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子沒答複方玨的問話,眸子閃射栗人的殺機。方鈺一時之間沒了主意,他不知道對方的來曆,也不明白師父為什麽要遺言不許與能施展“斷玉手”的人為敵,並且又不許吐露有關師父的一切。

神秘女子緩緩進迫。

方玨連連後退,栗聲道:“在下不想與芳駕動手!”神秘女子並未停止進迫,寒聲道:“你怕了?”方玨無語以對,他不能違背師父的遺言。神秘女子怪叫一聲,雙掌詭厲無倫地電劃而出。方玨避無可避,像是被千百支利劍同時刺中,悶哼一聲,倒撞了四五步,勉強定住身形;逆血上衝喉頭,他硬吞了回去。神秘女子極感意外地道:“你能承受‘斷玉手’一擊而不倒,功力已算拔尖一流,你為什麽不還手?”

“在下說過不願跟你鬥!”

“為什麽?”

“那是在下自己的事!”

“如果我再次出手……”

方玨心內明白,很難再承受對方一擊,如果對方再出手的話,勢非當場橫屍不可,但師命不可違,他的生命,等於是師父賜予的,心念連轉之後,激顫地道:“出手請便,在下決不皺眉,不過,請示知尊諱芳名。”神秘女子道:“你已經死定了,問這是多餘!”方玨陡地揚起了右掌,想以“切金掌”反擊,轉念一想,又垂了下來,他無法分析此刻內心的感受,師父要自己殺“偷生客”,而這神秘女子卻意在維護“偷生客”,偏偏師父又告誡不許與對方為敵,這該如何解釋呢?三方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神秘女子突地欺手揚掌,大聲道:“你當真不怕死?”

方玨冷傲地道:“我不會向你乞命!”

“那你為什麽不還手?”

“基於一項諾言!”

“諾言?……什麽諾言?”

“我不會告訴你。”

“你寧願死?”

“下手吧!”

神秘女子歎了口氣,徐徐放落手掌,以夢囈般的聲音自語道:“多麽像當年的他!”接著,秀眉一挑,道:“白儒,不打可以,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方玨冷冷地道:“條件……什麽條件?”神秘女子道:“你如果找到,‘偷生客’,不要跟他動手。”方玨心中一動,道:“這恐怕辦不到!”

“你一定要殺他?”

“在下不否認。”

“你準殺得了他?”

“那是在下自己的事!”

“你們之間,真有這樣深的仇?”

“大概是的!”

“不能先告訴我?”

“不能!”

神秘女子深深一想,道:“這樣好了,你們動手時,必須有我在場,我要知道事實真相,同時要求公道合理,這你總可以答應了?”方玨道:“在下無法預知何時何地碰上他,芳駕如何能在場?”神秘女子道:“你把情形告訴他,他便能找到我的!”

“如他先出手呢?”

“你提到我就不會。”

“芳駕如何稱呼?”

“目前我還不想告訴你。”

方玨心念一轉,道:“芳駕在毀墓時,曾經透露過苦等了他二十年,二十年的時間不短,他沒去找芳駕,又造假墓詐死,誰能保證他肯去見芳駕?”神秘女子挫了挫牙,道:“也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是無情無義的人,這樣好了,算我求你,如果他拒絕的話,你可以廢他的武功,逼他來見我。”方玨吸了口氣,道:“好,-言為定!”神秘女子幽淒地歎了口氣,道:“我信任你!”說完,姍姍舉步離去。方玨望著她的背影,喃喃地道:“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老學究說,她是個情海斷腸人,看來真是不假,這當是一個很動人的故事。”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你同樣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人隨聲現,“土行仙”倒提拐杖從寺門閃了出來,顯然,他已聽到兩人之間的全部談話。方玨心頭-動,道:“您老還沒走?”“土行仙”齜牙一笑道:“走了,我又回來了,小老弟,我看你是個正派武士,為什麽也要介入‘王者之劍’這一場渾水中?”方玨-時無語以對,想了想,反問道:“您老呢?不是也在找‘丹陽子’麽?”

“我有我的道理!”

“在下也同樣有在下的道理!”

“有意思,咱們各說出自己的道理,作為交換,如何?”

方玨不由為之心動,考慮了片刻,道:“好,您老先說吧!”“土行仙”偏頭深注了方玨一眼,道:“從眼神,老夫判斷你是個真君子,老夫就冒上-次險。聽著,‘王者之劍’本屬於‘雲夢大俠’南宮謹,結果-家三口,因此而遭不幸,老夫與南宮謹是莫逆之交,老夫旨在為友追凶複仇。”方玨如觸電似地一震,栗聲道:“一家三口,除了南宮謹夫婦,另-口是誰?”“土行仙”雙眼一紅,道:“一個五歲大的孩子,據說被凶手擲下懸岩。”方玨的雙目頓時睜圓了,俊麵也起了抽搐,激越萬狀地道:“請問……是在什麽地點?”“土行仙”大驚於方玨的異常反應,愕了愕,道:“屬武當山脈,在堵水附近!”時間,地點,情況,完全吻合,方玨怪叫一聲,幾乎栽了下去。“土行仙”栗聲道:“怎麽回事?”方玨從懷裏取出那方白玉,遞與“土行仙”。“土行仙”仔細一看,老臉劇變,激聲道:“你……是南宮老弟的遺孤?”話鋒一頓,又道:“看你的長相,是有些像南宮老弟,怪不得老夫一見你的麵,便投了緣,孩子……你把遭遇說說看?”

方玨淚水長掛下來,狂呼道:“我要報仇,把那些武林敗類挫骨揚灰!”“土行仙”再靠近些,顫聲道:“孩子,先別激動,冷靜些,說-說經過。”方玨努力咬牙,強抑住悲憤,先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口道:“晚輩是在武當山中,被一位盲殘的武林先輩所救,據那位先輩說,是從峰頂墜下不錯,這方白玉,是被他救時佩在身上的東西,所知隻這麽多。”師父有命,他不能抖出師門秘密。內心感到一陣歉然。“土行仙”連連點頭道:“皇天有眼,南宮氏沒有絕後,孩子,從你的身手看來,救你的人必非泛泛之輩,他是誰?”方玨可作了難,轉念一想,自己曾兩次抖露過師門絕技“切金掌”,這身份遲早會傳開來,隱瞞也沒什麽意義,當下坦然道:“武林至尊!”“土行仙”大為震驚,栗聲道:“武林至尊還在人世?”方玨道:“他老人家已經作古,是最近的事,不過,這件事請前輩守秘。”“土行仙”拍拍方玨的肩膀,道:“好,你能巧被一代奇人所救,是意想不到的造化,你父母也稍可慰於地下了!”說著,把白玉還給方玨,又叫道:“你現在叫什麽名字?”

“先師不知晚輩身世,以這塊白玉為憑,取名方玨。”

“你該複姓才是。”

方玨略作思索,道:“晚輩想……就以方玨作名,也算是對先師的一點懷念。”“土行仙”道:“也好,南宮方玨,這名字不俗,孩子,老夫助你追劍誅凶,別的我們慢慢再談。對了,跟你一道的老窮酸是什麽來路?”方玨苦苦一笑道:“僅聽他報號老學究,別的不知道。”“土行仙”道:“老夫一生從沒被人蒙過,遲早會查出來的,孩子,我們現在從調查‘丹陽子’與‘三眼狴’這兩個的下落著手,隻要抓到一個,便可追出其餘的,我們姑且裝作互不相識,方便行動,立即分頭緝凶,有事時,老夫會找你聯絡!”方玨無任感激地深深施了一禮,道:“晚輩從命!”“土行仙”銳利的目光四下一掃,道:“你父母的遺骨,是老夫事後趕去收埋的,就在凶殺現場,你有機會可以去拜祭,有墓碑可憑,老夫得走了!”說完,彈身徑去。淚水,又告紛滾而落,方玨仰首雲天,悲叫道:“爹,娘,孩兒會追回‘王者之劍’,誅凶報仇!”現在,一副重擔壓在他的雙肩上-清理門戶,報血海深仇,而兩件事都與“王者之劍”有關聯。突地,他想到忘了向“土行仙”打聽師門叛逆“天下第一劍”裴震的下落,以“土行仙”這等行徑的人物,說不定有線索,但人已走了,悔也沒用,隻有等下次見麵的機會了。仇與恨,開始在他的血管裏奔突,幾乎使他發狂。南官方玨,他不再是身世不明的孤兒了。然而,跟著這情況而來的,是更大的痛苦,血淋淋的慘劇。著手調查真凶,說來容易,做起來可相當棘手,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尋人,真如大海撈針。呆了一陣,方玨動身離開,在自我的感覺上,他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抹殘陽,給大地塗上了一層豔紅,黃土大路在夕陽映照下,紅得刺目,刺目的紅中,有一個白色影子在移動。他,就是自封“白儒”的方玨,他有目的,也沒有目的。他的目的是追索殺父母的仇家,和師門叛逆裴震,但由於毫無線索可循,所以變成了無目的。正行之間,忽然聽到一陣悲淒的女子的啼哭之聲,方玨心中一動,停了下來,傾耳一聽,哭聲是發自道旁不遠的林中,好奇,是武林人傳統的習性,武林人無不好奇,也可以說是好事。於是,他踅身奔了去。

哭聲十分悲切,像是死了親人似的。方玨循聲入林。

林子裏,-個中年婦人躺在地上,雙眸緊閉,口角還有血漬,一個黑衣少女,跪坐在一旁哀哀痛哭。像是-對母女,這婦人遭遇到什麽不幸?方玨緩緩走近,看了看,發活道:“姑娘,發生了什麽事?”少女抬起淚眼,悲聲道:“我娘要死了!”說完,又嗚咽不止。方玨皺了皺眉頭道:“是受傷還是生病?”

少女帶著哭聲道:“是受傷,很重的內傷,看來是沒救了。”方玨道:“如何受的傷?”

少女咬咬牙,道:“我母女是關外人,家父被仇家所害,我母女到中原來避仇,身邊帶有一支參王,是準備賴以維生的,不知如何會被歹徒知道,傷了我娘,奪去了參王,我娘-死,我……也不想活了!”方玨被勾動了俠義心腸,憤然道:“賢母女也是武林人?”

“是的!”

“下手的是何許人物?”

“年紀不大,人長的一表非凡。說是什麽……‘武林至尊’的傳人。”方玨心頭大震,栗聲道:“他自己報的名?”

“是的!”

“他沒傷你?”

“沒有,他……他……”

“他怎麽樣?”

“他要我考慮半個時辰,如果……我答應嫁給他,他回頭來救我娘,如我不答應,他便任由我娘死。”方玨不由發指,雙目盡赤,栗聲道:“他人呢?”

“說是半個時辰之後再來!”

“姑娘答應了?”

“不,我……寧願隨我娘-路,我是訂過親的人。”

方玨狂聲道:“可惡,居然敢冒充別人名頭做這卑鄙的事,在下非宰了他不可,現在讓在下看看令堂是否有救!”少女眸中掠過-抹異樣的神色,盈盈起身,拭淚道:“多謝少俠伸義手,小女子沒齒難忘!”方玨蹲下身去,伸手去把中年婦人的脈。中年婦人突地-翻腕,閃電般切向方玨胸前,變生肘腋,方玨連做夢都估不到,轉念的餘地都沒有,練武者的本能,他向後仰身。同-時間,少女一掌劈止他的後心,掌心似暗藏什麽利器,方玨隻覺背脊一陣刺痛,像有鋼針-類的東西插入脊骨,頓時功力盡消。中年婦人挺身暴起,加上-掌,悶哼聲中,方玨仰麵栽了下去。少女突地拔劍在手,神色全變,眸子裏盡是仇恨之色。方玨欲掙乏力,狂吼道:“這是做什麽?”少女咬牙切齒地道:“要你的命!”冷森森的長劍,朝方玨心窩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