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震撼了所有的人。百花會主栗叫道:“討債人,他沒死?”“南天鬼女”目眥欲裂地道:“他會這麽容易死麽?大姐,你負的債,由我……來償付,多殘酷!”百花會主點著頭,怨毒無限地道:“好,很好,我要不把他親手碎屍,誓不為人!”“討債人”沒死,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他分明已被震落懸岩,前後隻半夜的工夫,他竟然又現身糟蹋了“南天鬼女”,方玨的心收緊了,江湖人心實在可怕,若非身曆其境,絕對無法想象。

就在此刻,七八條人影奔人現場,齊齊向百花會主躬身為禮,其中兩人顯得很特殊,一個麵如朱砂,一個黑如木炭,衣服配合了本身膚色,一紅一黑的長袍,須發也是紅黑各別,這大概就是青袍老者口中的兩個老不死了。百花會主冷沉地道:“各位來得正好,現在分為四撥兒,分頭搜索‘討債人’……”青袍老者向方玨做了個手式,然後指了指側後方的石隙,方玨會意,悄然隱人石隙,青袍老者也覓地藏身。現場分為四批,紅黑二老者各率兩名高手各為一批,另兩名高手與二使者為一批,百花會主與“南天鬼女”自為一批,分頭出發。峰頭重歸寂靜。青袍老者首先現身。方玨也跟著出了石隙,抱拳道:“昨晚承蒙援手,在下尚未致謝。”青袍老者搖了手,道:“小事不足掛齒。”方玨目光掃視現場,那被殺的老嫗屍體已被對方帶走了,心念一轉,道:“請問,那一紅一黑的究係何許人物?”青袍老者道:“提起來名頭不小,聽說過‘紅黑雙妖’沒有?”方玨心頭大震,栗聲道:“是否傳說中嗜食人心的雙妖?”

“-點不錯,正是這兩個怪物,凡被這兩怪毀了的人,例必被摘去心髒,雙妖不但生性凶殘,功力也極驚人。聽說僅在‘五嶽大帝’手下吃過虧,已經很多年沒現身江湖,想不到被百花會主所籠絡。對了,雙妖性好漁色,這當是加入百花會的主要原因。”

提到“五嶽大帝”,方玨立即想到了“無極寶典”,“五嶽大帝”的老侍僮曾遺言相贈,自己雖誌不在寶典,但不能對死者失信,務必要尋回,這還牽涉到“空空門”五老三少被殺的血案,葛祖蔭已死,寶典當落在“斷腸花”馬月嬌的手中,但馬月嬌迄無下落,這件事非完成不可。青袍老者接著又道:“你立意要對付百花會主?”

“是的!”

“那得等適當機會,眼前不成。”

“她們能找到‘討債人’麽?”

“可能沒那麽容易。”

“奇怪,‘討債人’被震墜岩,竟然會沒死!”

“這……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閣下與他是什麽關係?”

“什麽也談不上,不期而遇,他請老夫傳訊,請你做決鬥的公證人,怕的是百花會主施展鬼計,使決鬥失去公平,如此而已。”

方玨心念一轉,道:“閣下何以對在下的來曆如此清楚?”青袍老者淡淡地道:“是‘討債人’轉告的!”方玨透了口氣,道:“江湖恩怨紛爭,殺人流血勢所難免,但‘討債人’汙辱了‘南天鬼女’的清白,這是人神共憤的敗行。”青袍老者沉緩地道:“百花會並不重視男女之事,狐鼠雜處,這有何傷?”方玨目芒一閃,不以為然地道:“那是另一回事,不該由外人以這種卑鄙手段做出來。”青袍老者冷冷地道:“也許‘討債人’有他如此做的道理,老夫是局外人,不便論斷。”方玨憤憤地道:“什麽道理,從雙方的口氣,可以判定‘討債人’是百花會主從前的麵首之一,遭棄成仇之後,以此作為報複手段,雙方都是武林敗類,虎狼互殘,根本沒有什麽是非可言。”青袍老者默然了片刻,道:“事不幹己,老夫得走了,後會有期!”說完,疾閃而逝。方玨望著老者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道:“又是一個邪門人物。”他又踅到“玉琶妖姬”墳前,一看,不由憤極欲狂,墓碑不知何時被震成了一堆碎石,不用說,這是百花會主的傑作,指天誓日道:“我不把百花會主及一幹妖孽誅絕,誓不為人。”含恨中,重新以劍削石為碑,照原誌刻上,後麵加,-行小字:“擅犯此墓者死。”放著仇人就在山中,反而回避,那要替“玉琶妖姬”報仇,豈非奢談?機會在哪裏,不去找,哪來的機會?於是,方玨重下決心,馳下峰去。

在峰壑間盲目奔行了一陣,眼前來到-個幽森的穀口,想了想,他走了進去,沒有預定的目的,隻是亂闖,他希望能與百花會主單獨遭遇,再拚生死。濃葫蔽天,怪石崢嶸,落葉積層不知有多厚,淙淙流泉從石縫間滑過,隱現無常,這是個亙古無人跡的原始幽穀。突地,方玨發現苔蘚密布的怪石間,隱伏著-個人,不由心中一動,立即掣劍在手,悄然迫上前去,到了八尺之處,出聲喝問道:“什麽人?”沒有反應,那人連動都不動一下,不由大感狐疑,戒備著再向前迫近數步,劍指對方心窩,仔細一看,倒抽了-口涼氣,劍指處赫然是塊白布條,三個刺目血字“討債人”。是具屍體,被“討債人”所殺,不用問也知道是奉命搜索的百花會高手之一,太驚人了,“討債人”的行動的確是神出鬼沒,在這多高手搜捕之下,他一樣能找到機會殺人。對方是數人-撥兒,死者是落了單麽?應該不會!心念未已,穀中隱隱傳出搏擊的聲音,方玨心頭一緊,循聲前進。穀底,林木中有塊稍為平坦的岩石地,兩條人影進退閃躍,正做殊死之爭,一個是員外裝束的“討債人”,另一個赫然是紅黑雙妖之中的“紅妖”。“紅妖”掌如塗血,“討債人”掌呈玄玉,交擊之間,發出陣陣如擊敗革之聲,勁氣回動成漩,看樣子雙方勢均力敵,而所施展的都是奇絕武林的掌功,如換了普通高手,是難當一擊的。青袍老者說得不錯,雙妖的功力,差不多可與百花會主相等。方玨遙遙隱身作壁上觀,“討債人”的行事也屬可殺之流,誰殺死誰都一樣,反正武林中少一個禍害,他不擬現在插手,不過,如果“紅妖”得逞的話,他便不會放過,等於是折百花會主的羽翼。惡鬥繼續,“討債人”逐漸失去主動,守多攻少。可以預見,“討債人”最多能再挺五十招。打鬥之激烈,雙方功力之高,堪稱驚世駭俗,可惜此地無人欣賞。又是十幾個照麵過去,“討債人”已呈不支之勢,險象環生。暴喝挾悶哼以俱起,“紅妖”不知用的什麽手法,把“討債人”震得倒蹌了七八尺,方玨心弦為之一顫。“紅妖”磔磔一聲怪笑,獰聲道:“討債人,納命來屍血紅的手掌一翻,隔空劈去。“討債人”朝右方疾閃,“紅妖”似算準他閃避的方向,左掌跟著劈出,右掌是虛招,左掌才吐出勁道,後發先至,兩個動作渾如一式。“砰”地一聲,悶哼再傳,“討債人”身軀倒瀉,被樹身擋住。“紅妖”陰惻惻地道:“討債人,你的心定然與眾不同,當屬天下第一美味,嘿嘿……”“紅黑雙妖”嗜食人心,果然不虛。“紅妖”舉步前迫。驀在此刻,“討債人”突地探懷取出一個梭形的東西,約有尺長,粗可盈握,兩端尖細,揚了起來,陰聲道:“我要你這老妖骨化飛灰!”“紅妖”厲叫一聲:“天雷梭!”身形閃電般拔空而起,直上林梢,“討債人”的“天雷梭”沒出手。方玨連意念都不曾轉,出自本能地電射升空,“紅妖”剛剛在樹梢隱住身形,方玨已撮空而至,白影借樹枝彈力淩空一旋,如濤掌力罩身劈去。猝然之變,在心理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應變是相當困難的,因為是身在空中,不易借力,他一心躲“討債人”的“天雷梭”,想不到半路裏殺出個程咬金,口裏才驚呼出一個“白”字,掌風已裂空卷到,當然,這類成了氣候的不世出高手,仍有其不可輕視之處,一個倒翻,采飛燕掠波之勢,雙臂平仲,頭下腳上,朝地麵掠去,像一隻火紅的巨鳥。方玨的一掌落了空,人跟著瀉落。“討債人”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天雷梭”照定紅影落處擲去。一聲撕空暴響,夾著一聲慘哼,紅影連打三個翻騰,落到亂石之間,紅袍百孔千瘡,零絲片掛,血流滿麵,全身一色。“討債人”彈身疾撲。“紅妖”換了一個位置,重傷之下,身法仍十分利落。方玨不知該采取什麽行動。“紅妖”猛彈身,朝穀外逸去。“討債人”銜尾急追。方玨正要跟蹤追去,突然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叫喚:“白儒!”方玨意外地吃了一驚,目光四掃,不見人。聲音再告傳來:“白儒!”這下方玨可發現了,在石坪後約莫兩丈的地方,露出了女人的裙角,他一個箭步竄了過去,目光掃處,不由麵熱心跳,全身發麻。石後,躺著一個下身**的女人,妙相畢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方玨別轉頭,不敢多看一眼,栗聲道:“你是誰?”

“百花會堂主!”

“什麽?百花會堂主……”

“是的!”

“怎麽回事?”

“我……我被強暴了。”

方玨打了一個震顫,被強暴?難道又是“討債人”的傑作?這等傷天害理的行為實在該殺,心念之中,咬著牙道:“你起來!”女人的聲音道:“我……穴道被製,起不來,請你……”方玨硬起頭皮轉過麵來,這下,他依稀記起這女人是在峰頭上趕來馳援百花會主的高手之一,他不知該救她還是殺她。最後,他決定先解對方穴道,救人與殺人是兩回事,一個真武士必須堅守原則,不乘人於危。於是,他替女人解了被製穴道。女人翻身坐起,急穿上裙褲,然後站起身,激顫地道:“敬謝少俠援手大德。”方玨冷冰冰地道:“不必,我們是敵對的雙方,也許我會殺你。”女人窒了一窒,慘厲地笑了笑,道:“那也無妨,隻是……”

“隻是,什麽?”

“我不甘心這樣悄悄死去。”

“你要做什麽?”

“要出口怨氣。”

“你怎會叫喚住我?”

“我見你從林空瀉落的身影,所以……”

“是誰汙辱了你?”

“紅妖!”

方玨大感意外,脫口道:“你們不是一夥麽?他怎會……”女人咬牙切齒地道:“我與老**蟲是一路,在山中搜索‘討債人’,進入此穀之後,老**蟲突發獸性,他……會中被兩個老**蟲糟蹋的不知有多少。”方玨想了想,道:“你們百花會對男女之事,不是生冷不忌的麽?”女人恨聲道:“那隻是一部分如此,我……是有夫之婦。”方玨皺了皺眉頭,想起自己不久前易容為“病書生”,百花會主想籠絡,竟然以“百花使者”施小芸委身作為條件,看來這是百花會主-貫的無恥手段,這女人的話可信麽?心念之中,寒聲道:“你們自己人也會用強,你……打算借此脫身?”女人淒厲地狂笑了數聲,道:“白儒,我已失了清白,生與死已無分別了……”

“清白?百花會弟子談清白?”

“百花會弟子中,有半數是被迫入會的。”

“怎麽被迫法?”

“以親人骨肉作為人質,裹脅參加,如有反叛,立斃人質,白儒,你願意做件大善事,積一筆陰功麽?”

“怎麽說?”

“救出被拘禁的人質,使那些被迫賣命的擺脫桎梏。”

方玨倏地想起那被“討債人”擊殺的中年婦人巫水仙,寧死不願泄密,可能有親人被扣作人質,看來當前這女人的話可能不假。心念之中,道:“如何救法?”女人努力咬咬牙,道:“目前總舵空虛,沒有特殊能耐的高手,如果你能乘會主她們未趕返之前,乘虛而人,縱放人質,定可使百花會元氣大傷。”方玨不由心動,迫視著對方道:“人質囚禁何處?”

“在總壇令廳之後,特辟的一個高牆大院,有武士把守,人質散放其中,不過……不行,我忘了,可能辦不到。”

“為什麽?”

“人質全被強迫服下了一種慢性毒藥,不但功力受禁,如不按時服食解藥,救出來也活不了多久。”

這種手段簡直是人性全無,方玨為之發指,玉郎便是慘痛的經驗,完全背棄了武道,鋼牙一錯,道:“不管什麽毒藥,總是有解藥的。”

“如何得到?”

“在下自有辦法,你現在做何打算?”

“我……已經有了打算。”

“好,在下去救那些人質。”

“不管成功與否,我代那些不幸的姐妹先向少俠致謝。”說完,深施-禮,眸中閃出了淚光,臉上卻是恨極之色。方玨掉頭朝穀外奔去,將到穀口,眼前人影-晃,忙閃身截住,一看,竟然是“討債人”,脫口問道:“紅妖呢?”“討債人”用手一指,道:“你自己看。”方玨順著“討債人”的手指一看,登時頭皮發了炸,不遠的樹上吊著-具紅得刺目的屍體,血漬淋漓,胸膛大開,腑髒外溢,厥狀令人不忍卒睹,死的,赫然是“紅妖”。方玨倒抽了-口涼氣,栗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閣下的手段未免太殘忍了。”“討債人”聳肩一笑,道:“白儒,你知道有多少高手慘被雙妖破膛挖心,烹而食之?對他,一點也不殘忍。不過,區區倒要謝謝你剛才助了區區一臂。”方玨正要離去,突地想起一件事來,劍眉一挑,道:“閣下用以對付‘紅妖’的是‘天雷梭’?”“討債人”點頭道:“不錯,但希望你能守秘,不要泄出去。”方玨“唔”了一聲,又道:“閣下在與百花會主決鬥之時,為什麽不使用那東西?”“討債人”哈哈一笑道:“她與區區之間恨比海深,不能讓她輕易地死,區區要讓她活著受盡折磨與恐怖,眼看百花會灰飛煙滅,然後再取她的性命。”怨毒之情,溢於言表,令人不寒而栗。方玨淡淡地道:“這是相對的問題,閣下處心積慮地索仇討債,對方又何嚐不竭機盡智想拔去背上的芒刺,結果是什麽,倒很難預料!”“討債人”雙目爆出奇芒,凝視著方玨道:“這是你對區區的忠告?”方玨道:“談不上,隨便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