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劍,貫足了十二成功力,也灌注了全部的恨,雙眸中所泛溢的那股怨毒,足以使任何殘狠凶暴的人膽寒。百花會主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獰聲道:“白儒,本座身為一會之主,行事不能草率,在動手之前,得先把話說清楚,讓你死得安心,當初帶走你兒子,是誤以為‘討債人’是你的化身,不得不謀對策,而後方知‘討債人’另有其人……”方玨咬牙道:“很好,把話說清楚也好,既發覺誤認,為何不放人?”

“那要等適當時機。”

“為什麽故布疑陣,使在下被當作對付‘討債人’的工具?”

“兵不厭詐,江湖中適者生存!”

“不嫌太卑劣無恥麽?”

“江湖事業本是如此,談不上卑劣二字,你也曾數度易容蒙混,難道那是光明正大?”

“在下是為了救人。”

“救人自救,道理本是一樣,各有各的立場,很難確定是非。還有,‘玉琶妖姬’吃裏扒外,違背入會誓言,她之死是罪有應得。”

“巧辯無益,血債必須血償。”

“你殘殺了本會總管,還有其餘的弟子,這也是血債。”

“在下決不否認,現在會主可以展示本來麵目了。”

“無此必要!”

“見不得人麽?”

“隨你怎麽去想。”

“話說完了?”

“完了!”

“很好,現在我們來決定誰生誰死。”死字離口,霸劍挾雷霆萬鈞之威罩了出去,含恨出手,其勢驚人。百花會主就用手中的“王者之劍”,圈起-片白光,迎擊。武學上有句俗語,一寸長,-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但百花會主的功力太強了,以短劍對霸劍,氣勢仍相當霸道,劍氣絞扭擊撞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秋色平分。方玨恨毒填膺,略不稍滯,一退再進,霸劍絕招再度展出,其勢可吞河嶽,這種劍術,武林中並不多見,百花會主仍以短劍逼出的劍氣封擋。震耳錐心的交鳴撕空裂雲,雙方再次各退一步。百花會主暴笑一聲,突地收起短劍,右掌連圈疾劃,層層勁浪裂空翻騰,方玨揮劍猛攻,但那無形的勁波仿佛成了有形之物,像一道鋼牆,劍透不入,反震之力奇強,使得劍勢鋒銳大減。方玨咬緊牙關,狂攻猛撲。栗人的畫麵層層疊出。“躺下!”栗喝聲中,如狂濤般的勁氣突地收束成了一股,暴卷狂伸,猛然衝撞,勁勢之強足可推平一座土丘。方玨隻覺如被一柄千鈞巨錘擊中,悶哼一聲,倒撞了七八尺,兩眼直冒金花,口角沁出兩縷鮮血,全身像是一下子被震散了,他以長劍拄地,支持住身形不倒,逆血股股上翻,眼前一片模糊。百花會主緩緩挪步進迫,沙沙的腳步聲帶著恐怖的殺機。方玨心知生死迫在眉睫,他努力振作心神,不甘心就死的意念支持著他,恨毒激發了他全部的潛力。人影挪近,八尺,更近……栗吼與霸劍暴起,這是破釜沉舟的一擊,驚心,動魄。一聲微哼,人影乍退,百花會主上衣裂了口。方玨但感一陣天旋地轉,“砰”地跌坐下去,沒有倒,霸劍仍緊握著,星目圓睜,眼珠似要突出眶外,那神情十分嚇人。百花會主再度前欺,迫近,伸手可及,手掌揚了起來。方玨心裏還明白,但欲振無力,死亡的陰影倏籠心頭。死,已無可避免。百花會主獰聲道:“白儒,你死了就可與柳香娥做伴,以免她深山寂寞,孤淒可憐。”方玨想開口,但沒發出聲音,卻溢出一口鮮血。驀在此刻,-聲斷喝倏告傳來:“住手!”百花會主收手後退,栗聲喝問道:“什麽人?”一個青袍老者悠然現身,方玨自忖必死,想不到這自稱“魔人”的老者會現身阻止,他能阻止得了麽?百花會主冷冰冰地道:“閣下何方高人?”青袍老者打了個哈哈道:“不敢當會主高人之稱,老夫草野之人,姓氏早忘了。”百花會主冷哼-聲道:“閣下怎知本座是會主?”

“這並非秘密,會主既然現了身,還怕人不知道麽?”

“閣下現身何為?”

“向會主提個忠告。”

“忠告,什麽忠告?”

“白儒不能殺。”

百花會主顯然地一震,道:“你閣下想插手?”青袍老者道:“老夫一向不幹預江湖恩怨,沒這意思。”百花會主再次哼出聲道:“現在你閣下已經幹預了。”

“老夫隻是適逢其會,內心有所不能自己,所以多句嘴。”

“白儒為什麽不能殺?”

“殺了他,後果便難以收拾。”

“為什麽?”

“他是‘武林至尊’的傳人,又是神秘門戶‘三才門’門主的女婿,與‘血牡丹’也有淵源,會主當能想得到後果。”百花會主連退三步,一時無語。方玨卻震驚莫名,此老對自己的來曆如數家珍,而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他曾代“討債人”傳話,要自己當決鬥的證人,卻又說一向不幹預江湖恩怨,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百花會主栗聲道:“閣下到底是誰?”青袍老者道:“說過了,是個山野閑散的人。”

“你要本座放過他?”

“並非老夫要,隻是提供會主一點意見。”

“彼此素昧平生,為什麽你閣下要關心這件事?”

“說過適逢其會。”

“稱閣下的目的是救他?”

“也是救會主。”

百花會主深深一想,突地大笑道:“多言招災,閣下太不懂明哲保身了。”青袍老者道:“難道說……會主想殺人封口?”百花會主冷厲地道:“你閣下可能說對了,此地沒第三者,你伴白儒上路,前麵斷岩之下,想必是極隱密的地方,這件事將十分幹淨,如何?”青袍老者毫不為意地打了個哈哈道:“果然不愧是一會之主,提得起,放得下,可惜老夫還想多活上幾年,親眼看看江湖上的興亡衰替,所以還不想死。”百花會主獰狠地道:“閣下可能會失望,生死已不容你自己做主了。”青袍老者吐了口氣,道:“會主的居心太可怕,當心後悔在眼前,算老夫饒舌。”身形一晃,倏忽消失,身法之玄奇快捷,世無其匹。百花會主窒在當場,久久,才開口向方玨道:“白儒,本座放你一馬,肯打消過節兒麽?”經過這片刻的喘息,方玨的內力已恢複了數成,挺身起立,斷然道:“辦不到!”百花會主一個跨步,揚起了手掌。方玨此刻當然無力反抗,但了無懼色,直瞪著對方。百花會主想了又想,終於收回了手掌,電閃而去。現場,隻剩下方玨和那老嫗的殘屍。

月亮已移到了中天,算時辰當是二更將殘的時分。方玨收起了霸劍,走到“玉琶妖姬”墳前,手扶墓碑,喃喃地道:“香娥,你等著,我不會放過對方的。”說完,就地坐下,心裏仍然很亂,因為撲朔迷離的情況深深地困擾著他——

“討債人”是誰?百花會主是誰?為什麽兩方麵都不提名道號,這中間有什麽文章?“王者之劍”怎會在“討債人”的身上?照理,“王者之劍”不在裴震身上,就該在葛祖蔭身上,兩人都先後死亡,而“討債人”也被百花會主震落懸岩,這謎底將永遠無法揭開。神秘的青袍老者又是什麽來路?無庸諱言,如果不是他現身喝阻,以大話罩住了百花會主,自己準死無疑,他對自己的一切,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空想,當然永遠得不到確實的答案,事情過去了,方玨才感到膽寒,等於是在鬼門關打了個來回,此非善地,又負有內傷,他不能再逞強冒險,於是,他在墓前做了最後的憑吊,然後掙紮著下峰,覓地療傷。

就在方玨離開之後不久,百花會主去而複返,帶同副會長“南天鬼女”和兩名“百花使者”。百花會主目光四下一掃,陰聲道:“我這著棋錯了,不該縱虎歸山,他傷勢不輕,定然在附近療傷,你們仔細搜,見到了立即格殺。”兩名“百花使者”立即應命而去。“南天鬼女”正要舉步,突又停下來道:“大姐,你說‘討債人’已被你劈落懸岩?”

“是的,怎樣?”

“我有些不放心!”

“那一掌足可把他心脈震斷,他是人,不是神,沒有不粉身碎骨之理。”

“我認為該設法去證實一下。”

“這……”

“大姐,前車可鑒,不能不小心,否則後患無窮。”

“斷岩深不見底,如何下去?”

“可以利用山藤縋落。”

“嗯!你這一說,我倒是有些不放心了,好吧,你去采集山藤,我先去搜找‘白儒’,等天亮再辦這件事。”

“照小妹的意思……把‘白儒’放過算了。”

“我放過他,他不會放過我。”

“可是他的那些同路人物,都是惹不起的……”

“這要做得幹淨秘密。”

“我擔心後果。”

“用不著,再等百日之後,哈哈,百花會將改變武林曆史,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何懼於那些自命人物的男女,你去吧!”

“南天鬼女”想再說什麽,沒說出口,彈身徑去。百花會主到懸岩邊望了望,隻見岩下烏沉沉深不見底,如果說被劈落的人還能不死,那真是奇跡了。陰笑一聲,她也奔離現場。

孤峰之後,隔著一道山澗,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壁,窟洞累累,其中一個極狹的裂罅中,隱藏著一個人,他,正是潛伏療傷的方玨,這裂罅非到口外看不出來,可以說相當安全,在沒有人護法的情況下,他不得不找這種地方。天際透白,曉霧迷茫,距天明已經不遠,方玨功力盡複,步出裂罅,下意識的驅使,他又奔回“玉琶妖姬”埋骨之處的孤峰,他準備再憑吊一番,然後出山。登上峰頭,放眼望向石坪,不由熱血沸騰起來,“玉琶妖姬”墳前有三個人影,赫然是百花會主和兩名雙十年華的使者,他迫近些,在岩石後隱起身形。想不到百花會主還逗留峰頂沒離去。仇與恨再次在血管裏奔流,方玨赤紅著雙目,手捏劍柄,他準備衝出去與百花會主再決一次生死。隻聽百花舍主以焦灼的聲音道:“奇怪,副會主去采集山藤,她該比我們早到才是,為什麽不見人影?”使者之一道:“會不會……副會主碰上了白儒?”另一使者道:“我們搜得很仔細,沒有白儒的影子,而且也沒有聽到任何響動……”百花會主沉聲道:“如果她碰上白儒便不妨事,白儒不會對她下殺手。”

“會主的意思是……”

“白儒救過她,她也縱過白儒,而且……她是主張不與白儒為敵的。”

“可是……怎不見副會主回轉?”

“我們再等片刻,天大亮之後如不見人,我們便展開搜索。”

方玨把牙齒咬了又咬,身形一動,準備不計一切現身。驀在此刻,身側不遠傳來一個頗不陌生的聲音道:“白儒,別逞匹夫之勇,你不是她的對手,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方玨大吃一驚,轉目望去,兩丈外的岩石間,露出一個人頭,竟然是那神秘的青袍老者,不知他是剛到還是早已潛伏在此。青袍老者以極低的聲音又道:“百花會已經有八名高手趕到,其中有兩個老不死的,功力幾乎與會主相等,惹上便討不了好,暫時忍耐為上。”方玨不由心頭泛了寒,一個百花會主已夠難應付,再加上兩個功力相等的高手,那的確連門兒都沒有,奇怪,百花會從何網羅到這種高手?恨火被硬生生壓了下去,實在是不宜造次。這青袍老者是生來好事,還是別有所圖?但自己曾蒙他救離百花會主的魔掌,如有圖謀,當不在自己身上,何況他對自己的來曆了如指掌,心念之中道:“閣下有所為嗎?”青袍老者道:“噤聲,有人來了!”方玨心中一動,縮緊身,凝目望去,隻見一條女人的身影踉踉蹌蹌奔入現場,驚呼聲中,百花會主與兩使者急迎上去。百花會主栗聲道:“發生什麽事?”來的赫然是“南天鬼女”,釵橫發亂,衣裙不整,麵目淒厲。此際天色已經大亮,所以看得十分真切。方玨為之心頭大震。兩使者齊齊叫一聲:“副會主!”“南天鬼女”喘息著,坐下地奉。百花會主再次道:“你……受了傷?”

“受傷?哈哈哈哈……”她狂笑起來,笑聲淒厲刺耳。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要殺人!”

“殺人?”

“我……我……被毀了!”

百花會主厲聲道:“你說什麽?”“南天鬼女”歇斯底裏地狂叫道:“我完了!”兩名使者驚愕莫名,四隻眼全直了。百花會主跺腳道:“把話說清楚,你到底遭遇了什麽意外?”“南天鬼女”又是一陣瘋狂的厲笑,然後才咬牙切齒地道:“我被人遭蹋了!”“啊!”二使者驚叫出聲。百花會主連退三步,狂聲道:“你……你被人汙辱了?”方玨在暗中也告震驚莫名,“南天鬼女”並非泛泛之輩,竟然被人汙辱了,實在駭人聽聞。百花會主厲聲又道:“是誰?”“南天鬼女”咬著牙道:“是他!”他,指的是誰?方玨又是一震。百花會主寒聲道:“他……白儒?”“南天鬼女”向空揮拳道:“討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