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女大叫一聲:“青娥,住手!”劍尖距方玨心窩不到兩寸,少女硬生生撤了回去,激聲道:“娘,為什麽要阻止我?”中年婦人道:“暫時不要殺他,別忘了,他背後的靠山。”方玨激憤欲狂,這一對素昧平生的母女,為什麽要安排這種鬼計對付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當下栗叫道:“在下與你母女何仇何怨?”少女切齒道:“仇比海深,怨化天高,姓方的,本姑娘要你也嚐嚐割頭是什麽滋味。”方玨聞言之下,似有所悟。割頭,暗示著什麽?……

驀在此刻,一輛馬車從林深處緩緩轉出,駕車的是個半百年紀的黑衣老者,目如鷹隼,赫然正是虎踞莊的總管邱四。邱四現身,方玨頓時明白過來,這一雙母女,定是莊主唐崇武的妻女無疑,自己奉師命取了“嘯天虎”的項上人頭,她們是蓄意索仇的,當日她母女不在場,是以見麵不識。既落在對方手中,後果不問可知,說什麽都是多餘了。中年婦人-抬手,道:“邱總管?把他放上車帶回莊去再發落。”邱四恭應了一聲道:“是,夫人!”方玨緊緊閉上了口,他沒話說,也無力反抗,被少女唐青娥在背脊上刺了那一針,使他功力盡散,目前,還不如一個沒習武的普通人。邱四抓起了方玨,重重拋入車內,獰聲道:“小子,你想不到有這一天吧?”車簾垂落,馬蹄開始奔動。

方玨腦海呈現一片空白,死亡的陰影已緊緊攫住了他,他真的想不到會有這一天,一切恩怨情仇,都將由此而煙消雲散。車子在搖晃,滾動,帶著方玨步向死亡。他有嘴,但不能呼救,他不屑為,也沒人能救他。他意識得到即將來臨的是什麽,那將是最殘酷的結局。

不管動機是什麽,殺人,人殺,似乎變成了江湖上的定律,“武林至尊”被人殘害,方玨受命殺人,而現在,他又將被人殺,誰是?誰非?這叫冤怨相報,仇禍循環,武林就是如此!

馬車漏夜馳行。濃濃的夜色中,有一條人影遙遙尾躡,忽隱忽現,夜色昏暗,沒被發覺。

這裏是虎踞山莊的大廳。時間是子夜。白幛素幃,一對白蠟燭發出淒冷的光,居中高供一個神主牌,上麵寫的是:“故顯考唐公諱崇武之靈位”,桌上的香爐裏插了三炷香,已然燃去了一半。靈桌正麵,方玨被反縛在——張太師椅上,麵對靈牌。唐青娥全身縞素,在桌前焚化紙錢。靈桌上,擺了一個紅漆大木盤,盤上橫擱一柄長劍,情況很顯然,木盤是用來盛人頭的,方玨是活祭亡靈的犧牲。方玨俊麵一片鐵青,但沒有驚懼之容,心裏除了恨,還是恨,恨什麽,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奉師命取去唐崇武的人頭,現在人家要報仇,以之活祭亡靈,報仇,沒有什麽不對,但十五年前,聯手合擊,不顧武道,把“武林至尊”剜目斷臂,參與的難道不該殺?唐青娥燒完紙,站起嬌軀,怨毒地瞪著方玨道:“等三炷香燒完,便是你付出代價之時,現在,你慢慢品嚐死亡恐懼的滋味,乘你還能思想,還有感覺!”說完,轉身步出靈堂。陰森的氣氛,像是森羅殿,隻差了牛頭馬麵。天下,還有比在絕望中等候死亡更殘酷的事麽?方玨一百個一千個不甘心,他不甘心像豬羊一樣被宰殺了當祭品,一個武士,這樣死法太窩囊。也許,師父授命所做的太過分,但死者罔顧公義於前。他突然笑了,望著快要燃盡的香枝,是對自己命運的嘲弄,他的生命,隻等於三炷香燃燒的時間,短暫,一忽兒便化為灰燼。死神在對他發出獰笑。香枝剩下一寸不到,他的生命也同樣剩下一寸不到。他睜大眼,咬牙切齒,對命運做絕望的抗議。

驀地,靈堂裏刮起一陣風,燭火熄滅了。

方玨心頭-震,他突然發覺有人來到身後,繩索突然鬆了,不可能的意外使他連考慮思忖的餘地都沒有。此時,此地,會有誰來施救麽?一個頗不陌生的聲音起自算邊:“不要聲張,你能行動麽?”太多的驚奇,簡直不像是事實,方玨搖搖頭。廳門外傳來腳步聲,唐青娥的聲音道:“邱總管,時辰到了,你去請夫人!”邱四的聲音道:“是,小姐!”唐青娥突然驚叫道:“蠟燭怎麽熄了?”邱四栗聲道:“難道發生了變故?”方玨被人抱起,扛上肩頭,從側門穿出。唐青娥與邱四雙雙衝人靈堂.唐青娥狂叫道:“人被救走了!”唐夫人聞聲而至,怒吼道:“分頭去追,青娥,備好奪命神針,見人就下手!”

方玨被扛著,出了莊,越野馳行,救他的人功力高得驚人,肩上扛著一個大男人,速度仍然快得令人咋舌,隻聽耳邊呼呼風響。

天亮了,少說也奔出了二三十裏,眼前是-片起伏的崗陵,他被帶到-個形如街道的山縫裏,放落。“呀!”方玨驚呼出聲,救他的赫然是老學究。老學究擦擦額汗,喘息了一陣,道:“小兄弟,好險!”方玨激顫地道:“老哥,您……怎會知道小弟被暗算而適時趕來?”老學究長長吐了口氣,道:“我是一路跟了來的,等機會下手,小兄弟,你是穴道被製麽?”方玨回憶被製的情景,道:“像是什麽尖銳如針的東西刺中背脊骨!”老學究雙日陡露駭芒栗呼道:“那是奪命神針!”-

個陰冷的女人聲音道:“不錯,是奪命神針,還有兩天可活;神仙也救不了!”方玨與老學究齊為之心頭劇震-個身影出現在狹穀口,赫然是虎踞山莊的女主人,她竟然追蹤而至,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老學究搶前數步。激聲道:“七巧女!”

“不錯,你是誰?”

“老學究!”

“你公然敢到本莊?劫走血仇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