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章 新年

今年冬天,過得格外平靜。

一些暗中窺伺、想看楊殊笑話的人,驚訝地發現,根本沒有笑話可看。

京城的防務,完全沒有出亂子,衛恒守得好好的。

接手江陽大營的曹勇,第一時間上了賀表。

過兩個月,宗敘的喜報也到了——卻是西戎有幾個部族,聽說先帝病逝,想鬧點事,趁著過年討要好處,哪知道宗敘一點便宜不給,二話不說帶兵過了穀梁關。

好嘛,紅包沒討著,白給宗敘送了個理由,接連拿下兩個小部族。

楊殊啼笑皆非,知道宗敘意在擴大版圖,便下旨不輕不重地斥了幾句,又大大褒獎一番,任他放手施為。

餘者,在他登位後各有封賞。

郭栩升為次相,首相依照資曆升的,是個老好人,平日很識趣,他十分滿意。蔣文峰早就進了政事堂,身上又多了一些頭銜。還有裴家等人,在關鍵時候站出來,皆論功行賞。

叫人吃驚的是,傅今竟然沒有入朝,又回三台書院去了。

倒叫磨刀霍霍,準備跟他爭一爭的郭栩好生茫然。

——從龍之功,他不借機施展抱負,居然還回去教書?

教個鬼的書!傅今回是回去了,可書也不教了。他先前教書,為的是隱藏自己,現在不用隱藏了,還教什麽?

那些蠢貨,他才懶得教呢!

回三台書院,不過覺得這裏住著不錯。離京城近,想來就來,又清淨,風景又好。

他還有一屋子酒在那裏,怎麽能便宜別人!

離京前,他對蔣文峰說:“郭栩那個傻子,他愛爭讓他爭。激流勇退,我在聖上心裏的地位,始終比他高一層,他怎麽爭都爭不過。你日後留意些,這老小子節操有限,現下大權在握,別讓他得意忘形。”

蔣文峰答應一聲,心情十分複雜。

傅今笑問:“你這是什麽表情?”

蔣文峰道:“學生……覺得自己從來就沒看懂過先生。”

“有什麽看不懂的?”傅今不以為意,“我為聖上爭位,原因有二。其一,受當年思懷太子所托。其二,先帝所做所為,令我不快。現下大事已成,留下爭名逐利,實非所求。”

“……先生高義。”

傅今擺手:“得了吧,高什麽義?我不要名利,實是這東西費心得很。我才不想像呂相那樣,真的鞠躬盡瘁。”

蔣文峰無言以對。

“行了,你別送了。三台書院才多遠,一天就能打個來回,日後我想吃豬頭肉了,還不得回來買?”

“……”蔣文峰躬身,“先生走好。”

“要說再會,別說走好!”傅今不滿,“說得我好像要駕鶴西遊似的。”

蔣文峰隻得改口:“先生再會。”

傅今勉強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他上了車,回頭又囑咐:“我在京裏的宅子,你幫我多看著啊!回頭我還來住。”

蔣文峰答應。

這時,一匹馬疾馳而來,“籲”一聲在他們麵前停下。

阿玄滾鞍下馬:“傅先生!”

傅今挑眉:“喲,楊將軍,你該不會代聖上來送傅某吧?”

阿玄笑著稱是,從馬鞍旁邊解下幾個油紙包。

“陛下吩咐,叫我送幾包鹵肉給先生。”

傅今哈哈大笑,接過鹵肉,說道:“替我謝恩,還是聖上懂我的心思。”

他再次上了車,帶著這幾包鹵肉出了城門,晃晃悠悠地遠去了。

城門酒樓上,有兩個人正往這邊看。

郭家侄子不解地問:“六叔,您既然來送,為什麽不現身?”

郭栩悶悶地喝了口酒,說道:“現什麽身?我現在都被他比下去了,現身不是自討沒趣嗎?”

郭家侄子更不解了:“您升了官,現在地位在傅先生之上啊!”

“這哪裏是地位的事!”郭栩受不了他這蠢樣,敲了下他的腦袋,“怎麽跟了我這麽久,還這麽不開竅?”

郭家侄子陪笑:“侄兒自然比不上六叔,家裏誰能比得上六叔呢?”

郭栩想想也是。自家隻是小地主出身,論家底完全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能出他這麽個人才,都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哎,還是把希望放在下一代身上吧。首相之位,他再熬幾年資曆就能到手,費心經營二十年,郭家必然也會成為大族。

這樣一想,傅今走了也好。這家夥,年紀隻比他長幾歲,才學智計甚至更好,要真留下來,自己未必爭得過……

郭栩灌下一口酒,叫侄兒去結賬:“趕緊回了,新君登位,又正值年關,公務多著呢,沒時間浪費。”

新舊交替中,新年就這樣到來了。

正好國喪過去,雲京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明微受安王妃之邀,過府做客。

先帝一死,鍾嶽便出了宮,專心給安王治腿了。

大約是心中有愧,他十分盡心。

明微問過他,說假骨已經製作得差不多了,安王隻要肯下功夫複健,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她聽了,心中好過不少。

雖然攤上那麽個老子,但安王本人對楊殊沒得說。知道他登位,第一時間上了賀表,讓某些居心叵測的人,連借機發難的機會都沒有。

四皇子還沒有自己的勢力,連他都認了,也隻能乖乖稱臣。

她心裏清楚,安王這腿,就是讓傅今搞掉的。

若是不能治好,傅今當然不會有愧,可楊殊必定耿耿於懷。

“明七小姐!”

明微正出神,忽然聽到安王妃身邊的侍女喊道。

她轉頭看過去。

那侍女笑著指了指花園,眨了下眼:“王妃請您去賞花。”

明微含笑回應,謝過她。

那侍女又道:“多福姐姐,聽說你手巧得很,明七小姐的帕子都是你繡的,可否教一教我?”

多福有點懵:“帕子?沒什麽特別的呀!”

“可你手藝好啊!來吧!”侍女把她拉走了。

明微抿嘴一笑,轉身進了花園。

真是個老實孩子,跟了她這麽多年,還這麽耿直。

花園裏,為了過節應景,紮了許多彩綢。一盞盞燈光,映得流光溢彩。

她在火樹銀花中緩緩穿行,燈光照下來,越發顯得眉目如畫,膚如凝脂,不似真人。

有人站在花園小樓裏,看著這一幕,莫名有一種憂心。

仿佛下一刻,她就會乘風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