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四十四 真相之一

床墊動了一下,望舒睜開眼睛,微光中,聽見許承宗輕聲道:“別動。有人來了。”

望舒嚇了一跳:“誰?”

許承宗還沒答話,來人的鞋踩在濕透沙粒上的喳喳聲響起,後來木屋的門被人向裏推,吱呀吱呀的聲音,給望舒脊梁上帶來一股瘮人的寒意。

她坐起身,看著門口,很久之後一把刀從門隙中突然□□來,望舒看見那刀尖的閃光,嚇得心裏一顫,對許承宗道:“刀——”

許承宗點頭,他伸手拿過望舒的衣褲,讓她穿上。望舒隻來得及胡亂穿好,門已經開了,外麵雨夜的濕涼之氣衝進來,她看見走進來的人,不由得大驚失色。

怎麽會是程健?

程健一手拿著槍,另外一隻手握刀,進屋用槍指著許承宗道:“這次你還躲得過麽?”

望舒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著程健,再看著許承宗,見許承宗直直地望著程健,沒有說話。

“這一回你該死了吧?”程健淡淡地說:“你以為讓大東提醒我,我就會收手,是麽?真是太天真了,你這樣沒有閱曆、沒有文化,甚至連智商都沒有的人,憑什麽搶走我十多年的心血?”

許承宗看著他,冷冷地反問:“所以你就親自動手了?”

“我自己動手簡單多了。”程健的鏡片在煤油燈的光裏有點閃,看起來有些邪惡,他看了一眼望舒道:“這個女人在這兒正好。”他擲出繩子,用槍指著望舒道:“把他的手腳綁上。”

望舒看著許承宗,許承宗一直不做聲,很久才對她淡淡地說:“綁上吧,他不殺了我不會死心的。”

望舒看著許承宗滿眼的痛苦與失意,她因為恐懼而一片空白的大腦怔怔地,她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隻聽見程健厲聲道:“讓你綁上他,聽見了麽?”

許承宗道:“這次你要弄成什麽樣的意外?把我綁在這房子裏,房子意外著火了燒死我?還是你幹脆殺了我,沉屍湖底?你別忘了,這是度假村……”

“現在是淡季,這地方除了看門的,一個人都沒有。承宗,你命再大,這次也跑不了,我殺了你十年,你的命怎麽比蟑螂還強,現在還活著!”說到這裏,他不耐煩了,手上的槍指著望舒道:“綁上他,不然我先殺了你。”

望舒不動,她不是不想動,而是手腳都已經被嚇得軟了,眼睛盯著那黑洞洞的槍口,硬是不敢錯開目光。

許承宗也看著程二的槍,他對望舒道:“望舒,沒關係,把我綁上吧。你沒聽見他說麽,他殺了我十年都沒成功,你可以想象這個男人多沒用麽?他殺不了我的。”

他的話讓程健一直斯文鎮定的臉布滿怒氣,轉過來把手中的槍對著許承宗,怒喝道:“我今天就非要殺了你!”

“你沒有那個膽子。程二,你想殺我,又總想著把謀殺弄成意外,可惜你智商不夠,你隻能看見眼前的一步,謀殺這種需要謹慎計劃的事,你做不來……”

“誰說我做不來,你坐了十年牢,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毀在誰手上麽?”程健突然冷笑著道。

許承宗身子僵了一下,他盯著程健,後來緩緩道:“原來是你!”

“不錯,我知道姑父養了個情婦,本來沒在意,後來那個情婦竟然懷孕了,姑父為了一個雜種,竟然要跟姑姑離婚——我怎麽可能讓這種事發生!當然通知姑姑,可惜姑姑那樣了不起的女人,除了整天掉眼淚,一點辦法都想不出。我太失望了,姑姑一遇到跟姑父有關的事,腦子就不清楚。我隻好去找那個情婦,這種滿是心機的女人果然不一樣,她比姑姑急多了,她當然怕了,萬一肚子裏的孩子是女兒,姑父不肯跟姑姑離婚不就糟了?她挺著大肚子去找姑姑,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姑姑看見她的大肚子,失去了理智,錯手殺了她,而你這個大孝子,替母親頂了殺人罪名!承宗,說起來,我真不了解姑父,你這樣孝順又肯擔當的兒子,天下也沒有幾個,他竟然能為了一個女人,忍心把你關在大牢裏,永遠不見天日!”

這樣駭人的真相,讓望舒震驚得良久發不出聲來,她猛地轉頭盯著許承宗,見他滿眼痛楚,英俊的臉緊繃著,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程健。她被他的樣子嚇極了,忍不住伸出手拉著他,感到他結實的手掌一片冰涼,恐懼的心裏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他竟然有這樣的父親和母親,難怪他什麽都不相信!

“父親喜不喜歡我,又有什麽要緊了,人都已經死了。”許承宗冷冷地道。

“要緊,當然要緊!姑父死了,所有的財產就是姑姑的,你本來該一輩子關在牢裏的,誰能想到你這蟑螂,竟然在姑姑要死的時候出獄了!”程健聲音裏的怨念已經掩蓋不住,有些嘶啞的怒吼聽起來像沙子刮鐵鍋,十分刺耳。

“莫非你發現我母親重病之後,知道她活不長了,所以我父親才會突然去世,由你來繼承財產?難道是你殺了我爸爸?”許承宗的身子不能自控地動了一下,程健揮了一下□□,許承宗看著那槍口,硬生生控製住自己,雙手握成了拳頭,隱隱能聽見指頭節崩得緊緊的聲音。

程健眼睛在鏡片後閃了一下,沒有回答,隻道:“意外總有成功的時候,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蟑螂一樣能活?”說完他把槍指著望舒,催促道:“綁上他,不然我開槍了!”

望舒已經動不了了,因為她已徹底被剛剛聽到的消息震得失去動彈的能力。

許承宗眼睛死死地盯著程健,怒氣勃發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殺氣,他突然大聲對望舒道:“望舒,按他說的做!”

望舒醒過來,眼睛轉向許承宗,看著他眼睛裏深深的痛苦和恨意,自己難過起來,這麽久了,第一次有些了解他,卻不想是在這種情形下。

許承宗見她不動,伸出手拿著繩子,塞在望舒手裏,望舒盯著手裏的粗繩子,震驚地抬頭看他,許承宗臉上冷冷地,毫無表情,可從那雙幽黑的眼睛裏,卻可以看到一絲危險的冷酷與決絕。

“別再耽擱時間,非要讓我在你身上捅一刀,你才能給他綁上麽?”程健等不及了,低聲對望舒喝道。

“程二,你紮了她一刀,等法醫看見我倆的屍體,就會知道這是謀殺了。”不肯做聲的許承宗聽了程健的話,冷冷地打斷他道,他側過頭看著望舒,叮囑道:“綁上,綁完之後,他還要布置好一陣才能讓我倆死。你別擔心,我們還能活一會兒。”

望舒不明所以,看著許承宗的眼睛,再看程健越來越失去耐心的臉,和那隻黑洞洞的槍口,她伸手拿過繩子,慢慢把許承宗的手腳綁上。

程健得意地走上來,拉了拉許承宗身上的繩索,很滿意地笑了。他把望舒綁上,自己出門,從外麵拿進來幾隻酒瓶,將一隻打開,對許承宗道:“張開口,吞下去。”

許承宗毫不反抗地張開口,一旁的望舒忍不住道:“別喝,可能是□□。”

許承宗搖頭,看著程健的臉,緩緩搖頭道:“這是酒,他會偽裝成我們倆醉酒之後,油燈意外失火,燒死了咱倆——”話沒說完,他已經被程健用酒瓶塞住口,咕嘟咕嘟地灌了半天。後來程健轉過來,用手扣著望舒的頭,將剩下的那些酒灌進望舒嘴裏,高度白酒的嗆人味道讓望舒咳嗽不止,胃裏火燒一般地燙,渾身的血液好像要燃起來一般,她腦子一陣混亂,大難臨頭了,她絕望地想。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感到許承宗就在旁邊,眼睛驀地癢痛,她一邊被胃裏的酒精衝得直嘔,一邊落得滿臉的眼淚,模糊中見程健不停地在屋子裏灑酒精,她顫著聲音對許承宗道:“被燒死,會不會很疼?”

許承宗隻冷冷地看著地上的程健,沒有做聲。

胃裏空空的,酒精發作得快,她腦子有些迷糊,自己向許承宗身邊靠過去,感到他□□的肌膚在夜裏涼涼地,她的頭控製不住地下沉,後來一頭紮在許承宗大腿上,流了他滿身的眼淚,她渾然不覺已哭了,在這個非常的時候,想起自己心中最大的痛苦來,酒精讓她越來越糊塗,後來她開始喃喃道:“我們真要死了麽?”

“我們不會死的,望舒。”好像是他的聲音安慰她。

“不會死?他有槍呢。”

“警察就要來了,你聽聲音,外麵不是有人來了麽?”

“承宗,我什麽都聽不見。”

“望舒,你怎麽了?”他的聲音有些急了。

她腦子一陣迷糊,想用力睜開眼睛,偏偏睜不開,用力把頭晃了兩下,更糊塗了,長長地歎息道:“唉,承宗,我——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