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衫老者眉毛一挑,道:“那本總監就要公事公辦了!”老和尚獰聲道:“悉聽尊便!”黑衫老者突地自懷中摸出一柄小小的金劍,高高揚起,大聲道:“幫主金令,巡察胡奎違犯幫規第二條,著即擒返總壇候辦,如有違抗,就地格殺。”老和尚磔磔一陣怪笑道:“趙銓,看你的能耐了!”胡奎兩個字,使暗中的方玨心頭大震,凝足目力望去,發現老和尚眉心間有一個寸長的疤痕,像多長了一隻眼睛,登時熱血沸騰,殺機狂熾,對方正是龍蟠寺住持,當年參與奪劍殺人的“三眼狴”胡奎,想不到他會是神劍幫的巡察。

外圍的八名武士,齊齊亮劍戒備。方玨正待現身出去,突然發覺身側有人移近,不由心中一動,立即雙掌蓄勢,低聲喝道:“什麽人?”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道:“是老夫,鑽土的!”方玨精神大振,卸去掌勁,“土行仙”已到了身邊。

“前輩,您來得正巧!”

“什麽正巧,老夫是尾隨那偽和尚來的。”

“啊!晚輩先逮住他……”

“且慢,先讓他們狗咬狗打上一場,我們有的是機會。”

場中,暴喝傳處,總監趙銓已與“三眼狴”胡奎動上了手,一個是執行幫令,一個是搏命求生,一搭上手便打得激烈十分。方玨激動地道:“想不到胡奎會是神劍幫的巡察?”“土行仙”道:“老夫也是最近才查出來的!”

“他為什麽被幫規製裁?”

“侵吞公物!”

“怎麽說?”

“記得假‘王者之劍’那檔子事麽?”

“記得,怎麽樣?”

“黃蕙芬兄妹,在途中碰上一個垂死老者,托帶一個布,包與胡奎,布包中是-柄價值連城的玉如意,由神劍幫派人竊,自王府的寶庫,本來是要轉手由胡奎送回總舵的,那死在半路的老者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神偷‘手到來’,被王府禁衛首領追殺重傷,轉手是不得已……”

“黃韜何以被毒殺?”

“為了滅口,神劍幫怕萬一事泄,驚官動府。”

“後來呢?”

“神劍幫將計就計,假說是‘王者之劍’,故意引起江湖高手爭奪,一方麵蒙混官府耳目,造成疑案,另方麵想藉此引出真正的‘王者之劍’。”

“真劍不是‘丹陽子’得手了麽?怎會引得出來?”

“胡奎與‘丹陽子’是一路的人,他了解‘丹陽子’並不識真劍的奧妙,如果傳出風聲,‘丹陽子’定會疑神疑鬼,真假難辨!”

“結果呢?”

“被‘玉羅刹’師徒揭破陰謀!”

方玨暗自點頭,他記得紫衣少女李筱娟,曾經要神劍幫香主“中州惡客”王江轉告他們幫主,心機白費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場子裏“三眼狴”胡奎已被總監趙銓迫得險象環生,看來胡奎不是趙銓的對手。方玨朝場子掃了-眼,道:“玉如意縱使價值連城,對武林人來說,並無大用,胡奎為什麽甘冒。觸犯幫規之險而予以竊占?”“土行仙”道:“這就不知道了,貪財,或許是另有文章。”悶哼陡傳,“三眼狴”胡奎踉蹌後退,趙銓大喝一聲,連揮三掌,胡奎栽了下去。趙銓大喝一聲:“拿下!”立即有兩名武士衝上前把“三眼狴”胡奎挾了起來。趙銓獰笑一聲,道:“胡奎,你認命了吧!”說完,突自武士手中接過劍,朝胡奎膝彎一掃一拖。刺耳的慘叫聲中,胡奎癱了下去,兩武士鬆手後退。胡奎淒厲地狂叫道:“趙銓,你這狗娘養的,我胡奎做鬼也不饒你。”趙銓獰惡地道:“等你做了鬼再說吧,現在說出東西的藏處。”手中劍擲還武士。胡奎慘哼著道:“休想,你做夢!”場邊暗影中,“土行仙”冷沉地:“好酷毒的手段,他劃斷了他的腳筋。”方玨咬咬牙,道:“晚輩要現身了!”“土行仙”點頭道:“好,老夫暫不露麵,以免影響以後的行動。”場中,趙銓陰惻惻地道:“姓胡的,何苦多受活罪,說出來吧!”胡奎狂吼道:“辦不到,你有什麽手段全抖出來好了!”

一條白色人影飄落草坪。趙銓立即驚覺,大喝一聲:“什麽人?”喝聲未已,慘號立傳,“哇!哇!”兩名武士被震飛三丈之外,白色人影,直逼場心。趙銓栗呼道:“白儒!”六名武士亡魂盡冒,一個個呆若木雞,觳觫不已,方玨冷冰冰地道:“要命的全給我滾!”趙銓老臉慘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顫聲道:“你敢幹預本幫家務?”方玨不屑地道:“趙總監,識相些快帶人走吧!”趙銓咬牙道:“你意欲何為?”方玨道:“寄語你們太上護法,還有那蒙著臉的婆娘,在下正等他們算帳,現在快滾!”身為堂堂神劍幫總監趙銓當然不甘心真的夾著尾巴走,手一招,身旁的武士扔過-支劍,趙銓一亮架勢,栗聲道:“你少狂,老夫不信這個邪,拔劍!”方玨冷傲地道:“對你還無須動劍。”趙銓氣了個半死,全身發起抖來,明知不敵,也得要拚上一拚,不然他這個總監就未免太窩囊了,怒哼一聲,手中劍挾畢生功力電掃而出。功力的確不俗,冷森森的劍芒,隱挾風雷之聲。方玨右掌暴揚,迎著來勢劈出。“切金掌”是“武林至尊”的震世絕學,方玨的功力又已更上-層樓,施展起來,威力豈同等閑。“鏘”地一聲,趙銓手中劍直蕩開去,人也退了八尺有多。場邊六武士驚呼出聲,麵色如土,這種功力,他們可沒見識過。事實顯然,趙銓根本沒有拚命的餘地,猛一挫牙,道:“白儒,你等著,會有人收拾你的!”說完,揮揮手,與六名手下狼狽奔離現場。“三眼狴”胡奎停止了呻吟,顫聲道:“敬謝少俠援手之德!”方玨一回身,星目煞芒閃爍,迫近到胡奎身前,一字一句地道:“胡奎,我救你是為了要親手殺你!”胡奎全身一震,雙目登時瞪得滾圓,栗聲道:“這……這是為什麽?”方玨道:“你馬上就會明白的!”胡奎咬咬牙,道:“原來你小子也是覬覦那柄玉如意,可以,咱們談個條件,老夫甘願放棄,你可以用趙銓的腦袋來換取。”方玨冷哼了一聲道:“你說完了,好,現在聽我的……”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幽靈般飄落場中,方玨本能地一閃身,脫口道:“什麽人?”胡奎在同-時間厲叫道:“斷腸花!”人影從胡奎身邊掠過,略不停滯,翩然飛逝,與來時一樣快,方玨目光犀利,看出是那用毒中之毒的蒙麵婦人,立即大喝道:“站住!”喝聲出口,蒙麵婦人影已杳,方玨恨恨-跺腳,沒有追去。“啊!”慘叫聲中,“三眼狴”胡奎在地上翻了兩滾,四肢一陣抽扭,不動了,口裏鼻裏冒出了鮮血。方玨氣極狂呼:“毒中之毒!”好快的身手,隻在掠身而過的瞬間,便毒殺了胡奎。方玨氣得渾身簌簌抖個不停,好不容易碰上了仇家“三眼狴”胡奎,他準備從胡奎口裏追出當年殺害父母的凶手,想不到竟被毒殺了,憤極之下,猛揮一掌,把胡奎的屍體掃飛三丈之外,撲通一聲墜入溪中,心中那股子怨毒,幾乎要破胸而出。一個瘦小的人影,來到方玨身旁,正是伏在暗中的“土行仙”。方玨咬牙切齒地道:“我非宰了這毒婦不可!”“土行仙”喘了口大氣道:“這條線索算是斷了。”方玨鼻息咻咻地道:“剛才死者叫了一聲斷腸花是什麽意思?”

“是那女人的外號!”

“她叫‘斷腸花’?”

“不錯,真想不到會是她!”

“前輩認識她?”

“談不上認識,隻是聽說過,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老夫當年曾到過苗疆,聽說過這名號,她就是‘毒君’馬木林的女兒馬月嬌,在苗疆一帶可以說人盡皆知,用毒殺人如兒戲,提到她父女,誰聽了都會發抖,想不到她會躋身中原武林。”方玨咬著牙道:“照情形看,她在神劍幫中有相當的地位,她毒殺胡奎,當是維持幫規的尊嚴,由她,前輩能斷定灰衣蒙麵人的來曆麽?”“土行仙”搖頭道:“無從判斷。”方玨道:“灰衣蒙麵人曾自稱是神劍幫的太上護法……”“土行仙”噢了一聲,道:“老夫沒聽說過!”方玨吐了口悶氣,道:“現在追凶的線索,隻剩下‘丹陽子’一個了,如何才能找到他呢?”“土行仙”想了片刻,突地一拍腦袋道:“有了!”方玨迫不及待地道:“什麽有了?”“土行仙”沉凝地道:“如果你能找到此人,八成就可以知道‘丹陽子’的下落。”方玨雙睛一亮,道:“什麽樣的人物?”

“長舌道人!”

“長舌道人?是個老道?”

“不錯,這老雜毛是出了名的專管別人的閑事,江湖上許多、事,他十知七八,如果碰上他不知道的,他會不惜竭機盡智打聽出來,所以被人稱為‘長舌道人’,老夫數年前曾得罪過他,不便跟他見麵,你可以去找!”

“他住在什麽地方?”

“他住的地方很怪,是一間祠堂,黃氏家祠,在襄陽城內的一條僻巷裏,他是替人看祠的!”

“噢!道士替人看家祠……”

“他為人十分邪門,性情相當古怪,你隻記住一點,他一生最欣賞狂傲的人,你對他切不可拘禮數,表現得愈狂傲愈好,如果動上手,你一定要擊敗他,可是有一樣,隻能點到為止,切不能傷他,不然就砸了。”方玨心裏驚異不置,天底下竟有這等古怪性格的人,當下點頭道:“好,晚輩馬上赴襄陽城去找他。”“土行仙”略一沉吟,道:“老夫也去試試別的門路,咱們襄陽城見!”

黃氏家祠坐落在襄陽城後街的一條僻巷裏,是條死巷,家祠正在巷底,由於是死巷,隻有一個出入口,所以極少人行,而祠堂門總是關著的,一年當中,除了祭祖等節期外,難得開啟幾次。襄陽是水陸通衢,相當熱鬧,也可以說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約莫是起更時分,夜市正盛,人群熙攘,唯獨這條小巷是冷寂的,連個行人都看不到。一個白衣書生出現祠堂大門前,他正是專程而至的方玨。方玨端詳了一陣緊關著的大門,上前叩動獸環。在這種冷清的地方,尤其是晚上,門環聲響得驚人。可是,好半晌不見動靜。方玨叩擊了一陣,有些不耐了,要就是裏麵沒人,要就是對方故意裝聾作啞,相應不理,想到“土行仙”囑咐的,對這“長舌道人”不要拘禮數,於是,他退後數步,飄身越牆而入。門裏是個花木繁蔭的庭院,不見燈火,但月光明如白晝,微風下,樹影婆娑,冷寂但不失清幽。方玨站在院地中央的磚路上,開聲道:“裏麵有人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這是有主的產業,為什麽沒人?”方玨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唬了-跳,循聲望去,不覺又是一震,隻見院角的花台邊,站著-個腦袋光光的老和尚,頓時使他發了怔。他來找“長舌道人”,出現的卻是個和尚。這裏是俗家人的宗祠,非觀非廟,竟然出現和尚,這太不可思議了。那老和尚目光灼灼,顯然是內家高手。方玨怔了片刻,道:“大師是此地主人?”

“一半!”

“-半?”

“嗯!你夤夜闖入,意欲何為?”

“找人!”

“找誰?”

“一位道長,叫‘長舌道人’!”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