜音一下子消失下去,世界無比清淨。

她自說自話,心裏想法翻滾。原來也隻是自己複雜。

應向晚簡單地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柏銘濤至始至終把她環在臂彎裏。

“我就是被碰了幾下,白磊完全護住了我。”應向晚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又深深吸氣,她誠實地說:“晚上我沒有情緒失控。我是故意的……”

柏銘濤打斷她:“晚晚……”

應向晚向上看的眼睛眨了眨,沒有讓他說下去,“銘濤。我沒有你看到的那麽好。我一直是個殘暴的人。”她低頭看自己張開的五指,它們還有些微微發抖,似乎輕輕一印就會出一個血糊子,“他們觸到了我的底線。我忍不了。”

柏銘濤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撫慰一樣說:“晚晚。人有時候一時沒忍住便會做出讓自己後怕後悔的事情。你這麽好,這樣血腥的殘暴的事情不適合你。”

他心裏的晚晚隻適合活在陽光裏。

應向晚低低說:“我不後悔的。”

她這麽好?不。她一點也不好。她不完美。而他不知道。

柏銘濤:“晚晚。處理事情的方式有很多種,可以巧妙一些。不用讓自己這樣極端。”

應向晚眼睛輕眨,沒有說話。她覺得全身都被抽掉了力氣,累極了。

柏銘濤用力撫著她的手臂,像是要給她一些勇氣和力量,“晚晚。以後不要這樣了。”

這樣的你讓我很擔心。像是內心深處藏著不可告人的黑暗秘密,它們像怪獸一樣啃噬你美好向陽的心靈。

應向晚回頭看他,微張著嘴,想發聲卻發不出來。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卻又一下子齊齊消失了。她驟然彎起嘴角,臉上卻是成河的淚水。

他介意了。

柏銘濤額頭輕抵著她的額頭,每一句話都帶著心痛和不允許:“如果還有類似的事情,讓我來處理。我不願意你這樣。我可以用別的方法宣泄你被觸及底線的憤怒。”

應向晚的下唇被牙齒咬的發白,她搖頭。她做不到。她不想自己在柏銘濤眼裏是這個樣子。

柏銘濤用力抱住她,“回去休息吧。好嗎?一會天亮他們就會過來照顧白磊。”

應向晚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說:“柏銘濤。每個人心裏都有最肮髒陰暗的一麵,因為每個人都會有**。當你渴望的東西被撕碎的時候,這些陰暗就會出來作祟。如果重來一遍,我依然會紮下去,興許還會更用力一點。因為我不能容忍我愛的每個人出任何事情,一點點都忍不了。”

因為,真正愛我的人這麽少。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最堅強的後盾無私地給他們所有的愛,他們的父母無時不刻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們所有的愛,我沒有。所以我不允許。

她粲然一笑,帶著些許悲傷和悵然若失,還有一些無畏,她的聲音輕的像是跟命運的叩首:“你走吧。”

應向晚感覺到呼吸時候胸口顫動的疼痛,她起身,就這樣吧。

柏銘濤驟然緊緊拉住她的手腕,“你什麽意思?”

應向晚沒有回頭,“放手。”

柏銘濤站起來,猛地扳過她的肩膀,直直看著她,“為什麽要這樣?我隻是在試圖讓事情變得更好一些……”

應向晚蒼涼地笑道:“你過得了你自己心裏那關嗎?我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