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滿頭玄霧,根本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左妍容重新包好方盒,緩緩站起嬌軀,掃了方玨一眼,翩然而逝。“無戒和尚”這才麵對方玨道:“你小子在追蹤本人?”方玨定了定神,道:“不錯!”

“為什麽?”

“閣下已承認是‘討債人’?”

“本人不否認。”

“很好,閣下殺人時,用的是什麽掌法?”

“你小子什麽意思?”

“請回答。”

“憑什麽要本人回答?”

“在下必須證明一件事。”

“如果本人不回答呢?”

方玨目芒一閃,栗聲道:“在下絕不罷手!”“無戒和尚”打了個哈哈道:“本人隻是不想殺你,你少狂。”方玨手按劍柄,道:“那隻好手底下見真章了!”“無戒和尚”似在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眉頭聚而又舒,久久才道:“白儒,你到底要證明什麽?”方玨不便明言,如果說穿了,對方心理上便有準備,要想證實就越發難了,說見真章,隻是憑一股豪氣,實在也毫無把握,在酒店裏撚銀留痕,剛才堵截耿光明的身法,已見其功力的一斑,但良機難再,他不願放過,左思右想之後,得了一個主意,故意裝作煞有介事地道:“聽聞傳言,閣下殺人是用一種至高掌力,殺人無痕,不見傷,不見紅,而在下有位好友,正死於這種掌功,所以在下要證實一下。”

“噢!證明誰是凶手?”

“不錯!”

“如何證明法?”

“與閣下對上幾掌。”

“有意思,你那好友是何許人物?”

方玨本是信口說的,一時答不上話來,情急智生,想到了“無為老人”徒弟被害的事,當即沉聲道:“他是與世無爭的‘無為老人’的傳人。”“無戒和尚”想了想,道:“是‘百花會’的人?”

“不是!”

“那你另外設法打聽凶手吧!”

“什麽意思?”

“本人此番重出江湖,除了‘百花會’的人外,沒錯殺半個人。”

方玨不由愣住了,難道“無為老人”的弟子投了“百花會”之後才被殺?轉念一想,自己要解開的是“切金掌”之謎,旁的不必追究,心念之中,橫起心道:“在下仍然要證實。”“無戒和尚”目中厲芒一閃,道:“白儒,用你的生命證實麽?”方玨被激發了冷傲之性,脫口道:“在下不在乎!”“無戒和尚”哈哈一笑道:“本人不想傷你,你最好自量些,什麽好友被殺,全是鬼話,你想從本人的掌法上達到某種目的,是嗎?那你錯了,你無法達到目的的……”話聲中,人影一晃而沒。方玨張口想喝叫,但叫不出聲音,他隻覺眼前一花,對方的身影頓杳,太快了,快得連從什麽方向消失都不知道,似乎根本就沒這麽個人。

跟蹤耿光明的目的是達到了,證實了“討債人”就是“無戒和尚”,但什麽也沒得到,“切金掌”之謎依然未破,照理,“無戒和尚”與師門或裴震不可能有任何關係,可是對方為什麽要規避呢?他窒在當場發呆。

不知呆立了多久,他吐了口悶氣,悻悻地離開現場,順官道走去,心頭那份懊惱簡直無以言宣。夜涼如水,星光閃爍,道上寂無行人。方玨的腳步有些蹣跚,而時刻縈繞在他心頭的,還是愛兒玉郎的失蹤,別說端倪,連可能猜測的餘地都沒有。突地,他發現道旁樹枝上高吊著-個人,在不斷地晃蕩,胸前很明顯地有個白布條,一望而知是“討債人”的傑作。又有人被殺,當然是“百花會”的人無疑。方玨有些牙切切,大步走了過去,一看,不由失口叫出聲來,登時血脈賁張,吊在樹上的竟然是“土行仙”。

“討債人”竟然向“土行仙”下毒手!

方玨四肢發麻,目眥欲裂,定睛一望,“土行仙”例外地是反吊雙臂,而不是頸子,再一細看,目珠還在光灼灼地轉動,人還活著,忙縱起身,撚斷繩索,托著人落回地麵,平放下,扯落白布條,上麵寫的是:“為饒舌者戒!”方玨吐口氣,啼笑皆非。“討債人”這一手,的確是促狹到了極致,如非碰上,“土行仙”準被吊到天亮,看樣子,他是穴道被製。方玨探索了一陣之後,立即伸指解了穴,竟然被點了五處之多。“土行仙”翻身坐起,氣呼呼地道:“見鬼,老偷兒算是黴運當頭,做了樹上君子。”方玨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前輩怎會被他捉弄?”“土行仙”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哼了-聲道:“老夫是隨你身後到場的,原以為那假和尚沒發現我。嗨!你一口道出他的來曆,這筆帳當然是算在老夫頭上,他早知我們是一路的。”方玨正色道:“他的身分是不會錯的了?”“土行仙”左顧右盼,找回了他那特殊標誌,帶鏟頭的拐杖,這才搖晃著腦袋道:“很難說!”

“為什麽?他親口承認……”

“他銷聲匿跡了三十年,突然出江湖向新崛起的‘百花會’討債,不管所討何債,出之以暗殺的手段,這不是當年‘無戒和尚’的作風。”

“也許他另有所圖,才改變作風?”

“不對,‘鬼秀才’耿光明是後輩人物,他何以積怨如是之深?”

“這……可能是百花會主的關係。”

“還有,‘無戒和尚’殺人向來不用掌,而眼前的用掌。”

方玨心頭一震,道:“這點的確值得懷疑,前輩的意思,莫非認為……”“土行仙”目芒連閃,道:“他的年齡也不符,起初認定他是駐顏有術,現在綜合這些疑點,可就不-樣了,很可能……這和尚不是那和尚。”方玨怔望著“土行仙”,久久才道:“可是……對方的身手的確不是泛泛之輩,以這等身手,在武林中,已屬泰山北鬥,而這類不世出的高手,多珍惜羽毛,豈有冒充別人之理?”“土行仙”沉吟著道:“你說的也是,不過,這都是臆測之詞,真相還需要事實來證明。”方玨忽地想到了那姓左的女子,轉口道:“前輩,請問那‘骷髏令’是怎麽回事?”“土行仙”四下一張望,道:“我們換個地方再談,老夫為了多話變成樹上君子,如果再被吊上一次,這條老命可就難保了,走吧!”他是被吊怕了,方玨想笑卻不敢笑,忙道:“好,我們走,三方麵的人,可能都還沒離開這一帶。”話聲甫落,一聲淒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來,緊接著又是兩聲,曠野靜夜,分外刺耳。方玨激動地道:“聽聲音三人被害,準又是‘討債人’在幹好事。”“土行仙”道:“走,去看看,聽聲音來源,當在西北角。”

一老一少,彈身馳去,奔了半裏許;“土行仙”止步道:“不會再遠了,就在這附近。”眼前是一片光禿禿的曠野,隻左側方有幾株濃蔭巨樹,方玨道:“到大樹那邊去!”到了臨近,才看出巨樹蔭覆下,是-座小小的土穀神祠,三條人影並排坐在門口的石階上,背靠側壁。方玨開口喝問道:“什麽人?”“土行仙”冷冷地道:“死人屍方玨心弦一顫,走近前去,是兩女一男,年紀都很輕,不錯,是死人,每人胸前不例外地各掛了一條寫有“討債人”血字的白布。“土行仙”栗聲道:“這種討債法,真可算得上心狠手辣,連抵抗的跡象都沒有。”方玨目光一轉,驚聲道:“血!”三人身底下全是血,再分成數股,流下階沿,像一條條僵了的黑蛇。“土行仙”吐口氣,道:“對方已然改變了殺人手法,看一看!”方玨扳動其中一具屍體,後心上一個小孔,血已流盡,在冒著血泡,咬咬牙,道:“象是劍孔,創口很窄,不是特製的劍,便是匕首短劍之屬。”土行仙”看了看,栗聲道:“他居然改用兵刃了,這也與傳說中‘無戒和尚’的習慣不符。”方玨道:“傳說中他用的是什麽手法?”“土行仙”似有所顧忌,搖頭道:“老夫不再饒舌了!”驀在此刻,祠裏突然傳出了怪聲,像是呻吟,又像是牛喘。兩人驚怔地對望,方玨錯了錯牙?一個箭步,竄入祠門。門裏是個小小的院子,一座石香爐對著漆黑的殿裏,此外便什麽也沒有了,簡陋之至。怪聲斷續,發自殿堂中。“土行仙”也跟著進入,晃亮了千裏火,往殿內一照,不見人,供桌上正好有段殘燭,兩人踏人殿裏,點亮了殘燭。龕裏供的是個土穀神牌,五穀豐登、威靈有感一類的布匾倒是掛了不少,但已被香火熏得本色盡失。怪聲又起,是在供桌底下。“土行仙”拿起殘燭一照,不由驚叫出聲。方玨湊過一看,驚叫道:“怎麽會是他?”供桌下血泊裏躺著的,赫然是“鬼秀才”耿光明,他真的被殘了,右手掌與左腳掌已被切落,浸在血裏,褲檔被齊根割去,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他翻動著失神的眼珠,口裏不斷呻吟,聲音很怪。方玨伸手把他拖了出來。“土行仙”直搖頭道:“太殘忍了,何不幹脆殺了他!”方玨咬著牙道:“那假和尚說過的,是要這樣處置他,看來功力已廢。”說著,望向血漬淋漓的耿光明道:“是‘討債人’下的手麽?”耿光明鬼哼著,沒有答腔。方玨再問道:“你們之間何仇何怨?”耿光明還是沒答腔,神情是木木地,看不出反應。“土行仙”道;“他已被點成白癡了,不會告訴你什麽的。”方玨打了一個寒噤。就在此刻,門外傳來驚叫之聲,還有腳步聲,來的不止一人。“土行仙”匆匆地道:“你好生應付,來的是‘百花會’的人,設法探詢真相。”說完,往神龕下一鑽,蠟燭卻留在供桌上。方玨倒不怪他,“空空門”的規矩,不正麵與人交手,除非是萬不得已,所以胡行宜才號稱“無膽書生”,並非無膽,是門規使然。

數條人影閃現門邊,其中之一栗叫道:“白儒!”方玨默然兀立。現身門邊的是兩名老者,四個少女,方玨一個也不認識。老者之一目光掃及地上的耿光明,登時麵色慘變,厲叫道:“太上護法被害了!”方玨暗自一震,想不到耿光明會是“百花會”的太上護法。四名少女業已花容失色,其中之一掉頭奔去。另一老者麵皮**了一陣之後,怒目切齒地道:“白儒,原來你就是‘討債人’!”“百花會”見過“討債人”的都死了,耿光明變成行屍走肉,沒人能指認討債人是什麽形象。方玨冷冰冰地道:“在下並非‘討債人’!”那老者獰聲道:“白儒,大丈夫敢作敢當,為何不敢承認?”方玨冷漠如故地道:“不是如何承認?”

“可是現場隻有你在。”

“適逢其會,碰上了!”

“白儒,早先的判斷就是你,狡辯無益。”

那原先奔去的少女又出現門邊,緊張地道:“副會主駕到!”門邊的齊齊轉身麵對小院。方玨抬眼外望,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女姍姍而入,停在院地中央。殿門邊的二老四少女,齊齊躬身道:“參見副會主!”方玨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堂堂“百花會”的副會主竟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起先還以為她是副會主的隨從。少女大咧咧地擺擺手,道:“叫白儒出來見本座。”聲音很嬌脆,悅耳之極。方玨定定神,大步走出,二老四少女閃向兩側,方玨到殿簷下停住。少女妙目流波,在方玨麵上一陣幾繞,粉腮一沉,道:“白儒,你討的是什麽債?”方玨冰聲道:“在下並非‘討債人’!”少女眉毛一挑道:“你不是?”

“不是!”

“那誰才是?”

“無可奉告!”

兩名老者,把耿光明抬到了院地放落。少女仔細望了望,粉腮起了扭曲,厲聲道:“白儒,你好毒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