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你看,我老人家幾口老酒一喝,就糊塗了。”笑麵神丐用手一拍後腦,笑道:

“來,來,我給大家引見,這位是我老人家小老弟的媳婦兒,我小老弟,就是人稱終南醉叟的便是,她可也不是等閑之輩,四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名的女煞星,大家都稱她奪命麻姑程大娘,哈哈,你們現在都知道了吧?”

程老婆婆道:“晚輩正要向遊老人家討令,明天進剿太陰教,晚輩十年殺子之仇,終能得報,這是晚輩的有生之年的唯一大事,要你老人家派個差使才好。”

笑麵神丐聳肩一笑道:“我老人家要她們前去偷酒,就是給你送信去的,太陰教這些年著實網羅了不少高手,其中有一個老不死,出手歹毒得很,一提起這個人,我老人家就頭痛得緊,所以想來想去,隻有你這小老弟媳婦兒才能對付……”

程老婆婆道:“你老人家別開玩笑了,連你老人家頭痛的人,晚輩如何對付得了?”

“我說的可是真話。”笑麵神丐忽然正容道:“咱們的人手,我老人家都計算好了,就隻有這個老不死,還沒有人料理。”

程老婆婆問道:“這人是誰呢?”

“哦,哦……”笑麵神丐“哦”了兩聲,才道:“法不傳六耳,天機不可泄漏。”

他說到這裏,嘴皮微動,敢情是以“傳音入密”和程老婆婆說話了。

“晚輩遵命。”

於化龍看在眼裏,目中不禁神光閃動!

笑麵神丐一揮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程老婆婆應了聲“是”,又朝大家一一作別,轉身往外行去。

“好了,好了。”笑麵神丐雙手一合,站起身道:“現在大家都來喝一杯了。”

他拿起滿壇泥巴的一個小酒壇,道:“這是我那個小老弟媳婦兒在土下埋了已有二十多年的好酒,天下第一奇酒,不喝可惜了,來,來,每個人拿個酒杯來,最多大概也隻能分得一杯呢,挨個兒來,我老人家給你們斟酒。”

商小雯道:“師公,有事弟子服其勞,還是我來給大家斟吧!”

笑麵神丐道:“你這丫頭毛毛躁躁的,這小半壇酒,你知道多名貴,濺出一滴,有多可惜,還是我老人家來倒的好。”

萬老夫人問道:“老人家,這酒有那麽貴重麽。”

笑麵神丐又接道:“你總聽盟主老弟說過吧?這就是昔年‘終南醉叟’釀製的‘功力酒’,功能大補真元,恢複功力,這裏有許多人中了散功毒,縱有解藥,但功力消散,沒有兩三天休養,休想複元,咱們明天就要和人家去全力相拚,功力打了折扣,還能和人家拚個屁?所以這酒就成了大家的救命菩薩。”

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青色瓷瓶,又道:“這是太陰教‘七毒散’解藥,現在挨個兒來,一人一粒,用這酒送下。”

商紫雯早已取了幾隻茶盅來,放在桌上。笑麵神丐一掌擊碎酒壇上的泥蓋,抓去封口,大家鼻中都可聞到一陣濃鬱的異香!

羊令公道:“果然好酒!”

笑麵神丐哼道:“你想多喝也不行。”說著,舉起壇來,在幾個杯中倒滿了酒,催道:

“來,於大俠,你先來。”

一麵把解藥小瓷瓶遞給了商紫雯,命她每人分給一粒。

於化龍道:“於某那就有僭了。”

走到桌前,商紫雯傾了一粒藥丸,遞給了他。

於化龍伸手接過,就納入口中,商小雯就遞過一杯酒去。

於化龍一飲而盡,笑麵神丐突然伸手一掌,擊在他後背“靈台穴”上。

於化龍驀然一驚,變色道:“遊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麽?”

笑麵神丐朝他微微一笑道:“於大俠莫慌,你身中散功奇毒,我老人家這一掌,是給你震開全身經絡,使藥力,酒力,能迅速的散開,循經運行,你現在可以去坐下來運功調息了。”

於化龍笑道:“原來如此,你老事前沒有說一聲,差點教於某大吃一驚。”

笑麵神丐嘻嘻一笑道:“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快點去運功吧!”

於化龍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才退後幾步,席地坐下,心中兀自有些放心不下,偷眼看去,但見羊令公、淩江濤等人,都是用酒吞下藥丸,笑麵神丐也依樣葫蘆,在每人背後拍了一掌,這才放心。接著萬老夫人、花真真等一幹女將,也各人一杯,用酒吞下解藥。

笑麵神丐又朝夏玉容、商紫雯姐妹道:“你們三個,服過老太婆三位雪蓮子,每人再來喝一杯酒,功效更大,這是千年難得的好機會,莫要錯過。”

三人依言也喝了一杯。

笑麵神丐隨手把酒壇封好,叫道:“萬仲達。”

萬仲達連忙應道:“小的在。”

笑麵神丐道:“你過來。”

萬仲達應了聲“是”,走到他麵前。

笑麵神丐朝“功力酒”酒壇一指,說道:“這裏還有小半壇酒,從現在起,你的任務,就是抱著這個酒壇子。”

萬仲達道:“明天大家不是都要到老子山麽?小的也要抱著壇子去麽?”

笑麵神丐道:“我老人家不是說了麽,從現在起,一直到大破太陰教,別的事你都不管,你的任務就是抱著這個壇子,但你可不準偷喝。”

萬仲達道:“小的遵命。”

笑麵神丐道:“好,你現在抱著它,去運氣行功吧!”

萬仲達答應一聲,抱起酒壇,退了下去。

全廳的人,服下解藥,都在地上坐下,運功調息、隻有夏玉容和商紫雯姐妹,依然分別站在門口,替大家護法。

笑麵神丐捧起身邊酒壇,喝了一口,叫道:“喂,你們三個丫頭,剛才喝了一杯‘功力酒’,也該去坐息一會,這裏有我老人家坐鎮,諸邪不侵,保管沒事,用不著你們戒備了。”

三人聽他這麽一說,也就傍著老夫人等人,席地坐下,運起功來。

偌大一座大廳,刹那之間,靜得不聞一絲聲音。

不!聲音是有,那是笑麵神丐不時捧起酒壇喝酒,從他喉嚨裏發出來的“咕咕”之聲!

漸漸,那“咕咕”之聲,也聽不到了!

不!大廳上除了運功調息的人之外,方才還踞坐在木椅上喝酒的笑麵神丐,已經不見蹤影,連那個酒壇子也不見了!

口口口現在已經四更天了,大概再過一會,天就快亮了!

一個晚上,雖然都稱之為黑夜,但一夜之間,真正最黑最暗的時候,卻是在天色將要快亮前的一段時間——四更天。

月色已墜,參星已橫,大地一片黝黑,西高廟像一隻黑熊,峙立在黑沉沉的夜霧之下,廟前,幾乎對麵看不清人影。

這時突然像兩隻飛鳥一般,有兩道黑影,從天空疾墜而下!

那是兩個黑袍人,但就在他們飛瀉落地之時,突然右首那人腳下一絆,上身一個前衝,幾乎傾跌下去,他趕忙右腳一點,身子往上拔起,再飄落地麵。

左首那人同樣在落地之時,突覺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身子斜傾,幾乎往左傾跌,他也同時左腳向左跨出,站住了樁。

這原是兩人飛身落地時,在一瞬之間發生的事。

右首黑袍人身形一停,突然雙目之中射出兩道炯炯神光,盯住著左首那人,嘿然道:

“閻老哥,你是和兄弟爭功?”

左首黑袍人回過頭來,冷冷的道:“龔兄這話什麽意思?”

右首黑袍人冷笑道:“這還用說,你老哥不是為了與兄弟爭功,兄弟飛身落地之時,你老哥就不會用腳橫勾過來了,兄弟栽個跟鬥,你老哥就臉上有光。”

左首黑袍人怒哼一聲道:“你胡說,方才明明是你趁兄弟飛落之時,冷不防推了兄弟一把,兄弟還沒問你老哥這是什麽意思呢?”

右首黑袍人聽得更氣,大聲喝道:“閻子奇,你才胡說,明明是你右腳橫過來勾了我一下,我幾時推過你了?”

左首黑袍人怒聲道:“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不是你左手推我,我會無緣無故傾跌出去?”

右首黑袍人道:“對了,這裏沒有第三個人,你不勾我一腳,我會站立不穩?明明是你勾了我還想胡賴兄弟不成?”

左首黑袍人道:“龔山民,告訴你,別人怕你‘橫貫手’,閻子奇可沒把你放在眼裏。”

右首黑袍人忽然發出一個尖厲的長笑,喝道:“你一管鐵尺,唬唬江湖同道可以,也唬不倒我龔老三。”

原來這二人,正是太陰教兩個護法,左首黑袍人叫做閻子奇,陝西人,外號一尺驚天;右首黑袍人叫做龔山民,山西人,外號橫貫手,原是黑道中極有名頭的人。

今晚掃花門主花雙雙铩羽回去,兩人在教主麵前爭功,趕來西高廟。

不想甫一飛身落地,就起了爭執,這也沒錯,這時天色雖黑,但此地是一片空地,並沒第三個人,龔山民落地之時,被人勾了一腳,閻子奇被人推了一把,這不是對方故意尋釁,還是什麽?

閻子奇聞言不由得怒火大熾,嘿然道:“今晚若不是公事在身,兄弟真想討教討教你老哥的‘橫貫手’,到底有些什麽驚人之藝?”

“好,好!”龔山民聽得更怒,尖厲的笑道:“談到公事,這你老哥盡管放心,西高廟這些人,別說都中了毒,如今早就功力全失,剩了幾個小丫頭,沒有中毒,憑咱們兩個,還不手到擒來?咱們先不妨擱上一擱。”

閻子奇冷然道:“你老哥的意思,是咱們先分個高下?”

“沒錯!”龔山民道:“兄弟方才向教主討令,你老哥就在教主麵前,和兄弟爭功,兄弟就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比劃比劃,看看誰比誰強,再定行止。”

閻子奇大怒道:“原來你果然存心和兄弟爭功,無怪剛才出手向兄弟榆襲了,好,好,這麽說兄弟若是不讓你見識見識驚天尺,倒顯得兄弟小氣了。”

右手從腰間一掏,取出他插在腰上的一支紫銅尺來,沉聲道:“龔老三,兄弟讓你先出手。”

龔山民尖厲一笑說道:“一支銅尺,未必能勝得了兄弟一雙肉手,閻老哥何須客氣,有什麽絕招,隻管使出來,也好讓兄弟瞧瞧,你閻老哥的尺,是否真能驚天?”

“很好!”閻子奇越聽越怒,突然大喝一聲:“龔老三,那你就接著了!”

右手揮動銅尺,“呼”的一聲,朝龔山民攔腰掃去。

他外號一尺驚天,這一尺光聽聲音,就可知道此入神力驚人,銅尺一揮之下,勁勢奇大!

龔山民和他相距不過二尺光景,待得對方一尺掃來,身子突然一個輕旋,右手一伸,在轉身之際,反手順勢朝他尺上抓去。

(他不是迎著銅尺抓去,而是反手順著銅尺之勢從後麵抓去)

閻子奇怒極,心想:“你竟這般小覷於我?”掃出的銅尺,突然回頭,反向龔山民手掌擊去。

這一下他變招極快,正好擊中龔山民的手掌。

龔山民外號“橫貫手”,他手上功夫,自然有他獨到之處,趁對方反擊過來,立即運功去抓。

閻子奇但感銅尺猶如擊在棉花堆上,柔若無物,心知不妙,急忙收尺,哪知龔山民五指一攏,已把銅尺抓在手裏。

閻子奇隻覺他抓住尺頭,往裏拉奪,當即左手吐掌,朝他當胸擊去。

龔山民一下抓住銅尺,看他揮掌擊來,口中忽然冷嘿一聲,同樣左掌如刀,朝前迎出。

但聽“蓬”然一聲,兩掌擊實,竟然秋色平分,誰也沒有占到便宜,兩個身子,同時被震得往後退出一步,但兩人右手緊抓銅尺,卻誰也沒放。

就在此時,閻子奇突然感到頦下奇痛,自己拂胸長髯,竟然被對方在震退之時,硬生生拉斷了幾根。

龔山民也在此時,耳中聽到“呸”的一聲,對方一口濃痰,吐在自己鼻子上,竟然隱隱生痛。

這下兩人自然火上加油,怒火可遏,身形又突然一湊而攏,右手死命不放,兩隻左手,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全施展了出來,狠狠的向對方要害大穴進攻。

掌、指、爪、拳,隻要能傷到對方的招術,無不盡情使出,恨不得把對方立時置之死地而後快。

四更天,天色黝黑如墨,兩個人這一交上手,兩團人影,幾乎糾纏在一起打得好不淩厲。

可惜這時候沒有星月,也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如果有旁觀的人在場,而又有些星月亮光的話,就可以發現翻翻滾滾糾纏在一起的兩團人影之外,還有一個瘦小人影,不知是在幫誰的忙,也拳腳交加,東閃西閃打得十分起勁!

可惜兩個當事人氣怒之下,誰也沒有發覺,隻覺自己肩、背、肘、腹、腿、脛等處,不是被重重擊上一拳,就是被重重蹋上一腳,有時肩頭衣衫被對方撕破,有時背後衣衫被人手爪抓去。

總之這一場激戰,已經不是名家較手,有招有式,而是變成兩個無賴漢的纏鬥,打了你一拳之後,收回手去,決不是空手,把你衣服撕下一塊也好,再不就是扯你頭發,拉你胡須,無所不用其極!

不消片刻功夫,兩人身上黑袍,早已撕得稀爛,連內衣也都撕成一條條的,露出了上身,而且各使利爪,連身上皮膚,都被對方指甲抓得綻出一條條的血痕來。

臉上更不用說了,兩個人發髻披散,頭發和長須,也被扯落了不知多少,臉上也打得鼻青眼腫,遍體鱗傷,就是沒傷到要害!

越是如此,兩個人越是不甘心,右手抓著銅尺,越不肯放,左手也越發加緊,打得更是猛烈。

從四更到天亮,時間可並不太長,不多一會,東方漸漸吐露魚白。

這時北首大路上,又有一道人影如飛而來!

這是一個高僅中等身材,身上穿著一襲長僅及膝的黃色布袍,須眉稀疏,左右雙頰滿是紅白斑點的老人。

這老人奔行之際,雙足幾乎離地數寸,身子好像在懸空浮著一般。

就在他快要奔進廟前之時,隻見路旁慌慌張張鑽出一個頭戴氈帽,帽簷壓得很低的小老頭,雙手抱著一個酒壇,一眼看到黃衣老者,趕忙迎著叫道:“龍老來得正好,快去勸勸吧,那邊兩個老頭,快打出人命來啦!”

黃衣老者一楞,問道:“在哪裏?”

戴氈帽的小老頭回頭一指道:“就在廟門口。”

黃衣老者隨著他手指看去,果見廟門口不遠的一塊空地上,正有兩個人扭成一團,打得難分難解!

此時天色已經黎明,他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已看清那兩人正是教主派來的一尺驚天閻子奇和橫貫手龔山民。

不知他們何以舍了正事不辦,自己人卻打起來了?

突然他想到這戴氈帽的小老頭何以知道自己姓龍?會稱呼自己“龍老”的呢?心中疑念一動,立即回頭看去!

就在這指顧間,哪裏還有戴氈帽的小老頭的蹤影?舉目四顧,這裏除了二三十丈外的西高廟,並無人家,除了路旁稀疏藏不住人的幾棵柳樹,根本連一點人的影子也沒有!

這下直把黃衣老者看得心頭不禁猛然一驚,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他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下,毫無聲息的遁走,這會是誰呢?”他一時無暇多想,雙足一頓,身形淩空飛撲過去,口中大喝:“你們還不住手?”

一道人影,疾然朝兩人中間瀉落。

激戰中的兩人聽到喝聲,便知是副總護法來了,心頭一驚,便各自鬆手,往後躍退。

原來這黃衣老者正是太陰教的副總護法龍鬥星。

說起這龍鬥星,卻也算得是個奇人,他原是甘肅平涼縣的孤兒,幼時替人牧羊,有一天,無意中在路邊摘食了一顆不知名的果子,回家之後,就寒熱大作,燒得不省人事,而且臉上、身上,發出紅白斑點,主人看他已是不治,就把他棄置山下。

也是他命不該絕,遇上一位異人,發現他吃的那顆果子,乃是人間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藥,隻是此藥乃是純陽之物,毒性也奇烈,必須配製其他藥物,合成藥丸,方可服食,他小小年紀,如何承受得了?

這就把他帶回崆峒山去,一麵喂以藥丸,一麵以本身真氣替他全身推拿,這樣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把他一條小命挽救回來,從此也就做了這位異人的徒弟,因此他身上和臉上的紅白斑點,一直沒有消褪,異人因他臉上紅白斑點,生得如同星鬥一般,就替他取了個名字,叫做鬥星,每天教他靜坐練氣和修道的功課。

一晃十年,他年事漸長,自然耐不住山中枯燥無味的靜靜歲月,終於瞞著師傅,偷偷下山。他服了那顆異果,又經十年練氣,雖然沒學過武功,但內功造諧,已是十分驚人,不久就漸漸闖出萬兒來了。

數年之間,就有不少武林成名人物,折在他手下,大家因他生相怪異,給他取了個名號,叫做“生死判”,他也以此自豪。

尤其憑仗著他的天賦和悟性,凡是和他動過手的人,就把人家一招一式,牢記在心,日積月累,居然給他記住了各門各派不少招式,去蕪存精,融會貫通,居然獨創了一套雜錦拳掌。以他內功之高,與人動手,都不出一兩個照麵,因此名頭也就越來越響。

龍鬥星曾幾次單獨找上少林、武當,要去和當今領袖武林的兩大門派較技。少林、武當的人,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自然不肯和他這樣一位旁門出身的野狐禪較技,婉言謝卻。

少林、武當二派越不肯和他較技,旁門黑道中人就把他捧得越高,就這樣,他也離正派越遠,入邪道越深。

不過他有一點好處,就是始終不忘恩師幼時訓誡,不近女色,不亂殺無辜,因此江湖上把他看成亦正亦邪,半正半邪的人物。

現在他竟然被太陰教所籠絡,擔任起副總護法來了。這是一位傳奇人物,因此作者要把他來曆,略為敘述了。

閑言表過,卻說生死判龍鬥星瀉落當地,龔山民和閻子奇慌忙躬著身,異口同聲的叫了聲:“副座。”

龍鬥星目光嚴厲的望了兩人一眼,沉哼道:“你們忘了此行任務?”

龔山民氣呼呼的道:“副座來的正好,屬下奉命趕來,不料閻老哥和屬下爭功,趁屬下飛落之際,居然用腳橫勾過來……”

閻子奇搶著道:“副座,屬下根本沒有勾他,是龔兄先推了屬下一掌。”

“胡說。”龔山民道:“屬下絕對沒有出手推他了,明明是他勾了屬下一腳。”

閻子奇道:“屬下可以對天發誓,絕沒有勾他,是他先發掌推了屬下一把。”

龍鬥星道:“二位都是成名多年的人了,如何在動手之時,像街道上的無賴漢一般,亂撕亂扭,這要傳出了江湖,豈不是個笑話、你們自己看看,身為本教護法,竟然如此狼狽不堪!”

龔山民接說道:“回副座的話,屬下右手壓住他驚天尺,左手和他左手攻拒封拆,根本沒撕他的衣衫。”

閻子奇道:“副座,屬下的衣衫,不是他撕的,還會有誰?”

龍鬥星朝閻子奇問道:“你呢,你有沒有撕他的衣衫?”

龔山民道:“屬下右手使尺,被他抓住,並未放手,他左手發掌攻來,屬下和他正在互擊,怎會去撕他的衣衫呢?”

龍鬥星想起方才捧著酒壇的小老頭形跡古怪,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問道:“當時你們可曾看到有第三個人在場麽?”

“沒有。”龔山民道:“隻有咱們兩人是同時飛落的。”

龍鬥星朝閻子奇問道:“你也沒看到第三個人。”

閻子奇搖頭道:“沒有。”

龍鬥星道:“好,你們剛才把動手的情形,給本座詳細說上一遍。”

兩人搶著把方才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龍鬥星口中忍不住沉哼一聲,說道:“你們兩個,在江湖上跑了半輩子,被人家耍了狗熊,還一點都不覺得麽?”

龔山民道:“副座以為有第三個人在屬下兩人之間,互相挑釁,這不可能。”

閻子奇道:“當時確實沒有第三個人。”

龍鬥星哼道:“據本座看來,用腳勾龔護法,用掌推閻護法的,分明另有其人,後來你們兩個各有一手,互握銅尺不放,以二位的武功,隻有一隻手可以和對方互作攻拒,絕不可能去撕對方的衣衫。因為有機會撕破對方的衣衫,這一機會,怎不狠狠的給對方一掌?可見這撕破你們衣衫的人,也就是在你們飛身落地之時,勾你一腳,推你一掌的人了。”

龔山民、閻子奇聽得不禁一楞,說道:“此人會是誰呢?”

“嗬嗬!”有人笑了一聲,說道:“這位老哥果然把他們勸解開了,這樣就好,朋友咯,有什麽大不了的宿仇,非拚到底不可,小老兒一看有人打架就怕,我這幾根老骨頭,都發脆了,一下都碰不起,所以不敢上來勸解。幸虧路上遇上這位老哥,才請他來給二位拉扯開,現在好了,已經沒事了,二位還是快些回去吧,洗把臉,換換衣衫,朋友總歸是朋友,打過也就算了。”

這說話的人還站得老遠。

龍鬥星回頭看去,隻見七八丈外,一棵大樹下,蹲著一個醉態可掬的小老頭,頭上覆一頂氈帽,身邊還放著一個酒壇,那不是方才要自己過來勸架,後來一轉眼失去蹤影的小老頭,還有誰來?

一時心中有數,回頭叮囑道:“你們兩個先回去,本座還有些事兒要辦。”

這時晨曦已經出來了,龔山民,閻子奇身為太陰教護法,竟然鬧得個鼻青眼腫,衣衫破碎,自己也覺得狼狽不堪,聞言趕緊應了聲“是”,兩人同時掠身飛馳而去。

龍鬥星腳步沉穩,緩緩的朝戴氈帽的小老頭走了過去,冷然道:“老哥就是方才要兄弟過來勸解他們打架的那一位了?”

小老頭眯著眼睛,笑道:“是啊!小老兒最怕有人打架了,看到他們打架,就不敢過來,幸好遇上你,才請你來勸解勸解的……”

龍鬥星道:“你老哥知道我姓龍?”

“你老哥姓龍?”小老頭眨了眼睛,笑道:“小老兒怎麽會知道呢?”

龍鬥星道:“但你方才明明叫我‘龍老’,你忘了,龍某卻聽得清清楚楚。”

“龍老,小老兒幾時叫過你龍老?”

小老頭偏著頭,忽然“啊”了一聲,笑出聲來道:“你老哥大概聽錯了,小老兒是蘇州人,方才心裏一急,就叫出依來,儂,就是你,儂老,也就是你老了。”

“真是如此?”龍鬥星右手暗暗蓄勢,嘿然道:“方才他們飛落之時,不是你從中挑釁,勾了龔山民一腳,又推了閻子奇一把,他們如何會打起來的?”

小老頭蹲著的人,忽然站了起來,瞪著兩顆眼睛說道:“你老哥說什麽?我幾時勾他們一腳,推他們一把了,你……

你這可冤枉好人了。“

龍鬥星冷然道:“光棍眼裏不揉砂子,你老哥究是何人?”

“光棍?”小老頭聽了這句話,不禁有些發火,瞪大一雙豆眼,氣呼呼的道:“你說小老兒是光棍?小老兒老伴還沒死,家裏兒孫一大堆,告訴你,我有七子八女十三孫,你怎麽說我是老光棍?你……明明是咒我……你……你活了一大把年紀,才是老光棍。”

龍鬥星明知這小老頭是故意和自己夾纏,此人分明是個高人無疑,心中暗暗冷嘿一聲,突然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本座不管你是誰,你既然看到我兩個屬下狼狽而去,你就死定了。”

小老頭敢情最忌諱“死”字,聽他說出“你死定了”這句話,氣就更大,雙手叉腰;大聲道:“你當小老兒好欺侮的,老實說我老人家的兒子都比你大了,你敢咒我老人家死,我就和你沒個完,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老人家先死?”

他雙手擄擄衣袖,大有飽以老拳之意。

龍鬥星看他裝模作樣的樣子,心裏暗自冷笑,忖道:“我正要試試你。”這就右手一舉,緩緩伸了過去,口中嘿的笑道:“老小於,你再敢對本座出言無狀,我就劈了你。”

“你敢劈我?”小老頭胸脯一挺,大聲道:“我老人家活了九十八歲,還沒人敢碰我一下,你……你是什麽東西,敢拿掌劈我?好,你劈!你劈!”

他竟然隨著話聲,挺起胸脯,硬是往龍鬥星手掌亡湊去。

龍鬥星不知對方底蘊,掌上自然凝聚了八成力道,此時眼看他往掌上撞來,還以為對方仗著護身真氣,想乘自己不備,猛然下手,因此又增加了兩成力道。

哪知小老頭胸脯撞上自己掌沿,才發現這小老頭竟然隻是一個沒有練過武的普通人!

要知他此時掌上凝足了十成力道,小老頭的胸脯雖是自己湊上去的,但一湊之下,掌上立生震彈勁力,這還得了?

等到龍鬥星發覺對方不會武功,小老頭口中“啊”了一聲,一個人就像猛力的撞在弓弦上一般,呼的一聲,憑空飛了出去,一下震出一丈開外,再“啪噠”一聲,背心著地,跌墜在地,四肢一伸,就沒再動!

龍鬥星沒想到這小老頭竟然不會武功,要待收掌都已來不及,他想起方才叫自己過來勸架,忽然不見蹤影,。也許是真的怕看打架,他身子瘦小,躲到樹身後麵去了也說不定,自己誤把他認作了高手,心中不禁有些歉然!

這就舉步走了過去,正待伸手入懷,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喂他幾粒,哪知目光一接,那小老頭眼珠凸出,臉如死灰,看情形已被自己掌力震斃了。再俯下身去,一探鼻息,果然已經氣絕,心中還有些不信,暗道:“自己掌力未吐,是他自己湊上來的,最多也隻是被震重傷,不至於死!”

忍不住伸手往小老頭胸口摸去,但覺他胸口軟成一堆,胸骨已經全碎,不覺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夫下山以來,五十年之中,從未誤殺一人,你這位老哥實在太逞強了,沒練過武,怎好把胸脯往我掌上湊過來呢?”

話聲方落,突然身後像一個蚊子般輕的聲音傳入耳朵:“是你殺了我,還不認帳,我要到閻王殿去告你一狀。”

龍鬥星聽得猛然一驚,急忙回身看去,身後哪有什麽人?

再看地上,小老頭直挺挺的躺著,分明已經氣絕多時!

死人當然不會說話,何況小老頭躺在自己麵前,話聲卻是從自己背後傳過來的!

這真是怪事!而且此時又是大白天,早晨的太陽,黃澄澄的照在草坪上。

生死判龍鬥星一生從不信邪,但方才聽到的聲音卻明明是小老頭的聲音,這使他感到無比的震驚,但人死不能複生,他內心深感歉疚的看了小老頭屍體一眼,搖搖頭,回身就走。

說他走,當然有些不妥,他是雙腳一頓,長身掠去,朝北奔行而去。

就在他騰身掠起之際,耳中突然聽到一個極細的聲音在身後,喊道:“喂,喂,龍鬥星,你還我命來。”

龍鬥星騰身掠起,就像流矢掠空,身法何等快速,但就在他一路飛掠之際,但聽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趿趿他他”的拖鞋之聲,不徐不疾,一路跟了下來。

龍鬥星聽得奇怪,忍不住腳下一停,刹住身子,回頭看去,哪有什麽人影?連“趿趿他他”的聲音也頓告寂然!

他自然不信邪,就繼續騰身掠起,他才一掠起,身後“趿趿他他”的聲音又隨著響起,他也就不去理他,繼續奔行。

隻聽耳朵邊又有一個極細的聲音喊道:“喂,龍鬥星,你跑得慢一點,我上了年紀,跟不上你呀,跟不上,又如何向你索命呢?”

龍鬥星幾乎懷疑是自己心裏疑心生暗鬼,但又明明聽得十分清楚,不覺又停下步來。回頭看去,身後實在沒有半個人影,以自己的功力,若然有人,絕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而且隻要自己一停,身後“趿趿他他”的聲音也立即隨著停止,心頭止不住暗暗驚異,忖道:“這到底是人是鬼?”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瞥見前見不遠的一棵樹根底下,蹲著一個醉態可掬的小老頭,頭上覆一頂氈帽,身邊放著一個酒壇子,那不就是剛才被自己一掌震碎胸骨,已經身死的小老頭還有誰來?

這情形,不是和方才廟前一棵大樹下,看到的情景一般無一?

龍鬥星還當自己眼花,不覺用手揉揉眼睛,定睛看去。

太陽直接照在大路旁樹下,那小者頭果然蹲在樹下,眯著眼睛笑道:“小老兒最怕有人打架了,看到他們打架,就不敢過來,幸好遇上你,才請你過來勸解的。”

這話,也正是方才那小老頭說過的話!

龍鬥星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他一個飛掠,落到小老頭麵前一丈來遠,便自停住。

小老頭抬起頭,霎了下眼睛,笑嘻嘻的道:“你是不是又要問小老兒,怎麽知道你姓龍的了?”

現在已可證實小老頭果然沒死。

龍鬥星心知遇上了高人,雙目精光暴射,步履沉重的朝小老頭走去,他每跨一步,堅實的幹泥巴地上,都陷下了寸許深的腳印,可見他已把全身力道都凝聚到十二成了,左手按在腰際,右手隱在大袖之中,一直逼到小老頭三步左右,才嘿然道:“閣下真人不露相,果然是位高人。”

小老頭對他的逼近身前,似是毫不在意,依然蹲立如故,仰起頭,嘻的笑道:“小老兒自然是真的人,絕不是鬼,方才隻是和你玩的,嘻嘻……哦,高,我可不高,小老兒站起來,還不到你肩膀,你自然比我高得多了。”不待龍鬥星開口,眨著眼睛,又道:“你也跑得累了,要不要坐下來,喝一口酒,我這酒可比一般酒店賣的,要好得多,又醇又香……”

龍鬥星一襲長袍都像燈籠般鼓了起來。沉笑道:“閣下還在龍某麵前扯淡?”

小老頭哦了一聲,點著頭道:“淡是淡了一些,但後勁可大得多。”

龍鬥星看他還在和自己纏夾,不由怒氣勃發,仰首洪笑一聲,喝道:“龍某手掌的後勁也不見得小!”

喝聲出口,右手一振,一隻巨靈般的手掌,脫袖而出,快若閃電,朝小老頭直劈而下。

雙方距離極近,小老頭蹲在地上,龍鬥星身材較高,伸手之間,幾乎已經到了小老頭的頭頂!、這一掌當真像迅雷乍發,一團掌風,轟然有聲,劈了下去。

小老頭驟不及防,不由得吃了一驚,抬頭望望龍鬥星劈來的手掌,嘴裏嚷道:“你這做什麽?”

這句話的工夫,龍鬥星巨靈般手掌,壓頂而下,離他頭頂已不過數寸光景!

但聽砰然一聲巨震,掌風旋若雷劈,把小老頭蹲立的地方打成了一個大坑,泥土飛揚,黃塵彌漫,但龍鬥星竟然打了個空。

龍鬥星連自己都不相信,這麽近的距離,會打不到小老頭身上,但他發掌之時,兩眼一直凝注著小老頭,一眨不眨,也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一掌劈落之時,他還抬頭望了自己手掌一眼,又說了一句話,才搶起酒壇躲開去的,這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試想自己這一掌,何等神速,掌勢一出,就可擊上對方頭頂,就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在自己發掌之時,再出手封解,都已嫌遲了!小老頭如何還能抬起頭來看自己手掌,再慢吞吞的說話,再搶著抱起酒壇,再舉步跑開,這要多少時光?

這好像自己劈下的毒掌,等著他離開了再劈下去的一般!

事實當然絕不如此,這自然是小老頭的動作,看來十分緩慢,實則神速無儔!

龍鬥星心頭突然一動,忖道:“莫非此人精擅道家的‘縮時之術’不成?”

就在他一怔神之際,天風吹過,黃塵漸散,小老頭居然一手抱著酒壇,就站在他右首三步之外,歪著頭望著他,神色不悅的道:“我老人家看你跑累了,好心好意請你喝口酒,你怎地跟我動起手來了,這下幸虧沒打上,要是給你打上了,我這幾根老骨頭,不是全拆散了?

有話好說,何必動武呢?”

龍鬥星看他神情,分明是有意揶揄,心頭更是怒惱,目射凶光,厲笑道:“老小子,你再接龍某一掌。”

這回他覷定了小老頭,右足猛地向右跨出,右手箕張,一記“遊龍探爪”,朝小老頭當胸抓去。

小老頭“嘻”的一聲,聳著肩笑道:“方才你使的‘泰山壓頂’,是泰山派的手法,這記‘遊龍探爪’,是從華山派偷學來的,你怎麽盡偷人家的?唔,看來還有幾分蠻力。”

他右手抱著酒壇子,這回沒再躲閃,隨著話聲,右手一推,把抱著的酒壇朝龍鬥星抓來的手爪上推去。

他敢情隻顧說話,忘了躲閃,等到龍鬥星手爪到了身前,心頭一急,才用酒壇來擋一擋。

試想龍鬥星在江湖上,可以算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這一抓之勢,力貫五指,就是山石,也得被他抓下一把來,區區一個酒壇,如何抵擋得住,不被他擊成粉碎才怪!

但怪就怪在這裏,龍鬥星這一記發招之快,比方才劈落的一掌,自然又加快了許多,但小老頭嚕哩八嗦說了一大堆話,才把酒壇推出,龍鬥星期到他麵前抓出的手爪,應該一發即至,卻就像等著他把話說完,推出酒壇來的時候,才抓到!

但聽“撲”的一聲,五指鉤曲得像銅條的手爪,抓在酒壇身上,不但沒把酒壇擊碎,這酒壇好像生鐵鑄成的一般,反而震得他五指隱隱作痛!

龍鬥星究非等閑之輩,出手奇快,右爪才發,左手隨著一掌,朝小老頭攔腰橫劈過去。

“嘻嘻!”小老頭笑著道:“說你沒出息,你就沒出息,這一記‘天外飛虹’又是偷學峨嵋派的,到底有沒有一招半式,是你自己的?”

龍鬥星左手抬出之時,右手也剛好擊上酒壇,此時突覺酒壇一滑,向左移去,又是“砰”

的一聲,左掌也擊在酒壇上!

這回他隻覺酒壇好像煨在火堆裏的一般,奇燙無比,手掌擊在上麵,“滋”的一聲,就和皮肉燙焦了一般,痛澈心肺,心頭不由大驚,急忙撤掌後退。

心中兀自不信,暗道:“就算你練成‘三陽神功’,能運起三昧真火,把酒壇烤熱,也絕非轉手之間,就能辦到,自己右手擊上酒壇之時,酒壇還是冰涼的,如何能在滑到左首的一瞬之時,就把酒壇烤熱了?這是哪一門邪功?”

小老頭依然沒事一般,抱著酒壇,笑嘻嘻的道:“你怎麽一直跟我這壇酒過不去,叫你喝,你又不喝,偏要左一記,右一記的拍著酒壇子,幸好你沒用力道,要是把酒壇子打碎了,豈不糟蹋了大半壇好酒,還害我老人家連癮都過不成了。”

經過這兩招攻擊,生死判龍鬥星自知絕非人家對手,不禁有些氣餒了,望著小老頭,遲疑的道:“龍某自知不是閣下對手,閣下究是何方高人?”

小老頭望望他,忽然嘻嘻一笑,才道:“你問我老人家是誰?我有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龍鬥星道:“龍某洗耳恭聆。”

小老頭道:“好,我老人家被你兩記重手法,逼出了我一身的氣,現在渾身沒勁,先讓我喝口酒,提提精神。”說到這裏,兩手捧起酒壇,咕咕喝了兩口,用衣袖揩揩嘴角,笑道:

“我老人家站的時間多了,腳會麻,還是蹲著說吧!”

龍鬥星知道他故意如此,也就沒有說話。

小老頭果然蹲了下來,笑了笑道:“大概……”他扳起指頭算了算,才點著道:“唔,這故事該有五十個年頭了,我有個當道士的老哥哥,住在一處山洞裏,他一生別無所好,就是喜歡喝酒,洞口,堆著許多酒壇子……”

龍鬥星聽得神情似乎一動!

小老頭沒去理他,續道:“我就告訴他,要想做神仙,就不可喝酒,喝酒隻能成酒仙,成不了神仙,我那道士哥哥說:‘上八洞神仙,漢鍾離、鐵拐李、呂洞賓哪一個不喝酒的?

他們不都是神仙麽?他依然喝酒如故。”接著笑了笑道:“我說這話,隻是說明我那道士哥哥洞門口那許多酒壇子的來曆罷了。”

龍鬥星沒有說話。

小老頭續道:“就是五十六年前的春天,我上山去看他……”

他口氣微頓,重又補充道:“哦,我該說清楚,我和這位道士哥哥,大概已有十二三年沒見麵了,既然去看他,而且又知道他嚐酒如命,因此特地在鳳翔去買了兩簍子最好的西風酒……”

他又舉起酒壇,喝了兩口,接道:“這十二三年沒見麵,我那道士哥哥居然收了一個徒弟,那小子才十四五歲,卻天生是個調皮搗蛋的坯子,他看我左右兩手抱著兩個五十斤的酒簍子上山,(鳳翔槽坊不用酒壇,他們裝酒容器,是以柳條編的,再以豬血、石灰,及紙層層裱糊而成,用以盛酒搬運輕便,大者可容千斤,小者十斤,二十斤,酒簍口小、肚大、底方,稱之為酒簍子。)正走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當口……

他說到這裏,忽然朝龍鬥星裂嘴一笑,問道:“老哥,你當那小子有多淘氣?剛從他師傅那裏學會了彈麻雀的本領,一眼看到我老人家抱著酒簍子上山,竟然把我手上的簍子,當作麻雀來彈,幸虧那石子小。沒把酒簍子彈破,我老人家一生氣,就大聲嚷了起來:”好小子,你欺負我老人家,等下回上了山,我就去告訴你師傅……“龍鬥星聽得臉色連變。

小老頭依然自顧自的說道:“那小子年紀雖小,卻蠻橫得很,聽我要去告訴他師傅,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虎的跳將出來,呼呼兩拳朝我老人家當胸就打,嘻嘻,我老人家就是和方才一樣,身子沒動,隻把酒簍子推過去,讓他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擊了兩拳,那小子小拳頭擊在酒簍上,自然很痛,就哭了起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龍鬥星身軀一顫,叫道:“你……”

“別打岔!”小老頭嘻的笑道:“我故事還沒說完呢,自從那年去看了我道士哥哥,一晃眼又過了八九年,我老人家再上山去,那小子已經不在了。據我那道士哥哥說,他是私自逃下山去了,我老人家聽得很氣,大罵那小於忘恩負義,下山去非把他揪回山去不可。哪知我那道士哥哥因為撫養了他十多年,人總是有感情的,他說:‘他這裏住不慣就由他去吧,反正人已經長大了,已經能夠自食其力,我也不用再為他操心了’。”

“最後我那道士哥哥還再三托付我老人家,看在我們結交一場,務必要我老人家多照應照應他,這小子,如今算起來,也該有六十四五歲了……”

龍鬥星目光直注,驚詫的道:“你……究是何人?”

小老頭伸手挺挺氈帽,又似乎覺得不對,索性一下把氈帽摘了下來,露出禿得疏朗朗的尖頂,眯著眼睛,笑道:“你還記得?那就看看我老人家是不是還是老樣子?像不像?”

龍鬥星看了小老頭一眼,慌忙撲的拜了下去,說道:“你老果然是遊師叔,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從前的老樣子,弟子有眼無珠,方才不曾認出是你老人家來,還望遊師叔……”

他說了一大堆,哪知抬目看去,哪裏還有小老頭遊師叔的影子,心頭方自一怔!

隻聽身後響起小老頭聲音說道:“我老人家最不喜歡看人家做磕頭蟲,你小於還爬在地上不起來,我老人家一氣就走啦!”

這小老頭不用說,自然就是笑麵神丐遊一夔了!

龍鬥星慌忙站了起來,說道:“遊師叔,恩師他老人家……”

“死啦,他是醉死的。”笑麵神丐搖著頭道:“仙道無憑,但我這位老哥酒仙是做到了。”突然麵情嚴肅的道:“他仙逝的那天,正好我老人家在他那裏,他要我告訴你,崆峒一支要你繼承道統……”

龍鬥星目蘊淚水,搖頭道:“我不配,我無顏見到恩師,縱然他老人家已經仙去,我不配繼承他老人家的道統。”

“你配。”笑麵神丐沉著聲道:“我老人家說你配,你就配。”

龍鬥星用力抓著他的頭發,痛苦的道:“我真的不配。”突然轉身奔去。

“給我站住。”笑麵神丐大喝一聲,人已“呼”的淩空飛去,越過龍鬥星頭頂,一下落到他麵前,沉聲道:“你放下手來。”

龍鬥星懾於他的氣勢,果然依言放下掩麵雙手。

笑麵神丐又道:“你可知道我老人家為什麽說你配嗎?”

龍鬥星道:“弟子不知道。”

笑麵神丐嘿了一聲,才道:“這就是你不對,既然不知道,就該問個緣故,難道我老人家還會胡說八道不成?”不待龍鬥星答話,接著道:“你師傅崆峒傳人雖然一生謹嚴,但崆峒派不在江湖各大門派之內,就是修練的內功,也不是玄門正宗,所以你師傅也修不了仙道,嘻嘻,其實玄門正宗,又有誰修成了真仙?”

他說這些話,龍鬥星自然不好插口。

“咱們把話說遠了。”

笑麵神丐聳聳肩,續道:“我老人家和你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崆峒派也不是什麽名門正派,但也不是旁門左道,這就是說,你不用自認為所作所為,不是正派而感到自卑,不肯繼承你師傅的道統,你師傅的道統,你不繼承,還有誰繼承?”

龍鬥星沒有說話。

笑麵神丐又道:“再說,你下山五十年,你真以為你師傅不聞不問麽?因為你雖然妄自尊大,但一直不忘師訓,不妄殺無辜,你師傅才算心安,否則以你這點能耐,隻要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你師傅不追回你的武功,廢了你麽?”

龍鬥星聽得驚出一身冷汗。

笑麵神丐接下去道:“再說,你師傅仙去之後,這三年來,我老人家受你師傅重托,也一直在察看你的行為,若是我老人家看不過去,我會說你配麽?”

龍鬥星道:“弟子聽了遊師叔的訓誨,頓覺今是昨非,恩師養我教我,我竟偷逃下山,從此置恩師於不顧,我實在是罪孽深重,弟子敬遵你老人家的指示,即刻回山,麵壁思過,以贖前愆……”

“別忙,別忙!”笑麵神丐搖著手道:“你自知罪孽深重,回去麵壁思過,就可以贖前愆了麽?”

龍鬥星一怔,問道:“你老人家的意思……”

笑麵神丐朝他裂嘴一笑,道:“眼前就有一件天大的功德,比你去麵壁思過,坐一百年,一千年還好。”

龍鬥星躬身道:“還望遊師叔指點。”

笑麵神丐一手捧著酒壇,朝他低低的說了幾句。

龍鬥星恭敬的點著頭道:“弟子受教。”

笑麵神丐嘻嘻的笑道:“那就快去吧!”

龍鬥星應了聲“是”,雙腳一頓,人已破空電射而去。

晨曦照在西高廟東院,一陣悠揚而有韻律的鍾聲,傳到盤膝席地而坐,正在調息運功的眾人耳中,一個個睜開眼來!

經過這將近一個更次的運氣行功,奇毒已解,再加“功力酒”補盛真元,此刻誰都感到全身真力充沛,氣機流暢,比沒沒有中毒以前,精力更加旺盛。

萬仲達雙手抱著小半壇“功力酒”,首先一躍而起。

於化龍道:“這功力酒果然神效無比,當真是天下第一奇酒。”

羊令公接口笑道:“兄弟等此間事了,也要遍曆名山大川,采集靈藥,浸它一壇。”

連三省道:“羊掌門人也不用泡浸旁的靈藥,隻要找到一支千年參王,浸了酒,就和‘功力酒’足可媲美了!”羊令公道:“千年參王,天材異寶,可遇而不可求,但二、三百年的野山人參,卻不難找得到。”

萬老夫人道:“天色已經大亮,諸位功力也都恢複了,咱們就可以商量商量如何破老子山了。”

花真真道:“夫人說得極是,咦!遊老人家呢?”

大家經她一說,回頭看去,果然不見笑麵神丐的蹤影!

於化龍道:“遊老人家遊戲風塵,有如神龍見首,他既然走了,老嫂子,這破太陰教的行動,該由老嫂子來領頭才是。

萬老夫人道:“老身女流之輩,怎敢當此大任,依老身看,於大俠領袖群倫,此次行動,自該由於大俠來領導了。”

桂豪年道:“萬老夫人說得極是,於大俠不用再推辭了。”

於化龍一手捋須,巨目朝眾人一掄,輕咳一聲道:“消滅太陰教是武林各大門派,幹百同道求生存的唯一之道,自古道長魔消,邪不敵正,這也是千古不易之理,兄弟忝為武林的一份子,為維護正義,消彌亂源,自是義不容辭之事……”

“說得好。”眾人突然聽到這句話,正是笑麵神丐的聲音,急忙回頭看去,但見笑麵神丐依舊蹲坐在昨晚坐的地方,他身邊放著一個酒壇,好似一直沒有動過!

廳上這許多人,竟然沒有人看到他何時回來的?

商小雯喜道:“師公,你回來了。”

笑麵神丐喝得醉醺醺的,眯著眼,打了個嗬欠,說道:“我老人家一直坐在這裏,又沒出去過。”

商小雯道:“你老人家騙人,你沒出去,我們這許多人,怎麽會沒看到你的呢?”

笑麵神丐嘻的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們都在這裏運功調息,我老人家不是在替你們護法麽?護法就是不能讓敵人潛入,傷害到你們,所以我老人家搖身一變,使的是隱身術,不讓什麽人看到我老人家,這樣就可以監視奸人蠢動,他看不到我,我可以看得到他,豈不妙哉?”

商小雯眼睛一亮,問道:“師公,你老人家真的會隱身術?”

笑麵神丐道“我老人家騙你作甚?”

“啊!”商小雯喜孜孜的道:“師公,你教我可好?”

笑麵神丐道:“這是道法,你年紀還小一時也學不會,這樣好子,待回咱們到了老子山,我老人家在你頂門上畫一道隱身符,你可以看到人家,人家就看不到你了,你就可如入無人之境,東給他一拳,西給他一腳,沒有人知道是你打了他們。

你看好不?“

“好,好!”商小雯喜得拍手道:“這才好玩呢,師公,你現在就給我畫好不!”

笑麵神丐道:“這時不成,這可不能讓人家看到的,現在有許多人看著,那就不靈了。”

商小雯道:“那師公,你什麽時候給我畫呢?”

“這時還早。”笑麵神丐道:“而且也不能讓人知道,你先站到邊上去,咱們先商量正事兒。”

商小雯信以為真,果然乖乖的站到邊上去了。

笑麵神丐捧著酒壇,“咕”的喝了一口,用舌頭砸砸嘴角,直起身,一下跳到中間一把椅子,雙手一搖,道:“現在大家都坐下來,聽我老人家封神了,今日一戰,非同小可,不但是正邪存亡之機,也是每一個人的生死關頭,不論何人,隻要一個不巧,就身敗名裂,那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了。”

大家都知道他說話亦莊亦諧,但有時也口沒遮攔,有時也隱藏玄機,因此誰也沒有作聲,隻是靜靜的聽著。

笑麵神丐接著道:“我老人家方才說的是開場白,現在言歸正傳了,今天,咱們進攻老子山,必須有個領頭的人,如果沒有,豈不成了群龍無首……”

萬老夫人道:“遊老人家,我們大家都聽你的指揮,你老人家就是我們領頭的人了。”

“不成,不成!”笑麵神丐雙手連搖著說道:“我老人家捧著一個酒壇子,終日酒不離口,喜歡喝酒的人,容易誤事,你們浩浩蕩蕩的殺奔老子山,我老人家半路裏忽然醉倒,這該怎麽辦,所以一百個不成,一千個不成……”

“嗨!你們別插嘴好不,聽我老人家封神。”

笑麵神丐伸手一指於化龍,口中“咄”了一聲,喝道:“於化龍聽令。”

於化龍起身拱手道:“在下恭候老人家差遣。”

“咳,你這就不對!”笑麵神丐道:“我叫你聽令,你就該朝上拱手說:”末將恭聽將令。‘那才像調兵遣將呀!來,再來過。“

他果然裝模作樣的在椅背上一坐,一指於化龍又“咄”的一聲,喝道:“於化龍聽令。”

大家看得都忍俊不禁,但誰也不敢笑出聲來。

於化龍平日是個規行矩步的人,但笑麵神丐輩份甚高,不得不依著他拱拱手,道:“末將在。”

笑麵神丐半蹲半坐,屁股坐在椅背上,大聲道:“老夫封你為征北大元帥,統率全班人馬,征討老子山,蕩平太陰教,不可心懷貳誌,若有貳心,那就是封神榜上有名的人了……”

“啊,啊!不好……”原來他指手劃腳的說話之時,一個不留神,屁股在椅背上沒有坐穩,一個元寶翻身,往椅後摔了下去。

商小雯急忙問道:“師公,你沒事吧?”

笑麵神丐已經很快爬了起來,自己解嘲的道:“沒關係,這樣摔一跤,還摔不傷我。”

他雙手一甩,連連搖頭道:“這不好玩,我不來啦!”

於化龍給他方才這幾句話,說得臉上變了顏色,但因笑麵神丐從椅背上摔了下來,大家隻顧看望笑麵神丐,就沒人注意到他。

此時於化龍神色凝重,徐徐說道:“遊老人家,咱們此行,關係重大,應該好好計議計議,不可再以兒戲出之。”

他說得義正詞嚴,自然是對笑麵神丐方才的舉止,大為不滿,含有切責之意。

大家也都知道笑麵神丐遊戲風塵,但絕不會信口胡說,方才他對於化龍說的話,雖似戲言,但也未免過份了些,難怪於化龍麵有不懌之色。

萬老夫人連忙接口說道:“遊老人家,時間不早,該如何分派,你老就派遣人手,我們也該動身了呢。”

“嘻,嘻!”笑麵神丐聳聳肩,道:“我老人家方才不是已經派好了麽?於大俠是咱們這一行人的領頭,統率大軍,一切應對,都可由於大俠出麵,你萬老夫人是副主帥,率領女將,一同直奔老子山,和太陰教正麵對陣。”

於化龍道:“遊老人家呢?難道不和我們同行麽?”

笑麵神丐笑了笑道:“我老人家自然也要去,隻是你們是堂堂正正的從大門去,我老人家卻要偷偷摸摸的進去,才能裏應外合。”一麵朝著萬老夫人拱拱手道:“不過我老人家想跟夫人借調一個人,充充我的跟班。”

萬老夫人道:“老人家要誰跟你去呢?”

笑麵神丐一指萬仲達道:“自然是萬總管了,他好給我老人家捧捧酒壇子。”

萬老夫人道:“仲達,你就跟遊老人家去好了。”

萬仲達大喜道:“小的能夠追隨遊老人家,這是小的榮幸。”

笑麵神丐嘻的笑道:“榮幸也沒什麽榮幸,隻是我在你頭頂畫上一道‘符兒’,保管誰也看不到你了。”

商小雯搶著道:“師公,你老人家答應過我的,怎麽忘了?”

“別急……”笑麵神丐揮揮手道:“你不是要湊熱鬧,顯顯身手麽,這是好機會,過了今天,就算你學了一身武功,也沒處用了,你如果跟著我老人家進去,隱了身,可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和人廝殺,你自己挑吧!”

商小雯想了想,道:“那我還是跟萬伯母去,好好的殺他一場,比跟你老人家不能出聲、不能廝殺要痛快得多了。”

笑麵神丐笑道:“就是這麽說咯!”接著回頭叫道:“萬總管。”

萬仲達忙道:“小的在。”

笑麵神丐道:“咱們走。”

一手抱著酒壇,當先往外行去。

萬仲達也抱著半壇“功力酒”跟在他身後而去。

於化龍等兩人走後,才朝大家抱了抱拳,道:“老嫂子,諸位老哥,咱們此去老子山,雖是一路同行,但也要有前後左右,互相策應,因此兄弟覺得大家應該分作四起,才能靈活運用,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羊令公點頭道:“於大俠說得極是,行軍也有個先鋒、後衛、和左右翼之分,才能互作策應。”

萬老夫人道:“於大俠看要如何分配?”

於化龍一手捋須,看著眾人,略為沉吟,才道:“由兄弟和羊兄(羊令公)、桂兄(桂豪年)和萬賢侄四人領先,為中軍。淩幫主(淩江濤)、連老哥(連三省)率同丐幫弟子為左翼。老嫂子率令嬡(萬飛瓊)、夏姑娘(夏玉容)和二位商姑娘(商紫雯、小雯)為右翼。

花幫主(花真真)率同百花幫弟子為後衛;分則可以單獨作戰,合則可以互相支援,在行動上就靈活多了,不知諸位有何意見?”

萬老夫人點頭道:“於大俠分配得宜,就這樣好了。”

連三省大笑道:“看來於大俠對行軍布陣,還是大行家呢!”

於化龍大笑道:“連老哥過獎了。”他日視眾人,說道:“咱們這樣分配,隻是在行動中求得方便,但到達老子山後,和對方見麵之時仍須大家合在一起,到了動手之時,又須分開來列陣,免得在對方包圍之中,自己亂了陣腳,諸位都記住了。”大家點了點頭。

於化龍又道:“那就可以動身了。”說完,就回身道:“羊兄、桂兄、萬賢侄,咱們該先走了。”

率同三人,當先而行。其他的人,也跟著一同走出西高廟,大家展開腳程,一路往北奔行。

從西高廟到老於山;不過五十來裏光景,這段路雖非官道大路,卻也是平穩的泥路。一行人腳下均快,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已趕抵老子山夏氏別墅的莊前。

一路上既不見有任何人攔阻。到得莊前,也不見莊中有何動靜。

於化龍腳下一停,示意大家停住,一麵朝萬選青低低的道:“萬賢侄,你上去通名求見。”

萬選青答應一聲,獨自走上前去,剛跨上石階。

就見中間兩扇大門啟處,走出一個青衣漢子;朝萬選青身後打量了一眼,說道:“諸位遠來,敝主母已在廳上恭候,請諸位入內奉茶。”

萬選青一怔,一時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於化龍嗬嗬一笑道:“在下於化龍和黃山萬老夫人,特來拜會太陰教教主的。”

那青衣漢於抱抱拳道:“回於大俠,咱們這裏是夏盟主的別墅,敝主母是夏盟主的夫人,夏氏別墅哪來太陰教教主?於大俠大概弄錯地方了?不過敝主母方才得報,已知於大俠一行人駕臨敝莊,因此才命小的前來相請,於大俠有什麽事,見下敝主母再說不遲,小的就恕難奉告了。”

於化龍微微點頭,含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夏氏別墅一位管家就口齒犀利,應付得體,老夫好生佩服!”

青衣漢子冷冷的道:“於大俠誇獎。”

於化龍道:“既然夏夫人見召,那就請管家領路吧!”

青衣漢子道:“小的替諸位帶路。”

他引著眾人走入大門,但聽身後砰然一聲,兩扇大門,已經關於起來。

花真真率領門下弟子走在最後,止不住暗暗冷笑,自己一行人既然敢來,龍潭虎穴都要闖了,何在乎區區兩扇大門?

青衣漢子走在前麵領路,等到一行人進入二門,二門是兩扇厚重門戶,又砰然關了起來。

大家也並不在意,越過大天井,但見三級石階上,站立著一個一身綠衣,滿頭珠翠的邢夫人,她身後左右兩邊,伺立著四名青衣使女。

邢夫人看到眾人,立即款步降階相迎,含笑道:“賤妾方才據報,於大俠和黃山萬老夫人一行人寵蒞老子山,賤妾因夏盟主不在此地,有失遠迓,還望於大俠、萬老夫人,以及諸位多多原諒,快請入大廳奉茶。”

大家深入夏氏別墅,仍然看不到一點動靜,每人心頭,不禁都暗自懷疑,太陰教詭計多端,此刻擺出這副空城計來,不知究竟有什麽陰謀?

於化龍大笑一聲,拱拱手道:“夏夫人好說,兄弟一行,正有事要向夫人請教呢!”

邢氏淡淡一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諸位遠道趕來,自然不會無因,有何見教,且請入內奉茶之後,再說不遲。”她目光一轉,望望夏玉容,點頭笑道:“啊,玉容也來了,你改穿男裝,若非身佩彩虹劍,姨娘差點認不出來了呢!”

(夏玉容和商氏姐妹、秋月、秋桂,一路上都穿了男裝)。

夏玉容冷冷的哼了一聲。

邢氏笑道:“看,你這孩子,既然和大夥一起來了,也該幫姨娘招呼招呼客人呀!”一麵抬著手腕,連連肅客道:“於大俠、萬老夫人請!”

一行人進入大廳,邢氏一抬手道:“諸位請坐。”

於化龍、萬老夫人、羊令公等人依次落坐,門人弟子則侍立眾人身後。

一時但見四名青衣使女手托朱漆木盤,送上名盞。

邢夫人含笑道:“諸位請用茶。”

於化龍就起身抱抱拳道:“夏夫人可知咱們的來意麽”“這話已是開門見山了。

邢氏道:“賤妾正要請教?”

“那好!”

於化龍就一手捋須,洪笑一聲,於某那就直說了,於某和黃山萬老嫂子、長白派掌門人、南海風雷門桂掌門人、丐幫淩幫主、百花幫花幫主等人,前來老子山,是拜訪太陰教教主來的,要請夏夫人替咱們引見引見才好。“

在他們說話之時,萬老夫人、羊令公、桂豪年、淩訌濤、花真真等人,一個個站了起來。

邢氏依然臉含微笑,坐著沒動,一雙俏目徐徐掠過眾人,淡淡一笑道:“原來諸位之中,還有兩位掌門人、兩位幫主,賤妾倒是奇怪得很,賤妾聽夏盟主時常說起九大門派,這幾位掌門人、幫主大概不在九大門派之中的了。”

不在九大門派之中,自然是小門派了。

她不待眾人開口,目光轉到萬老夫人身上,又道:“賤妾也曾聽夏盟主說過,在前任盟主萬曉峰過世之後,萬老夫人以未亡人身份,代理盟主,統率九大門派,有數年之久,今年端陽剛剛交卸仔肩,怎麽又統率起二個不在中原武林的門派,和兩個不在九大門派之內的幫眾來了,萬老夫人要過盟主的癮,統率幾個幫派,亦無不可,怎麽反而到統率中原武林的夏盟主別墅中來尋釁呢?”

這話說得很厲害。

萬老夫人神色微變,凜然道:“你這裏還是夏盟主的別墅麽?”

“怎麽不是?”

邢氏冷冷的道:“賤妾是夏盟主的繼室,掌管老子山夏氏別墅,天下盡人皆知,如何不是呢?”

花真真道:“是不是夏氏別墅,你請夏盟主出來就可證明。”

“夏盟主回夏家堡去了。”

邢氏道:“我愛清靜,所以住在這裏,諸位要找夏盟主,那該到夏家堡去才對。”

她詞鋒犀利,眾人一時倒是無話可對。

夏玉容冷聲道:“我們要找的就是你,你難道不是太陰教的人麽?”

邢氏看了她一眼,臉色一沉,冷笑道:“大小姐,你怎麽對繼母可以這樣說話,我們古老相傳,就有儒釋道三教,信佛、信道各有自由,我並不否認我信仰的是太陰教,這和外人有什麽關係呢?王法也沒有規定信太陰教要砍頭呀!”

“你承認就好!”夏玉容道:“太陰教就是你們邢氏姐妹所把持,攪得江湖上一片烏煙瘴氣,罪大惡極,難道還不夠麽廣邢氏道:”你小女孩懂得什麽?太陰教如何罪大惡極?罪在哪裏?惡又在哪裏?“

羊令公道:“太陰教企圖顛覆各大門派,用迷藥囚禁各大門派掌門人,和與會代表,甚至連你丈夫都被你囚禁在後山,鐵證如山你還想抵賴麽?”

邢氏驚異的道:“這些話,你們是聽誰說的?”

萬老夫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太陰教餘孽潛伏老於山,總是不假吧?”

邢氏輕輕“唉”了一聲,說道:“太陰教並沒有諸位想像中那麽壞,而且昔年大劫餘生,留下來的也隻有我姐妹二人,賤妾嬪歸夏盟主,家姐終年茹素禮佛,足不出戶……”

萬老夫人道:“令姐就在這裏了?”

“不錯!”

邢氏夫人道:“她無處投奔,投奔賤妾,也是人情之常,因此賤妾特地在後進給她設立了一個佛堂,讓她青燈紅魚,禮拜三寶,如何會作惡呢?諸位如是不信,賤妾可以帶諸位到後進佛堂去瞧瞧,就可證明賤妾說的不假了。”

萬老夫人看她說話神情,似乎不假,心中不禁有些相信,點頭道:“夏夫人願意領老身等人去見見令姐,自然是好。”

邢氏這才盈盈站起,說道:“賤妾那就替諸位帶路。”。

四個青衣使女不待吩咐,立即當先走在前麵。

邢氏看了眾人一眼,遲疑了一下,說道:“佛堂清淨之地,諸位之中,最好是於大俠、萬老夫人和二位掌門人、二位幫主同去,去多了隻怕不便……”

於化龍點點頭道:“夏夫人說的也是,諸位那就留在這裏好了。”

夏玉容道:“我們一共隻有這幾個人,分散了不好,太陰教手段陰狠毒辣,留在這裏,難保不為所乘,如是她姐妹別無異心,多去幾位人又有何妨?”

“大姑娘,你怎麽會如此多心起來?”邢氏陰笑一聲道:“如果我姐妹真有異心,你們進了夏氏別墅,別說這幾個人,就是再多來些人,也無濟於事呀!”接著一抬手道:“諸位既然放心不下,那就一起進去好了。”

說完,獨自走在前麵領路,她也不怕萬老夫人在她背後施襲。

萬老夫人、花真真率同女將走在前麵,於化龍領著男的,緊隨在她們身後而行。

大家走出大廳,由左首長廊,穿過兩重屋宇,直達最後一進。隻見兩扇黑漆牆門,緊緊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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