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一怔神,道:“什麽三個大問題?”“偷生客”正色道:“第一,你此來是找人,並非尋仇索怨,傷人流血,隻有憤事……”方玨道:“小弟沒存心傷人,被劍陣所困,情非得已。”“偷生客”接著道:“第二,登山解劍是武當祖傳的規矩,人所共知,你帶劍闖山,將被視為敵人入侵,還能辦得了事麽?”話鋒一頓,又道:“最主要的是第三點,說被囚的是裴震,隻是猜測,不能認定,如果你指名索人,萬一不是,此事傳揚出去,要找人便更難,如果真的是,武當派囚禁了他二十年,必有重大原因,他們不會隨便交人,而你實際上並不認識裴震,見了他本人你也無法辨明真偽,如果其中有了差錯,豈非是件憾事,你認為老哥我說的如何?”方玨期期地道:“那我該怎麽辦?”

“先查明被囚禁的人是誰,如果證實是裴震,你便可以一門之長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拜山索人。”

“如何查法?”

“我們等老偷兒的回音。”

方玨心頭-震,道:“等‘土行仙’的消息?”“偷生客”點頭道:“不錯,隻有老偷兒能辨認裴震的真麵目,由他去暗中設法踩探。”

“他人呢?”

“從後峰上山去了,是我半路碰上他,邀他來的。”

“老偷兒去闖山,妥當麽?”

“隻是暗中查探,不會滋事的。”

“老哥不是說過,那石屋被劃為禁地……”

“唯其如此,隻有老偷兒能辦到。”

驀在此刻,一個聲音道:“辦個屁,砸了!”人隨聲現,赫然是“土行仙”。方玨急聲道:“前輩,怎麽砸了?”“土行仙”鏟頭杖一頓,坐了下去,吹胡瞪眼,好半晌才道:“一個白衣蒙麵女子,把事情攪砸了。”方玨駭然大震道:“白衣蒙麵女?”“土行仙”氣鼓鼓地道:“可不是,老夫到地頭,發覺情況不對,石屋四周戒備森嚴,現場一片淩亂,兼之又是大白天,根本無從著手,後來才聽說一個白衣蒙麵少女闖禁劫人,傷了十幾個雜毛,沒得手,走了,再加上你這白衣書生在解劍池邊一鬧,整個上清宮都沸騰了……”“偷生客”驚聲道:“白衣蒙麵少女……小兄弟,是那晚找上你的那妞兒麽?”方玨激動無比,“小金鳳”何以會插上一手?她自稱是李筱娟的密友,但對她自己的來曆和李筱娟的行蹤卻守口如瓶,那晚她誘迫自己出手,故意不還手,幾乎毀在“切金掌”下,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土行仙”翻眼道:“白衣蒙麵女是何許人物?”方玨搖頭道:“晚輩也摸不清她的來曆。”“偷生客”皺緊了眉頭道:“想不到會節外生枝,現在該怎麽辦?”“土行仙”沉聲道:“反正事情已經鬧開了,武當方麵已經有了戒備,隻有走下策,明裏去查問。”方玨道:“解劍拜山?”“偷生客”道:“當然,我們不能冒武林的大不韙,破壞人家的規矩。”方玨為難地道:“可是……這柄劍並非凡品,萬-有了失閃……”“土行仙”淡淡地道:“這還不簡單,把劍暫交老夫,你徒手登山,假使必須要動劍時,老夫保證隨時供應,如何?”方玨笑笑道:“這是個好辦法!”“偷生客”沉重地道:“最好是盡量避免動幹戈,對了,小兄弟,有句話得先囑咐你……”

“老哥有什麽指示?”

“武當劍陣不可輕侮,剛才在池畔布陣的,隻是三四流的角色,如果換了一流高手,情形可就兩樣了,隻有一個辦法可以應付……”

“什麽辦法?”

“製敵先機,各個擊破,切不可讓對方有成陣的機會。”

“敬謝指點。”

“好,你走吧!”

“那……兩位呢?”

“土行仙”打了個哈哈道:“我們不拜山,隻在暗中看熱鬧,必要時才采取行動,老夫我本來就是偷偷摸摸的人物,不在乎那些牛鼻子如何指責!”方玨不由莞爾道:“那晚輩就先走一步了!”拱拱手,彈身掠去。

方玨在武當下院掌院元虛老道陪同下,直登上清官。到了宮前廣場,一看,不由暗自一震,隻見數十道眾,業已嚴陣以待,居中一個貌相威嚴的老道,身穿杏黃道袍,道冠巍峨,元虛老道低聲道:“敝掌門‘元真’已在候駕!”說完,疾步超到頭裏,向掌門人“元真道長”施禮參見,低語了數聲,然後退到一邊。堂堂掌門之尊,居然先發駕等候,顯示出事態相當不尋常。方玨在距群道兩丈不到之處停了腳步,從容抱拳道:“武林末學方玨見過掌門人,請恕冒瀆之罪。”武當掌門問訊還禮,冷沉地道:“聽說少俠是‘武林至尊’的傳人?”

“是的!”

“有何貴事?”

“晚輩想請問為貴派拘禁者的身分?”

“為什麽?”

“晚輩想證明被禁者是否晚輩要找的人。”

“少俠要找的人是誰?”

方玨不由一窒,他不願說出裴震之名,想了想,道:“請掌門人賜告,如非想象中人,晚輩立即下山。”武當掌門目芒一閃,道:“這麽,少俠不知道被囚禁的人是誰?”

“是的!”

“少俠何以知道有人被禁?”

“是聽說的。”

“事關本門秘密,少俠何處聽說?”

無數道淩厲的目光,全迫注到方玨麵上。方玨又是一窒,他當然不能牽扯上“偷生客”,隻好硬起頭皮道:“消息來源恕晚輩不便奉告。”武當掌門沉凝地道:“如此,本座鄭重宣告,被禁者絕對與少俠無關。”方玨一聽發了急,脫口道:“掌門人怎能斷定與晚輩無關?”驀在此刻,隻見一名道士氣急敗壞地奔來,向掌門人身側一名老道匆匆稟報了數語,那老道登時神色大變,轉向掌門人躬身道:“稟掌門,悔罪室受禁者被人劫走,負責守護的弟子八人受傷。”武當掌門登時目爆精光,栗聲道:“受禁者被劫?”

“是的!”

“速到現場查勘!”

“領法諭!”

老道轉身招招手,率同另四名弟子疾步離去,這變故震撼了全場,群情激憤。方玨心頭劇震,暗忖:“定是‘偷生客’與‘土行仙’乘自己來前山的機會,從後山把人劫走,這一來,沒什麽理可講了,勢必要掀起軒然大波。”武當掌門涵養功夫再深,也無法自製了,這對武當派是一種嚴重的侮辱,激動得簌簌而抖,厲聲喝道:“少俠是欺武當無人麽?”方玨期期地道:“晚輩並不知情。”群道在未奉令之前,不敢妄動,但那激憤與蠢然欲動的情緒,是顯而易見的,場麵在刹那之間充滿了火爆,所有的目光,全進出殺芒。武當掌門抬手道:“強辯是多餘,把人擒下!”-聲令出,兩名魁梧的中年道士仗劍撲向方玨,劍挾雷霆之威,罩身暴襲,勢道驚人。除了應敵,方玨再無別的路走,兩老劫走被禁者,責任當然仍由他承擔,當下雙掌一錯,分迎著兩劍切去。徒手搏劍,硬封硬擋,的確是罕見的驚人之舉。金鐵振鳴聲中,兩支劍硬被蕩了開去,兩道士也被震得踉蹌倒退,全場為之駭然,人人麵目失色。兩道士怒發如狂,乍退又進。方玨叫道:“在下不想傷人!”身形幽靈似一旋,脫出雙劍交擊的範圍,閃電般反切一掌,近身的道土反應也夠快,本能地回劍反掃,但就慢了那麽一絲絲。悶哼聲中,那道士前蹌八尺,張口射出一股血箭,立即有兩老兩少四名道士飛撲應援。方玨雙目盡赤,“切金掌”以無比的威勢切劃封劈,驚呼聲中,一支長劍破空飛去,攻勢一窒,方玨又旋出圈外。場心一共六名道士,齊齊暴喝一聲,紛攻而上。方玨無意傷人,以免弄成不可收拾之局,左掌向左一伸,一道劈空掌力卷了出去,右掌如式施為,然後雙掌疾收,錯步,全力劈向正麵,三個動作,渾如一式,左右進擊的被阻滯,正麵的被奇猛的掌力震得跌撞開去,方玨乘此時機,劃身換了一個方位,暴喝道:“住手!”這一喝,貫足了丹田內力,猶如黃鍾大呂,震得人耳膜欲裂。場內眾道士被鎮住了。方玨接道又大聲道:“有理講理,在下不想使三清聖地沾上血腥。”武當掌門臉孔變了形。驀地,-個聲音道:“白儒,接劍!”隨著話聲,一柄劍破空飛來。方玨立即意識到是“土行仙”送劍來了,身形一彈,躍起兩丈高下,伸手抄住霸劍,然後飄然墜地,點塵不驚。利器在握,方玨的心完全踏實了。全場又是一陣**。“偷生客”與“土行仙”雙雙現在五丈外的場邊,方玨的目芒掃向二老,心裏十分困惑,他倆在此現身,被劫走的人呢?武當掌門宏喝一聲:“排陣,先擒人!”場中人影彈開,換上了四老三中年七個道士,不用說,這七名道士當是第一流的好手。方玨憶起“偷生客”交代過的話,霸劍出鞘,移形換位,掠向當先占位的一名老道,老道舉劍疾攻,“鏘”然一聲,老道連連倒退,方玨毫不遲疑地又撲向對角方向的高手,劍芒閃處,那名高手又被迫離占好的位置,方玨返身又攻向外緣的一名中年道士,這一來,陣勢大亂,根本無法布置。武當掌門見事不諧,大聲發令道:“爾等暫時退開!”七道士退了開去,方玨停身在偏角方位,避開了陣眼位置。“偷生客”疾步來到方玨身旁,“土行仙”在原地不動,他的老規矩,非萬不得已不和人動手。方玨低聲道:“老哥,被禁的是裴震麽?”

“不知道!”

“人……不是兩位帶走麽?”

“沒有,我們到現場時,人已被劫走了……”

方玨駭然。原先奉命到悔罪室查勘的老道回到現場,向掌門人低語了數聲,然後退了開去,掌門人臉色連變,目光射向方玨,沉聲道:“劫人的那兩位女施主與少俠是什麽關係?”方玨愕然,想不到劫人的是兩個女的,該是誰?目的何在?看來十有九是白衣蒙麵女子“小金鳳”,那另一個會是李筱娟麽?念及李筱娟,方玨不由一陣激動,當下定了定神,道:“晚輩說過不知情。”武當掌門道:“少俠為何要否認,你們本是一路的!”方玨大聲道:“晚輩一言九鼎,不知情就是不知情。”群道中突然起了一陣驚呼,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射向廣場的另一端,方玨心中一動,轉身望去,也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隻見一個女人,平托著一個男人,向這邊蹣跚行來,後隨的,赫然是白衣蒙麵女“小金鳳”。那男人就是被劫走的人麽?為什麽又送回來?所有的目光全直了。漸行漸近,方玨認出那托著男人的女人竟然是姑姑南宮芳婷,登時血行加速,激越萬狀,情緒為之一陣紊亂。“偷生客”激聲道:“怪事!”

顧盼間二女來到近前,隻見南宮芳婷粉腮泛紫,目蘊怨毒,腮邊還有淚痕,她托著的竟然是一個須發虯結,五官不辨的怪人。群道連掌門在內,莫不麵目失色。方玨迎了上去,顫聲喚了一聲:“姑姑!”南宮芳婷沒有反應,直走到群道身前丈許之處,輕輕把人放下。那怪人雙目無神,緩慢地坐了起來,白衣蒙麵少女緊隨在南宮芳婷身邊。武當掌門栗聲發話道:“女施主此舉何意?”南宮芳婷嬌軀發顫,久久才道:“武當自命名門大派,卻做出這等不人道的事,我……要討公道。”方玨完全迷惑了,這怪人是師門叛逆裴震麽?姑姑是在做什麽,為什麽說要討公道?武當群道“唰”地散開,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掌門“元真”目中精芒閃爍,沉凝地道:“本座願意先聽聽女施主的解說。”南宮芳婷冷厲地道:“把一個好好的人廢去武功,關禁了將近二十年,這是什麽意思?”武當掌門道:“女施主憑什麽身分質問本座?”南宮芳婷咬牙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夠資格討公道麽?”此語一出,滿場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