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感到無比的困惑,冷冷地道:“大師因何發笑?”老和尚斂了笑聲,道:“這裏隻有和尚,沒有道士。”方玨心念疾轉:“土行仙的話絕對不假,和尚不在廟裏修行,卻來這裏替人家看守祠堂,顯然其中大有蹊蹺。”當下沉聲道:“大師知道‘長舌道人’其人麽?”老和尚道:“僧道同源不同流,三清與佛祖異地而同宗,做了道士還要長舌,該入拔舌地獄,你到閻老五那兒打聽吧!”身為出家人,而發此怪論,實在是不像話。方玨仔細打量對方,倏有所悟,他看出這和尚腦袋是光了,可沒有戒疤,身上穿的不是僧衣,卻是道袍,初時沒發覺,現在看清了便感到十分的不順眼,心念一動,道:“閣下是和尚還是老道?”老和尚哈哈-笑道:“非僧亦非道,不住觀院不住廟,除卻煩惱絲,依然老道袍,守祠堂,修真妙,不念彌陀不參仙,勘破紅塵即悟道。”似偈非偈,似歌非歌,念的可真是有板有眼。方玨目芒-閃,道:“閣下就是長舌道長?”老和尚瞪眼道:“什麽道長,你看我分明是和尚!”方玨忍俊不禁地道:“那該是長舌大師?”老和尚臉色一變,道:“什麽長舌短舌的,我叫‘半半和尚’!”方玨心念一轉道:“好,就算‘半半和尚’吧!”半半和尚道:“本來就是,什麽算不算,你叫‘白儒’,對不對?”方玨怔了怔神,道:“不錯!”

“武林至尊的傳人?”

“是的!”

“想找我這半個和尚打聽‘丹陽子’的下落.對不對?”

方玨不由駭然大震,難道這怪人有未卜先知之能,竟能-口道出自己的來意,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當下硬著頭皮道:“大師怎麽知道的?”“半半和尚”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知道?”方玨為之啼笑皆非,窒了窒,道:“大師既然已經知道在下的來意,就請賜告吧!”“半半和尚”翻眼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種說話口吻,簡直是橫來,方玨想到“土行仙”交代的話,立即以同樣聲口道:“因為在下已經問了,所以大師就非得告訴在下不可。”“半半和尚”道:“嗯!有意思,是那鑽土的教你的,是不是?”方玨目瞪口呆,驚奇得說不出話來,自己的來路竟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這是從何說起?“半半和尚”其實也就是“長舌道人”,怪人異行,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呆了一陣,硬起頭皮道:“不錯,在下不否認!”“半半和尚”眉毛一挑,道:“你否認也沒用,因為根本瞞不過我!”方玨道:“當然,因為這是大師的專長,一句話,能見告麽?”“半半和尚”道:“我也是一句話,辦不到!”方玨不由發了急,彈步進身,欺到了這不僧不道的怪人麵前,沉聲道:“在下非要知道不可!”“半半和尚”嘿地一聲冷笑道:“難道你小子要動武?”

“必要時會的!”

“你準知道是我半個和尚的對手?”

“可能有幾分把握。”

“如果我不想跟你打呢?”

“那就見告‘丹陽子’的下落。”

“你小子要來橫的?”

“那是沒辦法的事!”

“半半和尚”怪笑了一聲道“小子,我就偏不跟你動手,讓鑽土的教你的辦法失靈。你有種可以殺人,我就是不告訴你。”方玨大感無奈,心意一轉,道:“大師要在什麽情況之,下才見告?”

“咱們談條件!”

“談條件?”

“不錯,這樣彼此不吃虧!”

“好吧,請開出條件!”

“條件簡單之至,我告訴你‘丹陽子’的下落,你應承我-件事。”

“要在下應承什麽樣的事?”

“你必須先答應。”

方玨不由為了難,如果對方提出的條件是自己辦不到的怎麽辦?以對方的為人而言,提出來的條件一定是稀奇古怪,但事關父母血仇,“丹陽子”的下落非知道不可,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均在所不惜,心念數轉之後,毅然道:“可以,在下接受!”

“可不許反悔!”

“當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也不怕你撒賴,你決不敢辱及‘武林至尊’的名頭!”這句話極夠份量,把方玨完全扣牢了。方玨吐了口氣。道:“請說吧!”“半半和尚”左右張顧了一眼,低聲道:“揭露隱私,是江湖大忌,但為了你已應承我所要提出的條件,隻好犯這大忌,‘丹陽子’自從失去了‘王者之劍’後,便龜縮在-個極隱秘的地方,打算永不再出江湖……”方玨迫不及待地道:“在什麽地方?”“半半和尚”一字一頓地道:“陰一風-穀。”方玨激動地道:“陰風穀在什麽地方?”

“武陵山中!”

“如何走法?”

“我會指點你!”說著,蹲了下去,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畫了一幅山勢圖,一邊畫一邊解說,完了,直起身來道:“明白了麽?”

“明白了,敬謝指點。”

“用不著謝,咱們是以條件交換的。”

方玨深深吐了口氣,緊張地道:“大師說出條件吧!”

“我保留!”

“什麽,保留?”

“不錯,我保留這權利,到必要時再提出來.你隻記住欠我一個條件就成了,請便!”

方玨心頭打了一個結,猜不透這怪人弄的什麽玄虛,當下期期地道:“為什麽不現在說出來?”“半半和尚”搖頭道:“時機未至,不能提出!”方玨無可奈何,暗忖:“管他什麽條件,以後再說吧,且先找到‘丹陽子’,追出當年參與奪劍殺人的凶手,了斷血仇。”心念之中,雙手一拱,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半半和尚”揮手道:“走吧,別忘了欠我一個條件。”

方玨離開了黃氏宗祠,走在大街上,心裏不斷在想:“這怪物到底安的什麽心,要保留條件,這不等於在頸子上套了條無形的繩子?更令人不解的是他怎麽會事先知道自己的來意,而且分毫不差,這不但玄,而且玄得可怕……好在已經知道,‘丹陽子’的下落,將來的事還是暫且不去想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正行之間,-個極為耳熟的聲音道:“小兄弟,久違了,想不到會碰上你。方玨心中-動,轉目望去,不由大喜,欣然道:“老哥,實在想不到在此重逢!”不期而遇的。正是方玨的忘年之交老學究。老學究像有什麽急事般,神情緊張地道:“小兄弟,跟我走!”

“什麽事?”

“去救一個人!”

“救人,誰?”

“時間不多了,快走。路上我再告訴你。”

方玨滿頭玄霧,但隻好跟著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方玨忍不住道:“老哥,怎麽回事?”老學究邊走邊道:“老偷兒被神劍幫的人逮住了,我救不了他。”方玨心頭一震,道:“土行仙?”

“不錯!”

“什麽地方?”

“城外,對方人多勢眾,為首的是該幫的少幫主,身手相當驚人,我怕……來不及救老偷兒了。”

“對方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

“我們快走!”

兩人加速步伐,出了城,立即展開身法,向前飛奔,老學究遙指前麵一道林子,道:“就在那林子邊!”方玨望了-眼,道:“怎麽不見人?”到了林子邊,老學究刹住身形道:“我們遲了!”一個聲音道:“不遲,不遲,來得正好!”兩人齊齊吃了-驚,一條瘦小人影從林子裏蹣跚而出,赫然是“土行仙”,隻見他衣衫破碎,隱有血跡,形狀狼狽不堪。方玨急聲道:“前輩,你沒事?”

“隻差一點沒死!”

“對方人呢?

“土行仙”猛跺腳,栗聲道:“啊呀!不好,小子你快去救人,剛才那小兔崽子擄了個少女,到那邊竹林裏的尼庵去了,準不幹好事……”方玨愕然,一下子會不過意來,老學究急接口道:“是那被稱為少幫主的錦衣少年麽?”“土行仙”道:“-點不錯,要不是那兔崽子專顧那女的,我老偷兒還真脫不了身。”方玨這下可聽明白了,片言不發,便朝左前方的竹林掠去。

竹林裏有-座庵堂,靜靜地,庵門半掩,兩名武士站在門口,其中-個,朝裏覷了-眼,扮了個鬼臉,道:“少幫主此刻怕已真個銷魂!”另-個道:“怎麽,你心癢了是不是?等會到城根腳去找小桃紅……”原先開口的武土啐了一口道:“別提那個爛貨,倒胃口!”另-個從鼻孔裏吹口氣,道:“你他媽的少來這-套,三天兩頭往土窯裏跑,爛貨……哼。你他媽少叫她幾聲娘就行了!”方玨正好從側方掩到,-聽那不堪入耳的髒話,登時殺機大熾,閃電般上前左右各戳一指。兩名武士隻顧打趣,連來人是男是女都不曾看清,隻覺“誌堂穴”上-麻,悶嗥了半聲,“砰砰”栽到,再也起不來了。方玨飄身入庵,穿過小院便是佛堂,-看,登時發指起來,-老兩少三個女尼,斜倒在蒲團邊,看樣子是被點了穴道,他不遑先救人,目光四掃之下,立即衝向後進。又是一個小院,正麵一間亮著燈火。一陣哧哧的女人笑聲傳入耳鼓,方玨心中一動,悄沒聲息地迫了過去,由窗欞向內一望,像觸電似地全身一震,殺氣直衝頂門,整個人都麻木了,臉孔像火在燒。雲**躺了一個女子,已被人所製,床邊,一個錦衣少年正自解衫。佛門淨地,竟然做這種人神共憤的勾當,實在該殺。方玨彈退數尺,暴喝一聲:“滾出來!”錦衣少年做夢也估不到在這節骨眼上會有人來幹擾,立即理好外衫,仗劍衝出,口裏厲叱道:“什麽人找死!”定睛一望,驚呼道:“你……白儒?”方玨目眥欲裂地道:“小狗,你該死一百次!”在憤極之下,他多一句話也不願說,揚手就是一掌,勁氣暴旋,震得窗欞格格作響,屋瓦紛紛碎落。錦衣少年身手可相當不賴,適時閃了開去,順勢攻出一劍。方玨恨極欲狂,錯步,扭身,“切金掌”挾十二成功力劈出。

錦衣少年胸有成算,不敢輕攖其鋒,中途撤劍,閃電般彈退到小院中,揚聲道:“咱們走著瞧!”一聳身,越屋而去。方玨正待追去,那半裸的少女衝出門來,方玨下意識地向後一閃,目光掃處,不禁脫口驚叫出聲:“是你?”

這半裸的少女,竟然是“玉羅刹”的傳人紫衣少女李彼娟。方玨手足無措,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這種陣仗,他從小到現在還沒見過,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李筱娟麵泛桃花,嬌喘呼呼,眸中射出火焰似的光芒,望著方玨吃吃一笑,突地張開雙臂撲了過來,方玨不由急煞,揚手就是一掌。慘哼聲中,李筱娟整個的嬌軀倒撞向牆壁,再反彈落地,櫻口一張,噴出一股血箭。方玨全身都麻木了,心思一片狂亂,根本無法分辨眼前的情況。張著口,瞪著眼,說不出話來。李筱娟喘息了片刻,又站了起來,但是搖搖晃晃的站不穩,臉上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異樣表情,再次張臂迫向方玨。方玨厲吼一聲:“李筱娟,你這是做什麽?”雙掌作勢,又要揮出。驀在此刻,一個急促的聲音道:“小兄弟,你要她死麽,任由她,你千萬別再出手。”來的是老學究。李筱娟一個急撲抱住了方玨。老學究立刻取出數粒藥丸塞入李筱娟口中,然後將她送入房中。“土行仙”解了三名女尼穴道並請了來。老學究向那老尼道:“師太,麻煩您們三位進去照料那位小姑娘!”老尼合十,宣了聲佛號,與二少尼進入房內。老學究招呼方玨與“土行仙”退到院中,然後沉聲道:“兩位到外麵去歇著,提防神劍幫的人去而複返,我在此地等那姑娘醒轉,向她說明經過,以防發生意外。”方玨點點頭,與“土行仙”離開,來到佛堂前院。“土行仙”開口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到武陵山?”方玨惑然大震道:“前輩已經知道晚輩去見‘長舌道長’的經過?”“土行仙”點點頭,道:“那牛鼻子去了雜毛,變成和尚,比以前更滑了,老夫我比你先到一步,本打算暗中覷一覷情況的,卻被他發現了,還好,解釋了從前的誤會,順便替你鋪了路。”方玨這才恍然道:“怪不得他盡知晚輩的來意,還以為他有未卜先知之能,嘿!可是……他提了個條件作為交換,要晚輩應承他一件事,後來又說保留提條件的權利,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土行仙”噢了一聲,道:“這老夫就不知道了!”話鋒一頓,又道:“別管他賣什麽藥,以後再說吧,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找到‘丹陽子’追凶是正經,嗨!老夫如果在黃家祠堂多待一陣子,不出城,就不會碰上這檔倒楣事。”方玨想及剛才的一幕,俊麵又開始發熱,他也想起上次被“玉羅刹”所製,若不是李筱娟暗中做了手腳,早已是廢人一個,說起來,自己欠她一筆人情,今天救了她,算是還她的人情。最可恨的是那錦衣少年,遲早非宰了他不可。心念之間,道:“前輩,那兔崽子是神劍幫少幫主,可曾報過名?”“土行仙”憤憤然地道:“沒有,老夫遲早要追出他的三代。”老學究匆匆從裏麵轉了出來。方玨迫不及待地道:“李姑娘情形怎麽樣?”老學究搖頭苦笑道:“她走了!”

“走了?”

“嗯!我已經向她解說了經過,她當時要自決,我阻止了她,小兄弟,你對她……有什麽打算?”

“打算?”

“是呀!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勢必不能再嫁別人,因為你與她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方玨栗叫道:“老哥,這是救人呀!”老學究道:“不錯,她除了感激,也沒說什麽,這是老哥我的看法,論人品,她足堪匹配小兄弟,所以……如果小兄弟願意成就這件好事的話,就可免去一場悲劇,-個黃花閨女,遭遇了這種不幸,是無法再見人的。”方玨激動地道:“老哥,這從何說起,我……難道救人是錯了?”老學究吐了口氣道:“你百分之百沒錯,我隻是希望你考慮而已,當然,不管將來如何,你是沒有責任的。”方玨登時心煩意亂,這是個大難題,同時也是意料不到的結局,在道義上,他很同情李筱娟,但這是終身大事,非同兒戲,豈能草率?“土行仙”淡淡地接口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你老窮酸也不必強做月老,準知那女娃兒是什麽想法,事情完了,我們走吧,在尼庵裏怪別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