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遠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摸出燙金大紅帖子道:“如若老夫沒有走錯,應該是這座飯莊了。”

那大漢瞄了紅帖子一眼,道:“店小二有眼不識泰山,你老大人不見小人怪,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是……”

那大漢道:“小的隻不過是聽差,敝東主和幾位朋友早已在樓上恭侯了。”

方振遠目光一轉,不見李玉龍在場,心中暗忖:這孩子大概未混進來,口裏卻說道:

“勞駕帶路了。”

那大漢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緩步而行,一麵流目四顧,打量店中形勢。這一來,害得大漢也不能走快。

登上二樓,隻見二樓廳堂,桌椅大部收了起來,五六丈見方的二樓大廳,隻中間擺了一桌酒席。

五個大漢分坐著下首,橫位,空著名席首位。

方振遠登上二樓,很留心的打量了一下四麵樓角,看到沒有埋伏,才舉步向前行去。

五個人一齊站了起來,齊聲說道:“方二爺久違了,咱們虛位以待。”

方振遠打量了五人一眼,除了覺出其中兩個有些麵熟之外,另外三個,全無印象,緩步行近客席,一欠身,道:“方某人恭敬不如從命,這裏告坐了。”

當下坐了下去。

一麵分別打量幾人。

隻見左首一個短須如前的大漢道:“方二爺快人快語,在下十分佩服,來!我先敬二爺一杯。”

端起麵前酒杯一飲而盡。

原來,這方桌上早已擺好了四個冷盤,斟滿了酒杯。

方振遠望了酒杯一眼,笑道:“方某不善酒,有負諸位情意。”

那短須如前的大漢哈哈一笑,道:“二爺多疑了。”取過方振遠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方振遠借這一陣工夫,已經仔細的看清了五人,這五人雖然生的麵像各異,但除了對麵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一對小眼睛如封似閉,叫人莫測高深之外,其餘四人,都是粗腿大臂的人物,縱然武功上有些成就,也是門外功夫,剛猛的拳腳功夫,心頭略寬,淡淡一笑,道:“請恕我方某人眼拙,記不在哪裏會過五位高人了。”

右首一個橫眉豎目的大漢,冷哼一聲,接道:“方二爺是大鏢師,自然是記不起咱們江湖上無名小卒了。”

方振遠一揚雙眉,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方某能有今日,還不是全靠諸位捧場,如有失禮,方某這裏賠禮了。”

言罷,起身抱拳一個羅圈揖。

然後,落了座位,接道:“方某因擔有鏢務,不能和諸位多作盤桓,但五位這份情意,方某已身領心受了,諸位如有事,請當麵吩咐,但是方某人力所能及,方某決不推辭,如若別無見教,方某想就此告退了。”

那坐在對麵,留著一把山羊胡子的老者,突然睜開了眼睛,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方副總鏢頭,也是經過風浪,見過世麵的人物,就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覺得太簡單嗎?”

方振遠看他雙目一睜之下,兩道眼神,冷電一般,炯炯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內功不弱,對他倒要留心一些。

心中念轉,右手卻拿起昌煙袋上吊的鐮子,取出火石紙屑,波有一聲,打起火頭,抽了一口煙,笑道:“方某已經說過,諸位有事,請當麵吩咐,方某人能擔當,決不推辭,如是方某人擔待不了,虎威鏢局還有總鏢頭頂著,諸位有什麽事,隻管說吧!”

那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你方副總鏢頭既然挑明了,咱們兄弟,也隻好打開天窗說亮話,虎威鏢局和咱們無過節,不過,貴鏢局這趟鏢的顧主,和我們兄弟,卻結過梁子,咱們兄弟,奉帖邀請方二爺來,也就是希望虎威鏢局能賣我們兄弟一次交情。”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轉到點子上了。心中有備,嘴裏笑道:“貴兄弟,想要方某人如何賣這交情呢?”

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嗬嗬一笑,道:“隻是方二爺閉閉眼,給我們一頓飯的時間!”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我們果然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另外還有人手?心裏打轉,口裏輕輕咳了一聲,道:“諸位既然點明了,還望說個清楚,是殺人還是越貨!”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似是這五人中的首腦,開了口就一直由他作主答話。

隻見他端起麵前的酒杯,說道:“衝著你方二爺,咱們弟,決不傷人。”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那是越貨了,就方某所知,劉大人並未帶多少金銀財物,諸位勞師動眾而來,隻怕會大感失望。”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臉色一變,道:“這不用你方二爺費心,兄弟說過了不傷人,如是言不由衷,有如此杯。”

但見他手中托的酒杯,突然片片碎裂。

方振遠望了那碎裂的酒杯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內功,咱們聊了半天,方某還未清教朋友貴姓!”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冷冷一笑,道:“兄弟麽!苗一堂,江湖上無名小卒,方兄大概沒有聽人說過吧!”

方振遠心頭一振,道:“燕山五義……”

苗一堂咳了一聲,接道:“方振遠你不用奉承,咱們一向被人稱作燕山五鬼,這五義之名,咱們兄弟當受不起……”

語聲稍頓,又造:“五年之前,虎威鏢局,大宴江北道上水旱兩路英雄,咱們五兄弟也接到了貴鏢局的請帖,和你方二爺見過一麵,因此,咱們兄弟五人故人具名相邀,但方二爺貴人誌事,早已記不起咱們五兄弟了。”

方振遠大抽了兩口旱煙袋,噴出一片濃濃的藍煙,笑道:“貴兄弟息甚久,想不到這次重又出山了。”

苗一堂道:“方二爺,燕山五鬼都是直來直往的人,做了人家的從個,也無法掩去江湖上有友的耳目,虎威鏢局眼線廣布,對咱們五兄弟的事,想必早有所聞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方某人倒也聽過,貴兄弟投入了花花公子陰陽判葛玉郎的麾下。”

苗一堂道:“不錯,咱們五兄弟都是葛公子的從仆。”

方振遠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臉上仍然微微變色,吸了一口煙,道:“那麽葛公子,也到了磁縣城了。”

苗一堂道:“敝東主也許已到了方二爺住的客棧。”

方振遠霍然站起身子,冷冷主道:“諸位的調虎離山之計,如願以償了。”

苗一堂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方二爺,來不及了……”

來人正是花花公子葛玉郎。

葛玉郎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道:“閣下是虎威鏢局的方副總鏢頭吧!”

方振遠一抱拳,說道:“不敢不敢,在下方振遠。”

葛玉郎道:“貴屬下楊四成轉托在下奉告方兄一聲,他們現在客棧,恭侯你方副總鏢頭。”

方振遠啊了兩聲,站起身子,道:“葛公子見過敝局的楊鏢頭了。”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去過貴局歇馬的客棧,也見過了那位劉姑娘。”

方振遠心頭鹿撞,但表麵上卻又不得不強自鎮靜,道:“葛兄,也見過那劉大人人。”

葛玉郎搖搖頭,道:“兄弟一向不喜和男人交往,尤其是官場中出身的男人……”

哈哈一笑,接道:“在下和那位劉姑娘談的很好,劉姑娘和若沒有騙我,她名字叫作劉婉兒,對嗎?”

方振遠聽過那劉夫人叫過劉婉兒的名字,知他說的不錯,心頭更是震駭,付道:如若那劉姑娘受了甚麽羞辱,虎威鏢局的招牌算是壞在我方某人手中,還有何顏再見總鏢頭,倒不如和他一決生死,血濺又一村,也比活著好過些。

心中主意暗定,氣勢頓然一壯,冷冷說道:“那位劉姑娘病的很厲害。”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替那位劉姑娘把過脈,送了她一粒療病的丹藥,在下離開客棧時侯,她的病勢已然輕了很多。”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葛公子名震江湖,光顧敝局歇馬的客棧,自非無因吧?”

葛玉郎笑道:“方兄猜的不,中若沒有事,在下也不會趕來荒僻的磁縣城來。”

方振遠道:“葛公子趕來此地,隻怕和微局也有些關連吧!”

葛玉郎笑道:“那是因為貴局接了這趟鏢,不過……”

方振遠接道:“不過甚麽?”

葛玉郎道:“不過,你方副總鏢頭可以放心,貴局這趟鏢,大約不會有人敢去動它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劉姑娘又露了一手,使這位名動江湖的大魔頭,也縮手不前。

口裏卻故意說道:“葛公子的意思是……”

葛天郎接造:“方兄明明知曉了,不知還為何多此一問。”

方振遠道:“方某實是有些不解,還望葛公子明白的說出來吧!”

葛玉郎道:“如若本公子不敢動你們虎威鏢局這趟鏢,天下能夠動你們這趟鏢的人,隻怕選不出幾個了,不過,本公子要說明一件事!我葛某不動這趟鏢,決不是畏懼你們虎威鏢局。”

方振遠淡然一笑,道:“不管為甚麽,你葛公子能夠不沾手這趟鏢,在下仍然感激不盡。”

葛玉郎回顧了追風俠一眼,道:“方副總鏢頭先請吧!在下和這位秦兄,還有一些事情要了斷一下了。”

方振遠站起身子,一抱拳,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方某人先走一步了。”

追風俠一欠身,道:“秦某不送了。”

方振遠道:“不敢有勞秦大俠。”

花花公子葛玉郎緩緩站起身子,道:“見著貴局楊鏢頭時,請代在下致歉言,適才在下下手重了一點。”

方振遠道:“隻要你葛公子未讓他們落下殘廢,事情包在方某身上。”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甚某人在江湖上結仇很多,再多上幾個仇人,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下是不願得罪劉姑娘而已。”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告辭了。”

轉過身子,大步下樓而去。出得又一村飯莊門外,一個長髯漢子大步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二叔,我是玉龍,又一村門禁森嚴,小侄混不進去。”

方振遠道:“不用去啦,咱們回客棧去。”

方振遠雖然已從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聽出了楊四成等雖然受驚,但卻無恙,可是仍然放不下心,帶著李玉龍匆匆趕回客棧,直奔後麵跨院中去。

隻見楊四成和於俊,正站在院子裏講話。

兩人一瞧到方振遠,一齊迎了上來。

於俊欠身叫了一聲二叔後,退到一側,楊四成卻接口說道:“二爺,花花公子葛玉郎和來過客棧……”

方振遠接道:“我知道了,劉家有甚麽損失?咱們的人,可有傷亡?”

楊四成道:“說來慚愧的很,屬下和葛玉郎動手不過三招,就被人點了穴道,張鏢頭也遭製服,於鏢頭和幾個趟子手,都被他折扇打中了穴道,詳細的情形,屬下未能眼見,據劉大人告訴我,他們並無損失。”

方振遠仰臉望天,長長籲一口氣,道:“四成,這趟鏢,咱們算丟了麵子,虎威鏢局幾十年的威名,也算被咱們一手斷送了……”

話音微微一頓,接道:“叫他們準備一下,咱們今天下午就走,快些把這趟鏢送到開封,我向總鏢頭認罪辭職。”

楊四成低說道:“二爺不用生氣,花花公子葛玉郎,乃江湖上盛名極著的人物,就算總鏢頭親自押解這趟嫖,也是一樣……”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不過,葛玉郎這一來,證實了你二爺心中之疑。”

方振遠道:“甚麽事?”

楊四成道:“那位劉姑娘,不僅是一位身負絕技的人,而且極富謀略智計,咱們一個趟子手親眼看到他進了劉姑娘住的房內,但很快就退了出來,然後,解開了屬下的穴道而去。”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無論如何,咱們這個跟鬥栽的很大,我去和劉大人談談,他有著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實在用不著咱們再濫竿充數,能夠立時解鏢,咱們就不用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劉大人如若是不答應呢?”

方振遠道:“那咱們隻有硬著頭皮,送他們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好!方爺去和劉大人談談也好,也許那位劉大人,真的還不知曉自己有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

方振遠道:“好!,你叫他們準備上馬,我去見見劉大人,不論他是否準許我們解鏢,我們都要上路了。”

楊四成應了一聲,舉步向外前行。

方振遠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我想起了花花公子葛玉郎說過的兩句話。”

楊四成人已行出了門外,聞言停下了腳步,道:“什麽話?”

方振遠道:“葛玉郎說,他替那劉姑娘把過脈,而且還給了她一粒丹藥服用。”

楊四成一皺眉頭,道:“那花花公子葛玉郎,雖然**邪多計,但卻很少說謊,而且這幾句話,也不似謊言。”

方振遠道:“如若他的不是謊言,這其間還有研究的必要。”

楊四成道:“如若那葛玉郎說的實言,那就說明了劉姑娘不會武功。”

方振遠道:“你是說花花公子動了傳香惜玉之心,放咱們一馬?”

楊四成道:“唉,如若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確實說了這一句話,在下相信他不是謊言,這中間就大有問題了。”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事情雖然有很多可疑之處,目下的情形是,見到了劉大人也無法解決,最好是見那位劉姑娘才成。”

楊四成道:“那位劉大人似乎是十分通達的人物,如若二爺提出此事,想來,那位劉大人也不至於拒絕。”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這個,我想不妨去說一聲,目下咱們不能再盲人騎在瞎馬上,胡碰亂撞了。”

楊四成低聲說道:“事不宜遲,要去,二爺就該早些去講一聲了。”

方振遠點點頭,正待去找那位劉大人,瞥見劉大人由房中走了出去。

劉大人一見了方振遠,加快腳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咱們見時動身??

方振遠道:“動身可以,不過,令緩的病勢如何?”

劉大人道:“聽拙荊說,小女的病勢已然好轉了很多。”

方振遠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道當是不當?”

劉大人道:“什麽事?”

方振遠道:“在下想去看看劉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劉大人道:“這個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

方振遠接道:“不用商量了,區區之意,如若我們要去,最好能夠立刻一起去,房中現狀,最好不要收拾。”

劉大人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方振遠低聲道:“不瞞你劉大人說,令緩縱然不舍武功,亦有著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使很多武林高手,望而生畏。”

劉大人道:“當真有這等事嗎?”

方振遠沒聲道:“這事千真萬確,隻是原因為何?我們還未找出來,不過,這原因卻已被別人瞧出來。”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鏢頭,能夠確定小女有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能夠使人敬眼,而且那力量,在進入了小女養病的房中之後,就可以感覺出來,在下願帶你方副總鏢頭同往小女房中一行。”

方振遠道:“目下情勢,晦暗不明,在下希望能夠找出一點路道,大人委屈下下,也算是幫了在下一個大忙。”

劉大人道:“好!我走在前麵,進入房中之後,咳嗽為號,方副總鏢頭聽到在下咳嗽之聲,快步跨入房中就是。”

方振遠應了一聲,兩人魚貫向前行去。

劉大人行到了劉姑娘養總病房舉手推門而入。

隻見劉姑娘背靠牆,擁被半臥半坐,劉夫人坐在床沿上,正在和女兒談話,丫頭春蘭站在一側。

劉大人道:“我沒想到,這木門是虛掩著,一推就開……”

一麵說話,一麵不停的咳嗽。

方振遠聽得劉大人咳嗽之聲,大邁一步,衝入房中。

他動作更快,目光如電,人進房內,眼神掃遍整個房中的布設。

劉夫人麵現怒意,道:“我們一路上受盡強盜欺淩,方副總鏢頭,你也……”

劉大人搖著雙手,接道:“不用抱怨方副總鏢頭,是我要他來的。”

劉夫人道:“你要他來的?”

方振遠急急說道:“在下稍通醫理,來瞧瞧劉姑娘的病勢,是否可以於今天下午上路。”

劉夫人道:“這話當真麽?”

方振遠道:“自然當真。”

方振遠看到劉姑娘病勢不重,想那劉夫人定會拒絕。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方振遠的意料之外。劉夫人沉吟了一陣,竟然說道:“不論你的醫道好環,瞧瞧總不錯,為了小女的身體,那也隻好從權了……”

目光轉到劉姑娘的臉上,接道:“孩子,你伸出手來,讓方副總鏢頭瞧瞧。”

劉姑娘無可奈何,緩緩伸出右手。

春蘭抱過來一個枕頭,墊在了那劉姑娘右腕下麵,順手又搬過來一張木椅。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在木椅之上坐下,伸出右手食中兩指,按在劉姑娘右腕脈門之上。

他是點穴能手,自有著認穴辨脈之能,手指按上了劉姑娘脈穴,立時驚覺到劉姑娘脈搏強而有力,會不似病人的樣子,不禁一皺頭。

劉夫人沉聲問道:“方副總鏢頭,小女的病勢如何?”

方振遠陡然一瞪雙目,冷電一般的眼神,掃掠了劉大人夫婦一眼,道:“很奇怪。”

劉大人看那方振遠神情嚴肅,竟似認真起來,心中大奇,道:“怎樣一個怪法。”

方振遠道:“照劉姑娘的脈象看,完全不像一個病人……”

劉夫人冷冷接造:“小女的脈象上,完全無病,那是說小女的一番病勢,是故意裝作的了。”

方振遠道:“在下並無此意。”

劉夫人道:“小女素來本弱,一向多病,看過的名醫,何止百位,但卻從未聽過小女不像病人之言語。”

方振遠有口難辨,且入室已久,尚未瞧出一點門道,希望能再多留一刻,再看的仔細一些。

他抬頭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乃飽讀詩書的人,不知對醫道方麵,是否也有涉獵。”

劉大人道:“略知一二。”

方振遠道:“那麽清看看令緩的脈象如何?”

劉大人皺皺眉頭,欲言又止,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在劉姑娘的右腕脈之上。

但覺劉姑娘的脈搏跳動,穩健有力,不禁為之一怔。

劉夫人目睹劉大人臉上驚奇之色,忍不住問道:“怎麽樣?”

劉大人期期道:“婉兒的脈象,的確是有些奇怪!”

劉夫人道:“怎麽樣?”

劉大人道:“脈搏跳動,堅穩有力,不像有病的人。”

劉夫人道:“怎麽回事呢?這幾天來,婉兒身體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劉大人接道:“所以,下官才覺著有些奇怪,想不通是怎麽回事?”

劉夫人突然啊了一聲,道:“難道和那人的藥物有關嗎?”

方振遠已從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聽出了贈藥之事,早已了然,口中卻故作吃驚,道:“甚公人的藥物?”

劉夫人話說出口,已然無法收回,隻有硬著頭皮答道:“一個年輕人,似是一位讀書的秀才……”

望了方振遠一眼,話題突變,接造:“說起來,我又要怪你們鏢局的人,明知小女在此養病,不知何以竟然放閑雜人等,進入了這座跨院之中。”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要責罰他們,但不知小姐服用的甚麽藥物?”

劉夫人道:“那人大搖大擺的行入房中,那時,老身和春蘭也都在此。”望了春蘭一眼,接著道:“以後的事,你來說吧!”

方振遠目光轉到春蘭的身上,道:“姑娘請慢慢的說,在下希望能夠聽得很詳細。”

春蘭點點頭,接造:“那人很英俊但來勢很凶,夫人攔路喝問,被他推了一把,幾乎摔倒在地上,不知怎的忽然是變和氣起來,替小姐把脈,要小姐服下一粒藥丸而去。”

方振遠道:“那藥丸是甚麽顏色?”

春蘭道:“是白色,比黃豆大不了許多。”

方振遠轉目望去,隻見那劉姑娘臉色一片紅暈,不勝嬌羞,閉著雙目,默然不語。當下說道:“這麽說來,那粒藥丸,倒是大人關係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咱們下午還要上路吧!”

話雖說的報婉轉,但是卻很明顯的含有逐客之意。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既然姑娘的病勢無礙,咱們這就上路,在下去準備一下。”

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劉大人緊隨著走了出來,低聲問道:“方老英雄,瞧出點眉目嗎?”

方振遠道:“這個咱們等一會再談。”

急急奔回自己的房內。

楊四成,李玉龍,於俊早已在房中等候,隻見方振遠一揮手,道:“你們坐下。”

楊四成道:“二爺,瞧出一點苗頭嗎?”

方振遠搖搖頭,道:“很奇怪,老夫自信看的夠詳盡了,但卻看不出一點眉目,不過……”

楊四成接道:“不過甚麽?”

方振遠道:“我把過了那劉姑娘脈象,似乎是全無病症。”

楊四成道:“如若劉姑娘果然是一位身有武功之人,而且能使那花花公子葛玉郎受掠而退,其成就必已到登峰造極之境,就屬下所聞所知,一個人的武功,如到了至高境界之後,不但可以不著皮相,而且能夠控製自己的呼吸脈搏,如若那位劉姑娘真的身負絕技,又不願咱們知曉,可以運用內功,使脈息微弱。”

方振遠沉思了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但如不是一位身負絕技的高手,又如何能夠驚退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方振遠呢?”

楊四成道:“我都仔細的瞧過了,實是瞧不出可疑的地方。”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目下情勢的變化,咱們似乎也是沒有再多追究的必要了,開封府距此地也不太遠,咱們快些把他們送到開封府,回到總局複命,不知H爺的看法如何?”

方振遠道:“好!就這麽辦,劉姑娘的事,先放在一邊,下令要夥計們準備,咱們立刻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方振遠接道:“四成,你查看一下,如是傷勢在重的,路上也是一個累贅,不如留他們在此地休息,咱們回去時,再帶他們一起離開這裏。”

楊四成笑了笑,道:“屬下亦有此意。”轉身向外行去。

鏢局的趟子手,大都是很精幹的人,得到了楊四成之命,立時牽馬套車,片刻之後,車馬都已經備齊。

這時,大雪已住,但天上仍是被雲層籠罩,西北風刮的很緊,寒氣森森,砭肌刺骨。

李玉龍、張大豪兩匹健馬,走在車前開道。

楊四成和方振遠卻坐在了第一輛黃色的篷車之中。

除了五個趕車的趟子手外隻餘下兩個跨刀帶箭的趟子手能夠上路。

於俊和兩個趟子手騎馬押陣,走在最後。

經過了一夜和大半天的休息,健馬體力盡複,寒風中得和奔馳。

蹄拋雪團,輪劃白煙,奔馳在南下的大道中。

方振遠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再追查那位表麵上體弱多病,籠罩著一片神秘的劉姑娘,隻希望早些把劉家一家人送到開封府交了這趟鏢,再作道理。

是以早已吩咐過趟子手盡快的趕路。

離開磁縣城,已經是本末時分,到天色摸黑,已經趕奔了四十裏路。大冷天,所有的健馬,都跑了滿身大汗。

眼看著天色愈來愈黑,已將到無法辨識路徑的時光,仍然不見可以宿住的所在。

李玉龍一勒健馬,行近篷車,說道:“二叔,咱們錯過了宿棧,天又太黑,雪已開始溶化,健馬疲累,夜寒太重,就算要趕夜路,也得先打個地方,喂喂馬。”

葛玉郎掀簾而出,運足了目力,四顧了一陣,道:“玉龍,你瞧瞧看東南邊一片黑影,是不是房子呢。”

李玉龍道:“在下去瞧瞧著。”

一個翻身,躍下了馬背,直向東南方向奔了過去。

他來去極快,不過片刻時光,已轉了回來。

一欠身,道:“二叔,那是一座荒廢了的祠堂,小徑大約的瞧了一下,尚可遮避風雪的。”

楊四成他先接道:“祠堂裏有沒有看守人?”

李玉龍道:“我繞著祠堂走了遍,未見有看守祠堂的人,而且祠堂牆角門裏的地上枯草可見,看來那祠堂十分荒涼,很久無人住過。”

方振遠道:“就到那裏過夜。”

趟子手應了一聲,揚鞭馳馬,在李玉龍引導之下,行向祠堂。

五輛篷車,魚貫的馳入了詞中,盤聚在一處。

方振遠查看過調中的情形後,才行近主大人的廣車。

他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咱們錯過了宿頭,今夜要在這處荒祠中委屈一夜,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還要大人原諒了。”

劉大人揭開車簾,望了荒祠一眼,道:“方爺,咱們不能連夜趕路嗎?”

方振遠道:“不可支撐,健馬必須喂草料才成,至少要休息兩個更次,才能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道:“既是如此,我想在車上也是一樣。”

方振遠道:“一路上寒氣逼人,祠中可以燃燒取暖。”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帶幾件皮貨,足以禦寒,副總鏢頭,隻要派上兩個人,看顧著篷車,不要受到侵襲,那就成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夫人和小姐也要留在車內嗎?”

劉大人道:“拙荊車內,也有幾件足可以保暖的皮衣、毛毯,她們留在車上,也不致受風寒威脅的。”

這時,祠中兩個廂房,已燃起了篝火,火光熊熊的透了出來。

方振遠道:“大人,我們在江湖上的人,不大懂得禮數,有什麽言行失檢的地方,你要多多的擔待一些……”

伸手一把,牽住了劉大人,說道:“走,咱們進祠喝兩盅。”

劉大人隨著方振遠進人們中南麵廂房。

兩個趟子手,早已經釘上了窗子。

寒風受阻,室中火焰高燒,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氛。

方振遠和劉大人行入廂房之後,立時,有趟子手搬過一根木條,送了過來。

那趟子手,放下木條之後,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這等荒僻的地方,難覓桌椅,你委屈著坐坐吧!”說話之間,放開了劉大人的左手。

劉大人緩緩坐了下去。

趟子手送來了晚餐,二人一邊吃,一邊喝酒。三杯下肚,劉大人身上暖和多了。又幹了一杯酒,道:“方爺,下官覺目下情形很詫異,其中必有隱情……”

方振遠點點頭接道:“不錯,大人有何高見?”

劉大人道:“我想仔細的瞧瞧那幅牧羊圖,南天三煞,為何不敢金銀財物,卻要取那一幅圖,不過……”

方振遠心中大為緊張地說道:“不過什麽?”

劉大人道:“下官不懂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所以想請方爺和下官一同仔細的瞧看一下。”

方振遠心中大喜,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口中卻說道:“大人如有此心,在下自願效勞。”

劉大人道:“方爺長年在江湖上走動,,不知是否聽過有關牧羊圖的傳說。”

方振遠搖了搖頭,道:“不瞞你劉大人說,在下未曾聽過。”

這時,李四成匆匆由外麵行進來,一欠身,道:“二爺,屬下已仔細的查過了,這荒祠方圓十丈之內,沒有暗樁。”

方振遠點點頭,道:“那很好,四成,你替我分配一下,要他們分成兩班,一班守夜,一班休息,我要和劉大人談談。”

楊四成欠身,道:“二爺放心。”

方振遠招呼站在門口的一個趟子手,道:“我和劉大人商量點事,任何人都不許進來打攏,有事情去稟報楊鏢頭一聲。”

也不待那趟子手答話,隨手掩上了房門。

這座廂房中,除了燃有一堆柴火之外,還有虎威鏢局的一盞紗燈,光亮很充足。

劉大人從身上取出牧羊圖,緩緩展開。

這幅圖足足有八尺多長,上麵畫著各種不同的羊兒。

除了群羊之外,還有兩位牧羊的童子。

方振遠運足目力,仔細的看了牧羊圖,隻覺得除了每一個羊兒,都畫的很像之外,實瞧不出什麽名貴、可疑之處?

倒是那劉大人看得比方振遠起勁一些,不住的點頭讚賞,道:“這雖非名家手筆,但不輸任何名家的……”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如若這幅畫出自名家手筆,它又能值多少銀子?”

劉大人道:“這個,要看賣給什麽人了,如若是遇上一個喜愛此圖的人,可能出上千兩以上的銀子了。”

方振遠道:“千兩銀子,在一般人眼中,也許不是一個小數字,但在南天在煞的心目中,於兩銀子,不過是區區之數,他們如何會看在眼中呢?”

劉大人道:“不錯,所以,在下也懷疑其中別有原因?”

方振遠道:“可惜的是,咱們竟無法找得出這圖中的內情。”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突然舉起牧羊圖,道:“咱們映著燈光瞧瞧。”

方振遠伸出右手,抓住畫圖,迎著燈光看去。

隻見圖影交錯,筆路縱橫,圖案極為複雜,一皺眉頭道:“這是怎麽回事?”

劉大人仔細地瞧了一陣,道:“這白絹經過了特殊核製,中間還有一幅圖。”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大人沒有看錯?”

劉大人搖搖頭道:“錯不了,兩幅圖的筆路完全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是否可以瞧出是一件什麽畫來?”

劉大人放下絹畫道:“一時間瞧不出來,但如在強烈燈光下,瞧的久一些,或許可以瞧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麽看來,他是當真的不知道個中之秘了。口中卻說道:“大人事先一點也不知曉嗎?”

劉大人道:“不知道,我隻覺這幅絹畫詩的很厚,卻未想到這絹中還是藏了另一幅畫。”

方振遠低聲說道:“大人,這件事,希望你暫時藏在心裏,最好連尊夫人也不要說明。”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鏢頭覺得有此必要,在下照辦就是。”

方振遠道:“大人肯合作,那是最好不過了……”放低了聲音,接造:“大人,這幅畫能夠剖開嗎?”

劉大人道:“能!你我不能,要專裱字畫的大師傅,才有辦法剖開。”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畫中藏畫,必有作用,這件事,不能以等閑視之。”

劉大人點點頭,道:“我明白……”

收起絹畫,藏人懷中。

但聞楊四成的聲音傳了進來,道:“二爺,有人找你。”

方振遠燃起了旱煙袋,吸了一大口道:“什麽人?”

楊四成道:“沈誌山。”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他人在何處?”

楊四成道:“現在祠堂門外。”

方振遠道:“好!你請他進來。”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劉大人道:“你會朋友,在下休息一會。”

方振遠道:“大人休息一下也好,在下和來人談談。”

劉大人揮揮手,退了出去。

方振遠望著劉大人遠去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長長籲一口氣,又坐了下去。

片刻之後,楊四成帶著沈誌山行了進來。

沈誌山還未進廂房門,就抱拳一揖,道:“方二爺別來無恙。”

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沈老弟,這裏有酒,喝一杯暖暖身體。”

沈誌山舉步行人廂房,道:“二爺,當年虧得你二爺出手,沈某人才能活到今天……”

方振遠接道:“不談過去的事,老弟你深夜趕到此地,大約不會沒有事吧?”

沈誌山道:“在下如是無事,也不敢來打擾二爺。”

方振遠道:“老弟,你不用太客氣,什麽話隻管請說。”

沈誌山道:“有幾個退隱的老魔頭,想劫二爺的鏢……”

方振遠搖頭道:“老弟不用太急,坐下來慢慢的談,這裏有酒,我再要他們切一盤風幹熟牛肉,咱們哥倆先喝一盅,慢慢的聊。”

沈誌山一欠身,道:“二爺的盛情,小弟心領了,我不能在這裏停留的太久,不瞞你二爺你說,小的也是他們一夥中人,奉命追蹤鏢車而來,但小的受二爺救命之恩,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小的這點武功,有限的很,隻怕難為二爺助力。隻能先給你老人家通個信。”

方振遠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真的是難為你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造:“老弟,那幾個老魔頭,都是些什麽人?你既然是他們一夥的,可知道他們準備如何下手?”

沈誌山道:“說起來當真是慚愧的很,此刻為止,我還沒有完全摸清他們的底子……”

揚四成道:“那麽你是怎麽被他們拉入夥的?”

沈誌山道:“這在約是虎威鏢局的威名太重,他們既想得魚,又怕沾上魚腥味,所以,一切事情都在極為秘密中進行,至於小的是被一位多年的故友以馬寶山拉入夥的,小的一切行動,都是由馬寶口中傳達的。”

方振遠道:“你既然沒有入門,怎會知道劫鏢的是幾個退隱之後,重又出山的魔頭。”

沈誌山道:“這是一次馬寶說漏了嘴,漏了一些內情,但他很快的驚覺到,就未再說下去。”

一頓,又接道:“馬寶泄露了其中一個人的姓名……”

聲音突然間放的很低,接道:“那人叫火神萬昭。”

方振遠、楊四成全都聽得一怔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之後,方振遠才長長籲一口氣,道:“火神萬昭,還活在世上?”

沈誌山道:“是的,據那馬寶透露的口風,那火神萬昭隱的時日之中,武功不但沒有擱下,而且還一直加緊苦練,不但武功精進,火器方麵,亦有著更高的成就。”

方振遠愁鎖眉頭,嗯了一聲,道:“當真要多謝你老弟了。”

沈誌山道:“能和火神萬昭相處一起的,自然都是綠林中具有的名的人物,小弟知曉的都已經說出來了,可惜的是,無法給你方二爺幫忙,以後,小弟如若再得到消息,我會設法傳給你。”

一抱拳,接道:“二爺,你們最好別送我,也許暗裏還有人盯我,我要偷著溜出去。”

方振遠道:“好!你慢走,我們不送了。”

沈誌山間身而出,離開了廂房,沒入這夜色之中。

方振遠愁鎖眉頭,不停在廂房中來回的走動。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若火神萬昭當真要咱們虎威鏢局的鏢,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好在,咱們已經把信息傳回總鏢局,總鏢頭也許會親自趕來,至少鏢局會派遣援手趕來,目下咱們的人手不算太少,實力也不算太弱,隻要調配適宜,足可防護鏢車的安全。”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四成,總鏢頭一向對我看重,如若這一次在我身上出了漏子,單是這一份慚愧和不安,就夠我一輩子受了……。

長長歎息一聲,接道:“聽那沈誌山的口氣,似乎是除了火神萬昭之外,還有幾位很厲害的老魔頭參加這次的行動,那沈誌山說的不錯,能和火神萬昭在一起的人,豈是平常的人物。”

楊四成道:“火神萬昭雖然名望甚重,為綠林一代魔頭,但他比起那花花公平葛玉郎,未免相形見絀了。”

方振遠道:“火神萬陽亦不可輕視,目下雖然盛名不及花花公子葛玉郎,但那是他息隱過久之故……”

楊四成道:“二爺,除了我們之外,別忘了我們這兒還有一位可退強敵的人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什麽人?”

楊四成道:“劉姑娘。”

方振遠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道:“不錯啊!我怎麽會忘了這麽一位人物。”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使劉姑娘有個準備,咱們最好能早些通知她一聲。”

方振遠道:“如何通知她呢?”

楊四成道:“你告訴劉夫人就行了。”

方振遠道:“對……”

突然一皺眉頭,接道:“如若能在傳出這消息的同時,咱們能看到那位劉姑娘的表情,才能知曉內情,了解那位劉姑娘是否真是位身負絕技的高人,但男女援親不親,她又是名門淑女,怎能和她相見,總不能再去給她看一次病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倒有一個辦法!”

方振遠道:“什麽辦法!”

楊四成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咱們找機會放一個人進來,看那劉姑娘如何應付?”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這個不大妥當吧!萬一那位劉姑娘不會武功豈不要造成一場慘劇。”

楊四成道:“那麽由屬下易容份作強徒,以察虛實。”

方振遠道:“這個也不太妥當,萬一那位劉姑娘是位身負絕技人物,連那花花公子都能製服,何況你楊鏢頭了。”

楊四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想求證那劉姑娘是否身負武功,似乎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了!”

方振遠道:“目下防備敵人一事,最為重要,你先去布置一下,要他們一見異征,立時設法傳普,順便告訴大豪和玉龍一聲,要他們別輕舉妄動,我去和劉夫人談一談。”

楊四成道:“屬下領命。”

一抱拳,退出了廂房。

方振遠目睹楊四成去遠之後,隨手掩上房門,在室中來回走動。

他心中有著無比的焦慮,也隱隱感覺到這趟鏢不簡單,內中必有一種隱秘之情,這隱秘也許那劉大人不知道,也許他有意在欺瞞自己……”

一念動起,細想這趟鏢一開始就有些情勢不對,單單舉家南下,帶點細軟的人頭鏢,怎能夠不計價錢的指定總鏢頭親自押送,自己以副總鏢頭之尊,押送此鏢,顧主還似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

這等反常的情形,早就有了預兆,但自己竟然能在當時把事情分析清楚。

半宵時光,本極短促,但在方振遠感受之中,卻似過了悠長的一段時間。

好不容易窗外亮起了天光,方振遠長長籲一口氣,推門而出。

隻見楊四成,李玉龍等,各佩兵刃,站在大風雪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現出困然之意。

顯然,昨宵之中,這些人一直在祠中巡邏,未得片刻休息。

方振遠歉然歎一口氣,道:“四成,叫他們準備上路,你們在車上休息一下。”

楊四成道:“昨天一夜平靜……”

忽聽一長嗬欠聲,由祠堂主房中傳了出來。

這聲音不太大,但傳到揚四成和方振遠耳際之中,卻如聽到炸雷一般,心頭頓然一驚。

轉眼望去,隻見主房台階上麵,站著一個身著樓衣,滿頭蓬發,赤足草履,滿臉油泥的叫化子。

他臉上雖有油泥掩遮,但方振遠目力過人,一眼之下,仍然看出那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小叫化,頂多不過二十歲,不禁一皺眉頭。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這小叫化大雪天,穿著一襲破爛的單衣,赤足草履,露著腿肚子,不畏寒冷,定非常人,隻怕是丐幫中的高手。”

方振遠點點頭,也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隻憑他來的那等全無聲息的輕功,就夠瞧個老半天啦,他要不故意大聲打個嗬欠,隻怕咱們還不會覺出台階上麵有人。”

楊四成道:“屬下慚愧,二爺你歇著,屬上去問問他。”

舉步行近台階,一抱拳,道:“朋友,看你這身裝著,似是丐幫高手,不知區區猜惜沒有。”

叫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道:“我如說不是丐幫中人,你是一定不信了。”

楊四成道:“朋友輕功高明,我們算聾了耳朵,丐幫弟子,在江湖向有俠譽,行事光明正大,不知朋友這番到此,有何見教?”

叫化子哈哈一笑,道:“楊鏢頭,你這麽急水下灘般一說,小叫化我可是有口難辯了。

我小叫化昨天一大早就在在這荒祠中睡覺,如果說有個先來後到,我可比你們早到這荒祠中幾個時辰,可不是鬼鬼祟祟混進來了。”

楊四成怔了一怔,道:“昨天晚上,兄弟查看過這時荒祠正房,怎的沒有瞧見到你朋友。”

小叫化了笑道:“我睡在正梁上麵,你楊鏢頭礁的很細心,可惜就是忘記瞧瞧梁麵上。”

揚四成長長籲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方振遠大行兩步,一抱拳,道:“老朽方振遠。”

小叫化笑道:“鐵掌金環方老英雄。”

方振遠道:“不敢當,不敢當。”

小叫化又是微微一笑,道:“方老英雄心中對我小叫化在此一事,有著很多懷疑,是麽?””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小叫化特別愛笑,口中卻說道:“懷疑是不敢,隻是想請教而已。”

小叫化道:“咱們荒祠之中相遇,那隻能算是碰巧……”

楊四成接道:“完完全全是碰巧嗎?”

小叫化道:“自然不是,所以小叫化說隻能算是,因為小叫化來這荒祠之中,確不知貴局也在荒祠歇馬。”

揚四成道:“至少你朋友在昨宵中,已知曉了我們到這荒祠之中。”

小叫化道:“這倒不錯,諸位在進入這荒祠之中時,小叫化已然知道,隻不過,諸位不知道這荒祠之中,還有一位小叫化子罷了。”

方振遠一抱拳,道:“恕老朽托大,稱呼你一聲小兄弟了。”

小叫化道:“方老英雄和我小叫化稱兄道弟,那是抬愛小叫化了。”

方振遠道:“丐幫中人,氣勢不凡,敢問小兄你怎麽稱呼?”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小叫化姓包單名一個青。”

楊四成道:“聽說丐幫之中,有兩位後起之秀,被稱作天地雙龍,好像雙龍中,有一位姓包的朋友了……”

小叫化又笑了一笑,道:“不才麽?就是那位天龍包青,丐幫中人,都叫我小包。”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天龍包青,真教人興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股舊人的感慨,你這點年紀,竟能夠如此練達,實叫人不得不生出敬佩之感。”

包青道:“老英雄別灌迷湯啦,小叫化不吃這個。”

方振遠隻覺臉上一熱,道:“老朽說的都是真誠之言。”

包青道:“那麽小叫化也有幾句很真誠的話,奉告方老鏢頭。”

方振遠感覺那必是幾句十分重要的話,說道:“老朽洗耳恭聽。”

包青道:“你們這趟鏢,隻怕很難安抵開封府,縱然能夠到,也必將付出無法補償的代價,對你們虎威鏢局而言,實是一件和不償失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閣下的意思是……”

天龍包青接道:“能夠放下這趟鏢,那是最好不過……”

方振遠接道:“行有行現,我們開鏢局的,可以辭鏢不接,但接下來,也隻有硬著頭皮撐下去,棄鏢不管,辦不到。”

包青道:“那麽,你就設法找一個可以防守的好地方,等你總局中援手趕來。”

方振遠長籲一口氣,道:“老朽想不明白,這趟鏢有什麽名貴之處,為什麽竟然有很多人苦追不舍,大有得而後甘心之慨。”

楊四成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是當事人,也許弄不明白,你朋友置身局外,定然聽到了不少消息、內情了。”

方振遠道:“如蒙下告,在下洗耳恭聽。”

包青微微一笑,道:“兩位搭檔的很好,不過,小叫化覺著很奇怪,他們帶些什麽東西,劉大人心裏應該明白,小叫化不相信他們把東西看的比性命還重要?”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包老弟,你如是聽到什麽?還望講在當麵,方某人感激不盡。”言裏抱一揖。

包青還了一禮道:“不敢當方老英雄大禮……”

放低了聲音,接道:“就我小叫化所知,似乎他們劉家帶了一種和武林有關之物。”

方振遠道:“是不是一幅牧羊圖??

包青凝目思索了良久,道:“不止是一幅圖,但其中有一幅圖,至於是一幅什麽樣圖,在下就記不清楚了。”

方振遠道:“包老弟這消息從何而來?”

包青道:“小叫化聽幾個準備動手劫鏢的人所言,大約是不會離譜太遠,兩位保重,小叫化就此告別。”

縱身一躍,飛上屋麵,又一個轉身飛躍,消失於漫天風雪之中。

方振遠望著包青消失的方向,輕輕歎息一聲,道:“好快的身法。”

楊四成道:“丐幫中天地雙龍,被譽為後起一代中傑出的俊彥,自然是非同小可了,天龍輕功。造詣尤深。”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二爺,咱們上路呢?還中留在這裏等等總鏢頭。”

方振遠道:“這地方很好嗎?”

楊四成道:“屬下的看法,丐幫中人不會說謊,尤其中天地雙龍,他既然亮了萬兒,總不能隨口胡言,這地方屬下已經仔細的查過,四野遼闊,較易防守,而且數裏內沒有人家,地方也夠清靜,如若咱們決心等總鏢頭趕到,住這裏,比上咱安全一些。”

方振遠道:“也有道理。”

楊四成道:“二爺再去和劉大人談談,如是他們同意留在這裏等,屬下就要仔細的布置一下,我設法留下暗記。”

方振遠沉思了一陣,覺著也隻有這個法子比較安全一些,當下說道:“我去和劉大人說說著,隻是年關在即,總鏢頭事務繁忙,能不能親自趕來,很難預料。”

楊四成道:“二爺,你隻要決心留在這裏,劉大人那邊可以拖延,趕到開封府過年,固然重要,但性命應該是更為重要一些,隻要二爺你堅持一下,我想劉大人也沒有法子。”

方振遠似乎是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低聲說道:“四成,咱們帶有匣弩沒有?”

楊四成笑道:“帶了兩個。”

方振遠道:“有了兩匣連環弩箭,可頂上十幾二十幾個弓箭手用,咱們人手不全,有得此物,實是幫助不小。”

楊四成抬頭望望天色,道:“大概劉大人還在休息,二爺你也一夜未合過眼,大白天我想他們不人有所舉動,再說,他們也不會料到我們突然停在這荒祠住了下來,你老也請到廂房中歇歇,我去要他們下套,出去來辦一點食用之物,至少要準備在這裏留個四五天。”

葛玉郎道:“好吧!暫時這麽準備,但如是能上路,咱們自然還是早些上路的好。”

楊四成未再說話,匆匆轉身而去。

荒祠中的趟子手,立時間,又開始了一場忙碌,車下套,已搬上的東西,重又取了下來。

楊四成吩咐過了趟子手,帶著張大豪,李玉龍各牽著一匹馬,緩步向祠外行去。

方振遠已回到廂房,從窗口望到了楊四成帶著李玉龍,張大豪並肩而去,心中雖然呼叫幾人一聲,但卻又強自忍了下去。

但見三人飛身上馬,一提韁,如飛而去。

方振遠本想借此機會坐息片刻,但想到了三人出去,這荒祠中餘下了於俊和幾個趟子手,哪裏還能安得下心,當下又行出室外,飛身而起,躍上屋頂。

轉目看去,隻見楊四成和李玉龍等三騎馬,踏著積雪,極快的消失不見。

這時,大雪已住,但陰雲低壓,天色毫無放晴之意。

方振遠的心情,也如那低壓的雲層一樣,充滿憂慮愁苦。

他保鏢二十年,足跡遍及了大江南北,確實遇上不少凶戰危局,但卻從未遇上過這次的情形,無數的綠林高手,在暗中窺伺,等待著下手的機會,但像花花公子葛玉郎那等人物,卻又在下手之後,中途縮手而去。

這情形太奇怪了,詭異多變,令人莫測。

方振遠強按下心中的思潮,凝神四顧了一眼,但見白雪鋪地,四處茫茫,並無可疑之征。

打量過四外的情形,方振遠才飛身躍下屋麵。

這時,於俊正在指使趟子手,把馬匹,牽入屋內。

方振遠冷眼旁觀,看於俊處理事務,竟也是井然有序,除了安排好馬匹、車輛之外,並把趟子手分成了兩班,一班休息。

眼看於俊對諸事安排停當,這才轉回廂房中坐下,閉目思索。

他要靜靜的想想,如何應付目下這等紛亂的局勢。

突傳一聲輕咳,劉大人推門而入,道:“方爺,下官看他們馬未備鞍,車未上套,似是全無上路的準備。”

方振遠拍拍地上的木樁,道:“大人,坐下來,咱們再談談。”

劉大人皺皺眉頭,但卻依言坐了下去,道:“方副總鏢頭,還有什麽見教?”

方振遠道:“朽衡量過輕重之後,覺著留在這裏安全一些。”

劉大人征了一怔,道:“那是說你方副總鏢頭早已作了決定,留在這荒祠之中不走了?”

方振遠道:“老朽覺著咱們隻要再向前走,就可能進入了人家預布的埋伏之中。”

劉大人臉色微變,道:“方副總鏢頭,我想請教一件事?”

方振遠道:“不敢當,大人有什麽話,請盡管說,老朽洗耳恭聽。”

劉大人道:“這保鏢一行中我想定有一條行規,在走鏢之時,行宿之權,是在顧主手中呢?還是在你們鏢頭手中?”

方振遠道:“自然是在顧主手中,不官責成你方副總鏢頭,咱們要立刻上路。”

方振遠抬起頭來,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老朽想不通,你有什麽急事,一定要趕到開封府過年,這是生死大事。為何要貪趕路程,不顧危險。”

劉大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是有人要動你虎威鏢局的鏢,咱們守在這荒祠中,難道他們就不會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