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暴吼道:“我要你現在死!”方玨更加驚震莫名,這當中是什麽蹊蹺?心念之中,脫口道:“芳駕可否說明原因?”老嫗蠻橫地道:“說過不幹你事,你少管。”方玨被激起了怒火,俊麵驟寒,冷聲道:“在下不得不過問。”

“你敢!”

“這件事在下管定了。”

“難道你要跟老身動手?”

“必要時會的。”

老嫗似乎怒極,身軀在發抖,突地厲哼一聲,身形斜劃,圈回,撲向潘家倩。方玨一錯牙,半旋身,猛劈一掌,勁道用足了十二成。排山勁氣卷處,老嫗被震得連連倒退,潘家倩閃到兩丈外。老嫗栗吼道:“白儒,你真的要插手?”方玨沒好氣地道:“已經插上手了!”老嫗身形微挫,雙掌上揚,十指箕曲如鉤。手勢、姿態、身形,似曾相識的聲音,方玨陡地醒悟過來,栗聲道:“難怪這麽眼熟,在下早該想到是你!”老嫗一把抓落麵巾,道:“不錯,是老身!”正如判斷,蒙麵老嫗是“三才門”的長老“鬼爪魔婆”。準此而論,另兩個曾與她一道的蒙麵老者,當也是“三才門”的長老無疑。“三才門”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門派,以長老的身分,何以聽命於“百悔老人”?“百悔老人”該是誰?她何以要殺潘家倩?……情況變得十分離奇而複雜,但方玨此刻不遑去加以分析,妻子李憶鳳一家的遭遇,三年前自己的種種,全是門主邱文俊一手造成的,對於三才門,可以說恩怨難分,現在卻又扯上了“賽紅線”母子的事。“鬼爪魔婆”老臉一片激動之情,栗聲道:“老身仍該稱你為姑爺麽?”方玨寒聲道:“在下與三才門業已毫無瓜葛!”

“那老身稱你少俠?”

“悉聽尊便。”

“你能不管這件事麽?”

“管定了!”

“你……”

“芳駕最好把事情做個明白交代!”

“這是家事,旁人沒置喙的餘地。”

家事?方玨心頭一動,莫非潘家倩也是三才門的弟子,但她怎會投入百花會呢?丈夫又何以被百花會主的人所殺?心念之中,道:“很好,在下可以不過問,但今天在下在場,芳駕就殺不了人。”“鬼爪魔婆”怒不可遏地道:“你真的要管?”方玨緩緩拔出霸劍,然後轉頭向潘家倩道:“芳駕隻管離開就是!”“鬼爪魔婆”厲喝道:“誰敢?”方玨冷哼一聲,霸劍揚了起來。潘家倩一頓腳,彈身奔去,“鬼爪魔婆”身形似魅,閃電飛撲,方玨的霸劍挾雷霆之威,疾揮而出,劍氣破空。發出刺耳的嗤嗤聲。“鬼爪魔婆”被迫斜裏劃開,潘家倩的身影消失在林間,這些事,發生在瞬息之間。“鬼爪魔婆”老臉起了扭曲,眸中那份怨毒令人不寒而栗。方玨業已橫定了心,根本不在乎對方反應。“鬼爪魔婆”獰聲道:“白儒,你到底是什麽居心?”方玨冰涼地道:“在下正要問芳駕是什麽居心?”

“老身要端正門風。”

“這話怎講?”

“你管不著。”

“可惜在下已經伸了手。”

“你準備怎麽管?”

“龍繼光被‘百悔老人’收做衣缽傳人,而芳駕卻迫害他的母親,這當中是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

“鬼爪魔婆”老臉再變,道:“告訴過你這是家事。”方玨微哼了一聲道:“龍繼光天真未鑿,還沒自主的能力,在下與他雖隻數麵之緣,但已產生了感情,不忍見他遭邪惡的荼毒……”

“何謂邪惡?”

“芳駕心裏明白。”

“白儒,你想左了,他受到極好的照顧與培育。”

“他現在人呢?”

“當已在回山的途中。”

“這麽說,在破廟裏是貴門的人暗中伏伺,帶走他的?”

“不錯:”

方玨鬆了口大氣,既然不是落人“討債人”之手,就可放心了,不過情況仍然很詭譎,她們到底在打龍繼光的什麽主意?自己管這件事,真有狗拿耗子之嫌,但身為武士,有所為亦有所不為,管上了,總不能中途罷手。他深深地想:“魔婆等聽命於‘百悔老人’,門土邱文俊呢?‘百悔老人’是三才門中的什麽人?自己與‘無膽書生’都曾受過老人的恩惠,從老人的行為談吐而淪,當是位正派人土,他曾托自己代為打探‘賽紅線’的下落,而魔婆卻似乎有心要置‘賽紅線’於死地,偏偏龍繼光又是老人的傳人,這實在令人百思莫解。”心念未已,-條藍色人影穿林而至,赫然是“無膽書生”胡行宜。“鬼爪魔婆”見有人來,立即覆上蒙麵巾。“無膽書生”遠遠便叫道:“兄台,碰上你真是天意!”來到近前,見方玨手橫霸劍,麵對蒙麵老嫗,不由愕然,再次道:“怎麽回事?”方玨當然不願犯江湖之忌,泄三才門的底,隨口應道:“沒什麽,一點小誤會!”說著,霸劍回鞘。“無膽書生”精於江湖門檻,沒再追問下去,拾回話題道:“小弟剛碰上一件辣手事,正感無法應付,想不到會巧遇上兄台。”方玨道:“什麽辣手事?”“無膽書生”瞟了“鬼爪魔婆”一眼,道:“我們能邊走邊談麽?”方玨乖覺,知道他必有所顧忌,點點頭,道:“可以,我們這就走!”說完,轉向“鬼爪魔婆”道:“芳駕請便,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說。”“鬼爪魔婆”冷哼了一聲,轉身自去。方玨待“鬼爪魔婆”身影消失,才又開口道:“胡兄,到底何事,就在此地說吧?”“無膽書生”正色道:“小弟與幾位同門闖百花總舵,但已人去舵空……”方玨驚聲道:“什麽,百花總舵撤走了?”

“目前還不知道,正全麵偵查中。”

“馬月嬌也沒下落?”

“沒有!”

“胡兄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不,另外有事……”

“噢!另外什麽事?”

“距此不遠,有座破廟……”

“在下知道那地方,怎麽樣?”

“小弟發現百花會的一名護法‘黑妖’在廟中,另外還有個婦人,小弟有意要從對方身上追出馬月嬌下落,但怕不敵僨事,正待離開求援,想不到會碰上兄台,真是天從人願。”

方玨心念電轉:“黑妖已查明是龍繼光的殺父仇人,而那婦人極可能便是離開不久的潘家倩,這倒是個助她母子子斷的好機會,而百花會主馬月嬌,也是自己要找的人,不殺她無以慰‘玉琶妖姬’地下之靈。”當下急聲道:“我們快去,莫讓對方溜走!”於是,兩個雙雙撲奔破廟。“鬼爪魔婆”並未真正離去,她佯作離開,暗中又踅了回來,竊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也跟著撲向破廟。

破廟院子裏,兩條人影相對,一個是黑如木炭的“黑妖”,另一個正是“賽紅線”潘家倩。“黑妖”當然做夢也估不到潘家倩已然知道他是殺夫的凶手。方玨與“無膽書生”來到,暫時隱伏以觀。隻聽潘家倩開口道;“護法,既無端倪可尋,我們走吧!”“黑妖”突以異樣的目光凝視著潘家倩,久久沒開口。潘家倩似有所覺,期期地又道:“護法,‘討債人’走了就不會再回頭,我們……”“黑妖”的黑臉上現出了**猥之色,賊禿嘻嘻地道:“潘堂主,老夫……忽然感到難以把持……”潘家倩後退了一步,栗聲道:“護法,您……”“黑妖”迫進一步,道:“潘堂主,你是過來人,無夫久曠,難道不想麽?”潘家倩花容失色,咬牙道:“護法,您不能……”“黑妖”邪意地打了個哈哈道:“好人,本座對此有獨到的工夫,包管你樂如登天,來,我們樂上一樂……”說完,微張雙臂,迫向潘家倩,潘家倩步步後退,眸中閃現恨毒之色。方玨在暗中不由發指起來。“黑妖”邊迫近邊道:“好人,用強便沒意思了,來,乖乖地……”方玨手按劍柄,正待現身。“無膽書生”用手拐一碰方玨,悄聲道:“老而無恥,既凶且**,該殺!”潘家倩突地抬手做阻止狀,紅著臉道:“護法,別猴急,我……”

“好心肝,本座片刻都難忍耐,來,到裏麵去。”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從殿中掠出,赫然是“鬼爪魔婆”。“黑妖”轉身獰喝道:“什麽人?”“鬼爪魔婆”咬牙切齒地道:“老畜生,賤人,老身……”激憤使她的話聲中斷。潘家倩突然彈步貼近“黑妖”,以異樣的聲調道:“護法,就是她,她……剛剛傷了我,她的功力太可怕……”說著,更貼近些,身形幾乎已連在一起。“黑妖”獰聲道:“別怕,本座打發她!”“鬼爪魔婆”雙掌暴揚,狂聲道:“賤人,老身要把你活活撕碎!”方玨已直起身來。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黑妖”突地發出一聲悶嗥,身軀劇烈地一顫,雙目暴睜,反手一抓,狂吼道:“你……竟然敢……”慘叫破空而起,潘家倩仰麵栽了下去。“黑妖”臉孔扭曲,身軀打了個踉蹌,口裏湧出血沫,肋旁,露出一段匕首的柄把。事出猝然,“鬼爪魔婆”窒住了。潘家倩的臉孔被抓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黑妖”一手緊按肋旁的刀柄,衝向廟門。方玨激憤如狂,拔劍掠出。“無膽書生”大叫一聲:“留活口!”劍芒乍閃,“黑妖”栽倒,身軀被-劍攔腰截成兩段,肚腸瘰鬁,連哼聲都沒有,死了還不知是誰下的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鬼爪魔婆”呆住了。“無膽書生”隨著現身場中。方玨彈向潘家倩身前,那慘像使他-時開不了口,她的一張臉已不複人形,五官難辨。潘家倩抽搐著,吐出模糊而斷續的聲音道:“我……我……總算手刃了……”這種聲音,隻要聽一次,包你-輩子也不願再聽第二次。“無膽書生”上前,把一瓶白色藥末,倒灑在潘家倩麵上。喘息著,潘家倩又掙出聲音道:“少俠,請……告訴繼光,說我……與仇家偕亡!”全身陡地一震,鮮血再湧,頭一偏,死了。顯然,她是受不了這極端的痛苦,而自斷心脈解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方玨滴下了兩滴同情之淚。“鬼爪魔婆”蹣跚移步上前,栗聲道:“她……竟然會對這**魔下手?”方玨扭頭栗聲道:“現在已不勞芳駕動手殺她了。”“無膽書生”黯然道:“她是個剛烈的女子!”方玨咬著牙道:“她報了殺夫之仇!”“鬼爪魔婆”厲聲道:“你說什麽?”方玨一字一句地道:“在下說她報了殺夫之仇。”

“殺夫之仇?”

“不錯,她忍辱偷生,為的就是這個。”

“那**魔是她殺夫的仇人?”

“一點不錯,但主使的是百花會主,這是百花會征收弟子的殘酷手段。”

“鬼爪魔婆”厲哼一聲,突地撲向“黑妖”的斷屍,雙手十指連連抓撕,頃刻工夫,地上出現-堆爛肉。方玨與“無膽書生”看得頭皮發炸,雙眼泛綠,不知道“鬼爪魔婆”何以要如此。“鬼爪魔婆”站直身軀,舉起血淋淋的雙手,仰天狂笑起來,笑聲淒厲不忍卒聽,不,這不是笑,是-種另外發泄的方式,淚水,隨著笑聲滾滾而落,情景令人瘋狂。方玨與“無膽書生”麵麵相覷。久久,笑聲止歇,“鬼爪魔婆”搖搖不穩地走向潘家倩的屍身旁,坐下,把屍身橫在懷裏,喃喃地道:“苦命的孩子,我……錯怪了你,你……該早對我說啊!”淚水滴落在潘家倩血肉模糊的臉上。方玨激顫地道:“芳駕,這……怎麽回事?”“鬼爪魔婆”像囈語般地應道:“她……是老身的兒媳,蒼天無眼!”方玨登時駭異莫明,這麽說,她是龍繼光的祖母,這就難怪了。如果雙方早把話說明,當可避免這一幕慘劇,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無膽書生”站著發怔,因為他不了解內幕。方玨忍不住脫口道:“百悔老人是誰?”“鬼爪魔婆”抬頭深深望了方玨一眼,幽淒地道:“一個注定悔恨終生的人!”這話回答了等於沒回答,顧名思義,誰也知道是如此,方玨忽生奇想:“難道百悔老人是龍繼光的祖父,他何事悔恨?可是,不對,龍繼光稱他做師父,難道是故意如此?”提到“百悔老人”四個字,“無膽書生”的雙目發了亮,因為他曾受老人救命之恩,而他對老人一無所知。“鬼爪魔婆”抱著潘家倩的屍體站了起來。方玨眉頭-皺,道:“芳駕準備如何善後?”“鬼爪魔婆”像突然蒼老了,無力地悲聲道:“帶回家安葬!”方玨想了想,道:“在下有個建議!”“鬼爪魔婆”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