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叫了三遍,-無反應,方玨不由狐疑起來,是對方發現了自己而回避,還是早已人去屋空?躊躇了片刻,決心要查個清楚,手按劍柄推門而入,進門是個天井,三合院,闃無人跡,方玨目光四下搜朋之後,步步為營地走向正間的堂屋。一股中人欲嘔的腐屍味撲鼻而來。方玨心頭大震,迫到門邊-望,頭皮發了炸,隻見堂屋地上橫陳兩具屍體,貌相特異,手中還緊握著亮閃閃的苗刀,一眼就辨出是馬月嬌手下四苗漢之二,這是怎麽回事?是誰下的手?兩苗漢身手相當不弱,馬月嬌又擅用毒,對方棄屍而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刺鼻的惡臭,使方玨無法忍受,退回天井裏。驀地,一個耳熟而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來此為何?”方玨大吃一驚,目光四掃,不見人,用心-想,登時血脈賁張,殺機大熾,聽聲音,對方正是苦竹庵外,傳聲賺自己去三才門秘舵送死的老人,不由咬牙道:“閣下,幸會啊!”老人的聲音道:“小子,你忘了該稱我老人家老前輩。”方玨怒不可遏地道:“該叫你老狗,老匹夫!”

“沒大沒小!”

“有種別藏頭露尾。”

“我老人家一向羞於見人,聽著,上次的事是屬誤會。”

“什麽誤會?”

“老夫指示你的沒錯,錯在那地方被別人利用上,我老人家沒想到,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變化。”

這話與李筱娟所說的相符,但方玨一下子是無法相信的,栗聲道:“鬼話,分明是一個陰謀。”

“小子,這是我老人家做事生平第一次失誤,向你賠不是,如何?”

“如果在下不幸葬身地下秘室,這筆帳怎麽算?”

“那當然非常遺憾,好在你福大命大,還活著。”

方玨在細察聲音來源,但與上次在苦竹庵外一樣,辨別不出正確的方位,聲音仿佛是雲端裏飄來的,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神秘老者是否與裴震共謀,這點勢必要予以證實不可,心念之中,開門見山地道:“閣下是裴震的同路人?”老人聲音中充滿了驚奇地道:“什麽裴震?”

“天下第一劍!”

“噢!他不是你小子的師叔麽?”

“不錯!”

“怎會扯上他?”

“閣下明知故問麽?”

“我老人家真的不知道。”

方玨恨得牙癢癢,但卻無法把這老人挖出來,按捺著心火道:“閣下最好現身相見?”

“有此必要麽?”

“非常必要。”

“你強我老人家所難……”

“在下最恨藏頭露尾的人!”

“恨不恨由你,我老人家例不可破。”

方玨七竅冒了煙,恨不得狠狠劈對方幾劍,但無法迫對方現身,氣死也沒用,這鬼裏鬼氣的老人,怎麽會到此地來呢?這地方極隱密,不是巧合,定是有所為而來,難道裴震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可是假設三才門主就是裴震的話,在那秘舵中,他就不會放自己走,是基於李筱娟的緣故,而使對方舉棋不定,出爾反爾麽?心念之間,改以他語道:“閣下怎會到此地來?”

“你小子還沒回答我老人家開頭的問話。”

“在下是來找人。”

“彼此彼此!”

“堂屋裏的人是閣下殺的?”

“我老人家平生沒殺過人!”

“那是誰殺的?”

“不知道,屍身都已發臭,死亡當在三天以上。”

“閣下知道這裏原來的主人是誰?”

“一雙不知廉恥的男女。”

驀在此刻,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方玨心中一動,閃電般掠人南邊的廂房明間,藏身門後,由門縫外望-對獵戶打扮的青年男女走了進來,背著弓刀,手裏還提著雉兔獵物。方玨仔細一看那雙男女,覺得男的似曾相識,再加審視,雙目不由發了赤,暗忖:“這可巧,真的碰上了。”那女的長得很妖媚,沒見過,男的卻赫然是“影子人”的徒弟李小虎。李小虎四下一望,向女的道:“何小妹,怎麽不見人?”女的道:“會不會又離開了?”李小虎搖搖頭,道:“可是……暗卡沒發現他離開。”方玨在暗中大感困惑,李小虎與這女的化裝成獵戶,當然是受命而來,他倆口裏的他是誰?指自己還是那神秘的老人?女的四下張望了一陣,又道:“小虎哥,見不到人如何複命?”

李小虎沉吟不語,突地用手搭上女的肩頭,色迷迷地道:“小妹,我們什麽時候才正式成婚?”女的用手指在小虎臉上一戳,道:“死相,成婚是形式,管它,廢話少說,我們是奉命辦事。”李小虎笑著道:“不正式成親,我怕……你會飛掉。”女的一扭腰,道:“放心,憑你……格格,趕我也趕不走。”方玨看不下去了,一閃身,進入天井。男女雙雙吃了一驚,李小虎目光掃處,哈哈一笑道:“老弟,還記得我麽?”方玨冷冷地道:“當然!”女的直勾勾地望著方玨,媚態畢露,嬌聲道:“他就是白儒?”李小虎“唔”了一聲,笑著向方玨道:“老弟,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心中一動,方玨道:“找我,什麽事?”李小虎道:“受人之托,交一樣東西給你,還有封信……”說著,從衣襟裏取出一個小紙包和一封書簡,先遞過書簡,又道:“老弟先過目!”方玨困惑地接過手來,啟封展開,隻見上麵寫的是:“書致方少俠,前此之事,純屬誤會,容後再當麵解釋,今特將原物璧上,請代歸還,並盼從此勿再敵視,幸甚,葛祖蔭拜。”看完,抬起頭。李小虎雙手奉上紙包,道:“老弟當麵驗收!”方玨頓時激動不已,不必看他也知道是什麽東西了,但又不能不看,接了過來,打開,是一本古舊的絹冊,封麵簽上四個小篆字“無極寶典”。這可是意想不到的事,葛祖蔭竟然肯把得手的武林瑰寶交回來,他是怕樹敵而又無法保有麽?心念之中,沉聲道:“葛祖蔭為什麽要這樣做?”

“不知道!”

“他人在何處?”

“不知道!”

“你分明是受命而來,卻說是受人之托,我問你,此地發生過什麽事?”李小虎怔了怔,才期期地道:“遭人突襲!”方玨緊迫著問道:“什麽人?”李小虎搖頭道:“不知道,來人身手極高,事情已了,老弟有回話捎去麽?”

“有!”

“請講?”

“寄語馬月嬌,在下遲早要取她項上人頭。”

李小虎與那女的麵色同時一變,李小虎道:“我們該走了!”方玨把“無極寶典”揣入懷中,俊麵——沉,道:“李小虎,還有事!”李小虎感覺氣氛不對,向後退了兩步道:“還有什麽事,老弟?”方玨寒聲道:“別老哥老弟的,在下受令師麵托,廢你的功力。”李小虎麵色慘變,栗聲道:“什麽?你……”女的也告花容失色,驚震地道:“你要廢他的功力?”方玨不願答理她,目光仍迫視在李小虎麵上,略不稍瞬。李小虎激顫地道:“要廢我的功力,為什麽?”方玨一字一句地道:“因為你犯了你們祖師爺的戒律。”李小虎狂叫道:“我犯了何條何律?”方玨怔了怔,道:“你自己心裏明白,不然,你可以回去問令師,在下不會要你的命。”李小虎麵上的肌肉連連**,咬著牙道:“方玨,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憑什麽管別人門戶裏的事?”方玨冷酷地道:“受令師之托。”李小虎亢聲道:“我怎麽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說不出我犯了那條規戒,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想殺人,故意找借口,是麽?”方玨道:“在下跟你無怨無仇,沒理由要殺你,即使想殺你,也用不著找借口。”李小虎厲聲道:“你說不出道理來,我絕對不甘服。”方玨倒真的為了難,當時隻顧答應,忘了問明詳情,或索取一件征信之物,代別人清理門戶,照江湖規矩是說不過去的,但又不能就此放過他,他投在馬月嬌的手下,已是鐵的事實。那女的冷哼了-聲道:“白儒,仗著武功高欺淩人麽?你並非李小虎的同門長輩,平空一句話就要廢人功力,這是哪一門的規矩?”方玨有口難辯,把心一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小虎目眥欲裂地道:“方玨,別忘了在神劍幫總舵我曾冒生命危險幫過你的忙。”方玨不由窒住了,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自己答應了“影子人”辦這件事,不力的話。將來如何交代呢?心念數轉之後,硬起心腸道:“李小虎,在下不會忘記你的人情,但君子重許諾,答應令師的事不能不辦。”李小虎再退了-步,道:“你說出道理來?”驀地,蒼勁的話聲倏告傳來:“李小虎。你犯了戒律第四第八條,第四條,末奉師命,擅自脫離門戶,第八條,求名貪色,所以該追回武功。”方玨為之駭然大震,這神秘老人還沒離開,他怎能背得出空門中的戒律呢?對了,“影子人”曾說過此老玩世不恭,卻極正道,他曾受過他的好處。李小虎登時麵如土色,怪叫道:“閣下是誰?”老人的聲音道:“你別管我老人家是誰,如果想反抗,得另加上第二條,抗命!”李小虎倉皇四顧,卻不見人,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那女的發覺情況不妙,急聲道:“我們走!”方玨冷冰冰地道:“走?沒那麽便當!”李小虎目光溜轉,心裏已起了逃念,論真功實力,他師父“影子人”也不是方玨的對手,這一點他是明白的,不然他早開溜了,身為“空門”弟子,身法與一些小門道是高人-等的,現在,他開始轉念頭,如何才能逃生。那女的大聲道:“我要你快走!”說完。突地揚手拂向方玨。方玨本能地舉掌,正待吐勁,卻不見有掌風襲來。老人的聲音道:“小心,毒!”“毒”字引發了方玨的殺機,“呼”地一掌揮了出去,同一時間,那女的已彈身上屋,方玨一掌揮空,更加怒不可遏,劃身,回旋,發掌,姿態曼妙,動作極快,三式如一,順理成章。“哇”地一聲慘叫,那女的墜屋落地,呻吟不止。方玨也飄然下地,一看,李小虎已失去了蹤影,不禁氣得發昏。”“嗯——”一聲長長的悶哼發自廂房,方玨心頭一動,彈身入房,目光掃處不由駭然,隻見李小虎雙目無神,萎頓地跪坐地上,看樣子功力已廢,不用說,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手。老人為何越俎代庖?天井裏,那女的掙起身來,沒逃走,反而朝廂房走來。方玨一眼瞥見,大為不解,脫口道:“你想做什麽?”那女的不答話,徑直走到李小虎身前,幽幽地道:“小虎哥,他們……廢了你的功力?”李小虎抬起頭,暗聲道:“這是我罪有應得,你……為什麽不走?”

“我要跟你!”

“跟我?”

“是的,我想透了,江湖太險惡,我們找個地方,安分守己地過日子。”

“你……”

“我是真心話,我肚子裏已經有了你的……”

李小虎失神的雙目突然放出亮光,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淒聲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女的道:“我不伴著你,你走不出十裏路。”此刻,這女的竟然媚態盡斂,像個良家女子。方玨心念一轉,道:“你帶我去見馬月嬌!”女的冷冷地道:“那你不如殺了我。”方玨道:“那你說出那毒婦的藏身之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們這些下人,另有人傳令指揮。”

方玨默然,暗忖:“聽口氣,葛祖蔭與馬月嬌準備另起爐灶。”李小虎喘了口氣,激動地道:“小妹,我……是師門罪人,現在身不由己,仍得回去聽候發落……”女的手撫李小虎的肩頭道:“那我……怎麽辦?”

“你回去!”

“肚子裏……那是你的骨肉呀!”

“小妹,我……”

“小虎哥,我暫時找個地方藏身,一個月後……到老地方見麵。”

“這……”

“你已經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你的師長當不會不顧人道……”

李小虎淚水奪眶而出,激顫地道:“如果到時……不見我,你就……”女的也拭淚道:“我也會把孩子撫養長大。”李小虎揮揮手,道:“你……走吧!”女的在李小虎額上親了親,掩麵而去。方玨整個的呆了,側隱之心,人皆有之,他對這-雙男女感到有些不忍,這女的轉變得也真快,人,常為環境所左右,但也有其善良的一麵。突地,老人的聲音傳來,相當震耳:“小子,快去追那女的回來!”方玨一愕,道:“為什麽?”老人的聲音道:“別問為什麽,快去抓她回來,快,遲就來不及了!”方玨不遑細想,立即彈身出房,越屋追去,但樹深林密,哪有那女子的蹤影,穿林搜索了一陣,隻好廢然折返。

回到原來的廂房,一看,呆了,李小虎也失去了蹤影。李小虎的功力是那神秘老人廢的,而神秘老人始終沒露麵。李小虎的生死下落如何?老人要自己去追那女的,是何用意?前車可鑒,為什麽又重蹈覆轍,睜著眼上老人的當?方玨越想越不是味道,像這種情形,將來如何向“影子人”交代?空負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卻無法逼出神秘老人的來路,實在令人氣沮。老人帶走李小虎似乎不可能,除非他另有居心。抑或李小虎是自己離開了,一個功力被廢的人必走之不遠。現在最可慮的是馬月嬌方麵的人,會不會放過他?他與那女的是奉命歸還寶典的,到口的羊肉又吐出來,這中間是不是另有蹊蹺?接二連三的詭譎事件,縱使是靈智超人一等,也會被弄得暈頭轉向。想著,又拿出那本“無極寶典”仔細審視,冊頁完整,紙質古舊,不像是假的,這就令人莫測高深了。得歸還原主,才能鑒定真偽。心念又回到李小虎身上,收起寶典,離開小屋。

穿林走不到半裏,忽見前麵有堆新土,不由心頭一震,奔了過去,一看,登時全身發麻,血脈賁張。眼前是個新掘的土坑,掘起的土隆在邊緣,土坑裏躺著的赫然是李小虎,業已氣絕了。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毒手?神秘老人到底是裴震的幫凶,還是馬月嬌的爪牙?騙自己去追那女於,原來是蓄意殺人滅口。土還沒掩上,顯示對方發現自己來到而倉促走避,不用說,對方必隱伏在附近,心念之中,脫口怒叫道:“老匹夫,你給我滾出來!”他即使麵對敵人,也從沒有惡語相向,現在他的確是氣極了,才口出惡言,頓了頓,見沒反應,又狂聲道:“老匹夫,龜縮著就算完事麽,上天人地,我也要把你挖出來。”老人果然開了口,仍是那不明所自的空洞傳聲:“小子,你別出口不遜!”方玨狂激地道:“滾出來!”

“你小子什麽意思?”

“你憑什麽殺人?”

“你看到我老人家下手?”

“人是怎麽死的?”

“我老人家正在想原因。”

“你騙我去追那女的……”

“不是騙你,是要你去救她一命。”

“什麽意思?”

“她已心生脫離,對方不會放過她。”

“鬼話,你為什麽不自己去?”

“我老人家有個規矩,不跟人正麵交手,不碰婦人女子。”

“我不信,滾出來!”

“咦,她怎麽又回了頭?”

方玨心頭一震,轉頭望去,果見那女的穿林蹣跚而來,不由大感驚震,她怎麽又自動回頭,莫非……

那女的突然加速身形,衝到土穴邊,一看,厲叫一聲:“小虎哥!”雙膝一曲,跪坐下去。方玨木然呆立。那女的淚如雨下,淒厲地道:“小虎哥,命中注定我們要結……地下連理,等我一步,我來了!”嬌軀一個前撲,摔落李小虎屍身上。方玨雙目盡赤,脫口大叫道:“這是怎麽回事?”那女的坐起身。手撫李小虎冷僵的麵龐,喃喃地道:“人家不給我們生路,不讓我們回頭,小虎哥……”

第六十三章、失足飲恨

方玨望著土穴裏撫屍悲慟的女子,心裏在想:“她說人家不給她倆生路,不讓她倆回頭,什麽意思?人家是指誰而言?馬月嬌麽?看那樣子那不露麵的老人,定是馬月嬌一路的,可是上一次他卻為裴震作倀,何解?”心念之中,開口道:“姑娘是、什麽身分?”那女的緩緩抬起頭來,道:“我叫何明珠,孤女,被馬月嬌收容做她的侍婢。”方玨緊迫一句道:“誰不讓你們活下去?’’

“馬月嬌!”

“那不露麵的老人是誰?”

“不知道!”

“是不是馬月嬌一路的人?”

“好像不是,那聲音很陌生,不過……也許是新進的,我不認識。”

“你現在準備做什麽?”

叫何明珠的女子垂下頭,輕撫著李小虎的屍身,悲聲道:“他死了,我還能活麽?而且……想活也不可能。”方玨栗聲道:“為什麽不能活?”

“因為活不了屍

“有在下在,沒人敢取你的性命……”

“沒有人能救得了我。”

“在下不信!”

“一切都注定了!”

“你……說你懷了身孕?”

“隻怪……這沒出世的孩子投錯了胎。”

“好生惡死,人情之常,蟻螻尚且貪生,何況萬物之靈的人……”

話未說完,隻見叫何明珠的女子淒哼一聲,突地像中風似的全身抽扭,倒了下去,雙手亂抓亂扒,滿臉都是痛苦之色。方玨看得毛骨悚然,但不知如何是好,心意一動,栗聲道:“是毒麽?”女的嘶聲道:“不……是毒,是……”說了半句,狂叫一聲:“小虎哥,我……來了!”嬌軀暴蜷,然後伸直,不動了。不是中毒,她是怎麽死的?莫非是那老人暗中……心念之中,雙目進火,厲喝道:“老匹夫,是你下的手?”一聲長長的歎息,老人的聲音道:“小子,你別信口胡說,我老人家有些明白了,李小虎也是如此死的,你看看那女的臉色是什麽樣?”方玨低頭一看,道:“兩頰有紅暈!”

“紅暈,這就對了!”

“什麽對了?”

“馬月嬌是苗人之女,除了擅於用毒之外,還有一項旁人不能的專長……”

“什麽專長?”

“施蠱!”

方玨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邊荒苗人都能用蠱,這他聽說過,原來兩人身上都被放了蠱毒,怪不得女的說無人能救她,脫口道:“無法可救麽?”老人聲音略帶淒愴地道:“不能,除非是放蠱的人收回蠱毒,但現在已來不及了。”方玨咬咬牙,自語般地道:“馬月嬌為什麽不用蠱對付在下?……”老人接話道:“你小子不是施蠱的對象。”方玨一怔神,道:“為什麽?”老人道:“內功修為深厚的人,可以用本身三昧真火把蠱毒煉化,同時你小子具有避毒之能,飼蠱不易,她不會白白糟蹋。”方玨下意識地心頭泛寒,想了想,道:“這麽說……這一雙男女之死與你無關?”

“當然!”

“可是李小虎的功力是你廢的!”

“省了你的手腳不對麽?”

“在下能相信?”

“隨便你!”

“請見示真麵目,如何?”

“沒這必要!”

方玨恨得牙癢癢地,但又無可奈何。老人又道:“你小子既然受‘影子人’之托辦這件事,那你就辦到底,把這兩人掩埋了吧,我老人家得走了!”說完,聲音頓杳。方玨望著寂寂的空林,搖頭無語,這老人的行為的確如同鬼魅,深深一想,算了,江湖上什麽樣的人都有,理不了這許多,有機會仍可碰上的,當下用土掩埋了這一雙可憐的愛人,還立了塊碑,以便對“影子人”有所交代。究其實,李小虎是一念之差,咎由自取,但馬月嬌這毒婦非設法除去不可,不然,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受她荼毒。如果何明珠能多說一句話,便可追出馬月嬌與葛祖蔭的下落,可惜她氣斷得太快了。在土墳前呆立了一陣,方玨舉步離開。

襄陽,五裏橋。晌午時分,方玨來到了李府大門前,回想與李筱娟拜花堂的那一幕,實在令人哭笨不得,他在盤算,見到了“金鳳女”之後應如何措詞?如果對方不承認與裴震的關係,該采取什麽行動?望著緊關的大門,心頭一片淩亂,躊躇至再,上前扣動門環。腳步聲中,大門咿呀開啟,應門的是一個青衣小婢,方玨隻在花燭那晚見過她一麵,根本叫不出她的名字。小婢一看是方玨,喜之不勝地道:“哦!原來是姑爺,請進!”姑爺兩個字聽在方玨耳裏真的不是味道,佳禮未全,新娘子逃了婚,算哪一門子的姑爺?跨入門檻,方玨道:“你叫什麽名字?”小婢笑盈盈地道:“我叫迎春,姑爺請!”走了幾步,方玨忍不住問道:“夫人在麽?”迎春道:“不在,離家很久了,還不是為了……”方玨心下一涼,止步道:“夫人不在?”

“是的!”

“那……”

“姑爺且先進去歇著。”

“金鳳女”不在,這一行是撲空了,據“影子人”說,他眼見“金鳳女”母女離開“三才門”秘舵莊宅火場,她母女已是在一道……心念之中,又道:“宅裏還有什麽人?”

“幾個下人和管家杜大娘。”

“沒有別的人了?”

“還有兩位客人!”

“什麽樣的客人?”

“正在堂屋裏喝酒,姑爺進去就知道。”

母女都不在,方玨想打退堂鼓,虛有其名的姑爺,進去多尷尬,就在此刻,一個粗眉大眼的半百婦人自內而出,一見方玨,頓時雙目放光。迎春趕緊道:“這位便是管家杜大娘!”杜大娘咧開大嘴笑笑,用震耳的聲音道:“姑爺,你回家來啦!”方玨訕訕地點點頭。堂屋裏傳出“土行仙”的聲音道:“小子,來得好,快進來!”“土行仙”會在此地,的確出乎方玨意料之外,大步走了進去,到了堂屋門邊,朝裏一望,更感意外,與“土行仙”對坐共飲的,竟然是“影子人”孟先。“影子人”哈哈一笑道:“我們正談到你,你卻來了,太巧,來,先坐下喝兩杯再說。”方玨進入堂屋,先朝兩老抱拳為禮,然後拖把椅子在下首落座,小婢迎春立即布上杯筷,替方玨斟了酒,然後退了下去。方玨心裏有事,神色之間便顯得很不自然。“土行仙”挑眉道:“小子,看你心事重重,不樂麽?放開些,事情有眉目了。”“影子人”舉杯道:“來,幹-杯消消乏!”三人照了杯,方玨目注“影子人”道:“孟前輩交代晚輩的事,已經有結果了。”“影子人”老臉一沉,道:“你真的碰上了那小畜牲?”

“是的!”

“你廢了他沒有?”

“他……入土了!”

兩老同時臉色大變,“影子人”栗聲道:“你殺了他?”方玨搖搖頭,苦苦一笑,把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影子人”拍桌道:“自作孽,不可活。”師徒之情不泯,眼角淌下了兩行老淚。“土行仙”憤慨地道:“那惡毒的苗婦該殺。”方玨咬咬牙道:“晚輩說什麽也不會放過她的。”說完,又向“影子人”道:“那行動鬼祟的老人到底是誰?”“土行仙”插口代答道:“由他老人家出手廢李小虎的功力,名正言順……”方玨困惑至極地道:“這話怎麽說?”“土行仙”道:“因為他老人家是長輩。”方玨大聲道:“那老人是誰?憑什麽越俎代庖?”“影子人”拭淚道:“並非越俎代庖,他老人家做得對。”方玨更加茫然,道:“晚輩不懂。”“土行仙”道:“不懂就算了,他老人家脾氣古怪,我們就別談他的事吧!”語焉不詳,顯然是有所顧忌,兩老同一口聲,死者是“影子人”的傳人,他不說,自己還追個什麽勁,方玨閉上了口。“土行仙”麵色一肅,道:“你今天到此地來,是有原因的吧?”

“是的!”

“什麽事?”

“想澄清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方玨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照實說出來,這件事牽涉頗多,還關係到“金鳳女”的名譽與人格,說不定還有凶險與陰謀在其中。“土行仙”仰頸幹了一杯酒,抹抹嘴唇,道:“幹脆些,別忸怩作女兒態,對老夫,還有什麽話不能出口?”方玨期期地道:“是關於‘三才門’……”“土行仙”立即接話道:“老夫聽說了,你懷疑筱娟是‘三才門’少門主,是麽?”方玨道:“不是懷疑,是事實。”“影子人”接過話頭道:“這完全不可能,起初你丈母娘認為筱娟是被藥物或什麽邪門手法製住心神,可是後來證明不是,她很正常,沒那跡象。”方玨道:“李筱娟曾對她母親出過手,這點前輩聽說了麽?”“影子人”吐口氣,道:“這倒是沒聽說。”“土行仙”沉聲道:“目前要證明的便是這一點,是不是筱娟心神迷失,是間歇性的,在某種情況下,會變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方玨皺眉一想,這推測很有道理,星目一張,道:“如何才能證明?”

“她母親去求教一位武林異人,等她回來,便可分曉。”

“筱娟她本人呢?”

“又出走了!”

“這中間便有問題了!”

“什麽問題?”

方玨想到了裴震與李筱娟的身世問題,自己被裴震所暗算,幾乎葬身神秘莊宅的地下室,而縱火焚莊的是李筱娟母女,現在李筱娟又出走,說不定是母女串通了演戲,或是“金鳳女”故弄玄虛,這也未始不可能,這件公案想起來很複雜,但如能查出李筱娟身世之謎,或三才門主的真實身分,便可真相大白,一切懸疑將可迎刃而解,心念之中,沉凝萬分地道:“晚輩有個疑竇,隻是……不便啟齒。”“土行仙”目芒一閃,道:“說說看!”“影子人”突地站起身來,黯然道:“你們慢慢談,我要去看看那逆徒埋骨之所,他雖不肖,但總是師徒一場,唉!年輕人心誌不堅,容易受引誘,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土行仙”黯然點頭道:“你去吧!”方玨起身道:“孟前輩能找得到地方?”“土行仙”道:“隻要是有這個地方,他沒有找不到的。”“影子人”離席道:“照你所描述的,不難找到。”說完,拱手出廳徑去。方玨目送“影子人”離開,重新坐下,感慨地道:“孟前輩很傷心!”“土行仙”道:“當然,師徒如父子,哪有不難過的,為了維護門規的尊嚴,他不能不這麽做。”話鋒一頓,轉了話題道:“你剛才想要說什麽,現在說吧!”方玨遲疑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晚輩想知道‘金鳳女’丈夫的死因。”“土行仙”瞪眼道:“你是說……她過世的丈夫李凡?”李凡,這名字方玨是第一次聽說,他現在才知道“金鳳女”的丈夫叫李凡,當下沉重地點點頭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