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抱著李筱娟,在刑堂裏發了呆。

按照原來的計劃,在救出人之後,再利用李老頭送糧的篷車離開總舵,現在形跡敗露,已被包圍,計劃便告吹了,如果是他一個人,可以憑武功硬闖出去,現在手中多了一個人,身在龍潭虎穴,情形便相當紮手了。從廳門外望,盡是人影劍光,竟不知有多少。闖,這是唯一的路。據“土行仙”所得到的資料,牆頭屋頂全是滾瓦機關,除了從下麵的門戶硬闖,別無他途,手裏多了個人,不但行動受牽製,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被誤傷,豈非事與願違,適得其反?苦苦思索之下,忽然得了一個主意,撕下堂中的一條帳幔,把李筱娟連被單牢牢縛在身後,這樣,雙手便可運用了。

一個身高八尺的威嚴老者巍然仗劍對廳門而立,目如電炬,大聲道:“朋友,出來吧,光縮著不是辦法。”方玨結束停當,手握霸劍,把心一橫,昂頭大步走出刑堂。數不清的目光,全集中射來。方玨到階沿邊停步。

老者目芒一閃,厲聲道:“朋友,你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冒充本幫趙分舵主傷人劫犯!”方玨沒開口,他在盤算行動的步驟,老者冷哼一聲,又道;“報上你的來路!”一個黑衣老者自外排眾而人,趨近威嚴老者身邊,宏聲道:“奉幫主上諭,要活口!”方玨認出這傳令的老者是神劍幫總監趙銓。威嚴老者第三次開口道:“報上名號來曆!”方玨心念疾轉,事已如此,索性抖出真麵目,大丈夫明來明往,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生死在所不計,於是,他一手抓去麵上易容之物,一手拔出劍來,大叫一聲:“霸劍無敵!”“白儒!”驚叫之聲響成一片。兩個當前的老者臉色大變,但隨即又轉為猙獰之色,總監趙銓栗聲道:“好哇!白儒。你竟然不請自到。”威嚴老者高聲發令道:“傳令下去,執行預定計劃。”預定計劃,不用說是布署好了來對付方玨的,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方玨不見闖舵,卻自內出現,不然警戒計劃早已發動了。方玨心念疾轉:“時間耽得愈久,愈對自己不利,對方可以從容部署,一鼓作氣,也許可以闖出去。”心念動處,舉步便向前欺。威嚴老者與總監趙銓立即站成犄角之勢,橫劍以待。空氣在方玨挪步之際,驟呈無比的緊張,人的名、樹的影,“白儒”方玨的功力,在神劍幫高手而言,個個耳熟能詳,想製住他,無疑地將付出相當可怕的代價,數十道目光從不同方位射向方玨,隨著他的身形移動。雙方接近,暴喝聲起,兩支長劍挾雷霆之勢罩向方玨。霸劍以潛龍升天之勢突起,撞碎了劍芒織成的光幕,金鐵交鳴挾淒哼以俱起,人影彈開,威嚴老者與總監趙銓雙雙掛了彩。方玨挾餘威一個彈步到了門邊,四支長劍同時攻到,氣勢相當驚人,霸劍狂掃而出。“哇!”慘號震耳而起,四名高手栽下了兩名,另兩名倒蹌而退。方玨射出門外,後麵的高手湧進到門邊,前麵是兩丈餘寬的街道,兩列持劍武士分排兩側,為數不下五十,劍芒映著燈球火炬,變成了一條劍街。方玨倒抽一口涼氣,即使他能殺出血路,通過這劍街,難保背上的李筱娟平安無事,但除了憑武功硬闖,他沒第二條路可走,屋頂盡是機關滾瓦,除非長翅膀才能從空中脫身。震耳的暴喝聲中,後麵的高手發動攻擊,前端的劍手嚴陣而待。方玨猛一錯牙,霸劍掄圓劃出,金鐵交鳴折斷之聲響成一片,乘勢一個箭步穿人劍街之中。栗吼連天,兩列武士發動攻擊,場麵沸騰,有如駭浪驚濤。方玨掄動霸劍,如光輪滾進,他不遑傷敵,力求自保,必須麵麵顧到,以免李筱娟遭受誤傷。劍芒交叉卷劃,人一步一步向前突進。狂亂的場麵動魄驚心。好不容易通過了劍街,穿角門,射人院地。

“嗖嗖嗖!”利鏃像飛蝗般從四方射來,方玨不斷地揮劍撥掃,瘋狂的箭雨被絞碎紛飛激射,遮了半邊天。箭雨持續暴灑,方玨跡近瘋啦,潑雨前進,內力損耗之巨不言可喻,衝到通向廣場的中門死角,箭雨停止了,方玨-下意識地扭頭-看,院地上密密麻麻盡是斷箭,像鋪了厚厚一層斬碎的稻秸。廣場上,-道半月形的人牆,劍影刀光。方玨仗劍步入廣場,後麵的人湧出,合圍,他被圈在核心。殺!這是他僅有的意念。能否衝出大門,他毫無把握,因為神劍幫真正的高手還沒見出場。人圈裂開-道口,男女六人魚貫而入,當先的是“斷腸花”馬月嬌,後隨五名老者,從眼神與氣派看來,這五名老者當是幫中第一流好手。馬月嬌麵帶陰笑,停在方玨身前丈許之處,五老者散開成-排站在她身後。方玨雙目盡赤,這女人是他立誓要殺的人,這是他對“半半和尚”所做的諾言。馬月嬌冷森森地開口道:“白儒,棄劍投降如何?”方玨冷厲地道:“做夢!”馬月嬌眉毛-揚,道:“你與這娘兒們約好了要做地下鴛鴦?”方玨星目-瞪,咬牙道:“如果她有什麽失閃,本人發誓血洗神劍幫,雞犬不留。”馬月嬌身後的五老者臉色一變,齊齊怒哼出聲。馬月嬌不屑地道:“白儒,你以為能活著出去?告訴你,你今晚死定了,我隻舉手之勞,你背上的活人將變死屍……”方玨曆吼道:“你敢用毒?”馬月嬌道:“為什麽不敢?這是什麽地方?你不怕毒,可是她卻逃不了,如果你棄劍投降。還可有個商量。”方玨手中劍一揚,粟喝道:“我先宰了你!”馬月嬌撇了撇嘴,不屑地道:“白儒,你不妨試試看!”在這種情況下,方玨別無選擇的餘地,他自己無視於生死。擔心的隻是背上的李筱娟,但事逼至此。擔心也是多餘的,隻有竭盡所能,死中求活,就在他思索之際,馬月嬌身後的五名老者,業已挪步各占位置,看來是排了一個劍陣。方玨沉哼-聲,“唰“地-劍攻向馬月嬌。劍芒暴閃,六支劍同時發動反擊,六人都是拔尖劍手,勢迫之強,駭人聽聞。為了背上李筱娟的安全,方玨被迫中途變勢,易攻為守,他必須麵麵頤到。金鐵交鳴聲中,六支劍蕩了開去,由於方玨采取守勢,對方爭取了主動,六人開始繞著方玨轉動,每一次由兩人對角出手,進退之間,配合得大衣無縫,方玨先機盡失,每一回合,都得應付相對方向的兩支劍攻擊.前後左右,方位不斷變化,攻勢越來越緊密,最後變成了旋繞的光輪。方玨感到疲於奔命,任何一個高手,精力是有其極限的,像這樣連續的激烈搏鬥,內力損耗之巨可想而知,最後的結局將是力竭倒地。方玨並非不知道,但他無法突破劍陣,因為身上多了一個人。神劍幫主下令要活口,所以對方采取了這種消耗戰的打法。激鬥持續,方玨險象環生。當然,以一支劍應付六名拔尖高手,傳出江湖,也是彌足驚人的,方玨不甘束手被擒,心頭升起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念頭。他無法再久耗下去,與其雙雙落入敵手,不如忍痛犧牲李筱娟,留下複仇的本錢,這念頭不但可怕,而且近於殘酷,但他實在沒有兩全之道可走。神劍幫何以不擇手段對付他,到目前還是-個謎。背上用被單裹著的李筱娟突然扭動了一下,不用說,她已受了傷。方玨血脈賁張,最後關頭已經來到。

“呀!”

栗吼聲叫,方玨竭盡全力,展出了霸劍絕招,這是最痛苦的決定,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擊,他已經無法顧及李筱娟的生死了。這一擊,大有開山裂石之勢,劫道之強,震世駭俗慘號撕空而起,五老行之一斜切藕,劈成兩段,肝腸五髒,瘰鬁一地,劍陣裂開,四周爆起一陣驚叫,馬月嬌及另四老者臉色慘變,虎牙龍爪,雖在被剛之下,仍然是相當可怕的。方玨略不稍停,又攻出一招,他不能紿對方任何機會,他必須奪回主動。“哇”又一名老者栽了下去。兩名中年虎撲入場,配合馬月嬌及另三老,劍陣又告還原。慘烈的搏鬥,在略微頓挫之後又進入**。方玨雙目幾乎噴出血來。既然抱定了不得已時犧牲李筱娟的決心,他放開手刺殺,但情況並未改變多少,他打不破對方配合嚴密的劍陣-

個聲音自人圈中響起:“幫主金令,死活不論!”這一來,情勢再變,六支劍疾如狂風暴雨,著著均可致命。方玨進入瘋狂狀態,拚命還擊。但,他能支持多少時間呢?慘號再傳,新參戰的兩中年高手之一栽了下去。馬月嬌厲吼道:“本夫人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方玨心中一動,夫人,難道“斷腸花”馬月嬌便是幫主夫人?幫主是誰?為什麽不見現身?劍陣六人缺一,但隨即有人補位。攻勢更加慘烈。

驀在此刻,一道火光燭天而起,是在後院方位,全場起了**,緊接著又有兩個火頭冒起,照得四下裏明如白晝。

“火!”

“救火!”

後院傳來雜亂的喊嚷聲。火,當然不是無故而發的,方玨立即想到這可能是“土行仙”與“影子人”應援自己的行動,登時精神為之一振。

突發的情況分神,劍陣立呈浮動,這些微的鬆懈,對一個絕頂高手來說,是極好的反擊機會,雖然隻那麽一刹那的時間,但已足夠了,方玨當然不會放過千載一時之機,栗喝一聲,霸劍以雷霆萬鈞之勢劃了出去。慘哼挾驚呼以俱發,有兩人栽了下去,劍陣消解。方玨毫不遲疑,仗劍猛掃,大步衝向大門方向,慘號破空,包圍圈頓時潰散,當者披靡。馬月嬌等幾個有數的高手,跟蹤襲擊,但由於潰亂的武士礙了手腳,反而無法盡展其威,待武士們讓出空間,方玨已到了門邊,堵在門邊的武士,在寒芒暴卷中,-下子栽倒了五個,其餘的朝兩旁閃避,方玨一劍斬斷了拴門的巨閂,馬月嬌等撲到,方玨回身應敵,這一來,背上的李筱娟反受大門掩護,方玨去了後顧之憂,全力對付正麵,霸劍大展神威,把撲進的高手迫退,用腳向後勾開了一道門縫。第二波攻擊湧到,方玨再盡力攻出一招,此刻,他氣勢如虹,霸劍出手威力倍增,又一名高手橫了下去,攻勢頓挫,方玨倒退出大門,飛起一腿,踢向巨大的門扇,“砰”然巨響聲中,衝到門邊的高手被門扇碰撞回去,跌成一堆。方玨彈起身形,向前疾奔。

總壇四周都是河汊湖蕩,用木橋相連,方玨奔到正麵的水邊,不由暗叫一聲苦也!所有大小橋全已拆除,通正門的水道是用人工鑿開連接兩個湖的,水麵寬在十丈之外,想負人飛越,根本是辦不到的事。

喝聲雷動,人影蜂擁而至,方玨大急,看來又將陷入苦戰,人影合圍,水麵一方是絕路。合圍的沒有攻擊,圍定後,僅仗兵刃作勢,方玨手橫霸劍,背水而立。

人圈裂開,一個錦袍蒙麵客緩緩迫近,在距方玨兩丈之處止步。場麵靜止下來,靜得落針可聞。這錦袍蒙麵人是何許人物?方玨赤紅的雙目打量了對方幾眼之後,咬咬牙,開口道:“閣下在幫中是什麽身分?”錦袍蒙麵人冷陰陰地道:“幫主!”這就是當今最神秘的人物神劍幫主,方玨熱血陣陣沸騰,栗聲道:“大幫主終於現身了!”

“本座要親自取你性命!”

“閣下見不得人麽?”

“放屁!”

“何不展示真麵目?”

“你還不配。”

方玨厲聲道:“是人物就抖出來路?”神劍幫主嘿嘿一聲冷笑道:“白儒,本座要你一寸一寸的死,替愛子報仇。”

方玨橫定了心,冷厲地道:“怎麽死都可以,這是彼此彼此的事,閣下至少得交代明白,何以苦苦與在下過不去?”

“因為你是武尊的傳人!”

“為什麽?”

“你不必知道。”

“大丈夫光明磊落,是怨是仇,沒有見不得人的,何必藏頭露尾?”

“你在死前會明白的,到時候本座會要你跪著說。”

方玨心念數轉之後道:“本人向閣下挑戰,單打獨鬥,不死不休,敢應戰麽?”神劍幫主打了個哈哈道:“即使你盡得古立人所傳,甚或古立人親臨,本座又有何懼哉!”

突地,一個聲音傳入耳鼓:“小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身上還背著-條命,現在盡力向後躍,快!”密語傳聲,方玨不必想就知道是“土行仙”,他開始猶豫了。聲音再傳:“小子,現在不是鬥狠的時候,改天吧,匹夫之勇,智者所不取,快行動!水麵有船接應你,再遲全走不了。”

神劍幫主緩緩拔出了長劍。方玨左思右想,還是李筱娟的生命要緊,當下寒聲道:“改天再見,隨時候教!”神劍幫主冷森森地道:“你想走,做夢!”方玨一個倒彈,奮力旋向水麵半空,擰身。一條小舴艋舟,疾矢般從暗影中射出,時間、位置拿捏得恰到好處,方玨落人舟中。岸上人一陣大嘩,小舟如飛而去。神劍幫主暴喝道:“傳訊封守所有水陸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