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欽差的滋味
小萌萌平常都是在幼兒園全托，估計薛處長沒事的時候，才能接她回來，小家夥特別纏他，眼淚婆娑的樣子，江林濤就感到有些不忍心，得到他的允諾和薛處長的首肯之後，江林濤好不容易才離開了薛處長的家。
九三年還沒有五一長假，休息一天之後，就繼續上班。
一上班，江林濤被叫進了薛處長的辦公室。
薛處長的表情就像他根本就沒有上過她家，沒有發生任何情況的那樣，隻是語氣較以往隨和了一點。
江林濤微微一想就明白過來，薛處長顯然是不希望萌萌和他之間的那點事情讓單位上的人知道，讓人覺得他和她又什麽關係。
於是江林濤也一副等待指示的樣子。薛處長詢問了前一段她給他布置的看材料的事情，看樣子還是比較滿意的，想了一下說道：“小江，下周你和周處一起去調研墊河縣班子建設吧。”
薛處長嘴裏的周處就是處裏的副處級調研員周鳳臣，其實周鳳臣和他差不多，副處級調研員也就是享受副處待遇，沒有正式職務。
調研員有兩種可能，一種就是臨退休的人養老的過渡，還有一種就是沒位置等著安排位置的，從年齡來看，估計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從處裏的情況看，似乎這又值得商榷，老處長病休中，卻讓薛冰這樣年輕的人主持工作，周鳳臣卻依然還是調研員，這其中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薛處長沉『吟』了一下還是叮囑道：“你剛到組織部，你還不了解組織部的工作。下去之後，多看多聽，盡量不要發表意見。”
江林濤點點頭，雖然隻是下去調研，但是省委組織部的調研絕不是無的放矢，說不定就跟提拔幹部有關係，他雖然還不是很了解組織部的情況，但是也知道一個領導幹部如何選拔、考察、任用領導幹部隻能領導說了算。像他這樣的小蝦米、甚至像薛處長這樣的級別恐怕也是領導指哪打哪。許多事情該怎麽做，在組織部裏該怎麽處理方方麵麵的關係，他自然不能還像以前的工作那般，可以向人請教，很多東西隻能意會，不可言傳，需要自己慢慢地通過時間、通過環境去感悟。
江林濤從薛處長的辦公室退了出來，心裏也琢磨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組織部肯定也一樣，處裏的人一個個都是很有城府，都是不『露』聲『色』，但是在這裏的人誰不想出人頭地？
這次到金林市下麵的墊河縣考察，一行人除了他之外，還有處裏的科員駱誌雄。駱誌雄也比在辦公室跳脫了不少，駱誌雄比他大幾歲，到處裏已經快三年了，還沒有升上去，估計也是在暗暗使勁，一路之上找著機會就和周鳳臣搭著話。
不過周鳳臣似乎沒有說話的**，總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駱誌雄見勢也隻好打住，周鳳臣一路上幾乎都是在打盹，周鳳臣打著盹，江林濤和駱誌雄也就坐著閉目養神……
宜都距離墊河縣不算太遠，桑塔納開到墊河縣委招待所的時候，隻見大門上方懸掛著一條橫幅標語：“熱烈歡迎省委組織部領導蒞臨指導”，剛一到招待所，車還沒有停穩，就有人殷勤的拉開車門，一群人已經在那裏迎候著了。
“周處長，辛苦辛苦，您這個大處長到我們這樣的小廟可是讓我們蓬蓽生輝！……”
“黃書記，客氣了，太客氣了，不過是下來轉轉，你這是搞什麽名堂，弄得這麽興師動眾的。這不好嘛。”
周鳳臣和黃書記兩人應該認識,周鳳臣雖然嘴上說著客氣話，但是看樣子卻是非常受用的，江林濤知道，其實越是像周鳳臣這樣有名無實的幹部，越是很敏感，恐怕越是在意別人對他的尊重與吹捧。
墊河縣的這些人江林濤不熟悉，但是縣委書記黃立鶴是在省委組織部備了案的，江林濤在處裏熟悉過資料，對其有些印象。
江林濤聽著黃立鶴介紹著身後的一群人，發現縣裏四大家的領導都在，基本上沾邊的常委們也都在，還有先期趕到的金林市委組織部的一位副部長，基本上算是傾巢出動了，黃書記等人處處順著周鳳臣的思路，小心謹慎地應對著，大家像迎接貴賓似的，笑著如眾星捧月一般把心思都集中到了周鳳臣一人身上，周鳳臣看樣子也很享受這樣如同欽差一般的感覺。
周鳳臣隻是個副處級調研員，級別可是比縣委書記縣長還低，可看墊河縣這架勢，恐怕市裏來個不大頂用的副市長之類的，接待也不會如此殷勤。
在部裏一個個龜兒子似的，一出來就揚眉吐氣，當大爺，還真覺得有種欽差的味道，怪不得處裏的人都願意出來考察調研……
江林濤不禁想：這還是一個省委組織部的副處級的調研員，真要是幹部二處的處長出來，那該是一番什麽待遇？
江林濤雖然也是被組織部長期找去談話的主，但是談話當時似乎都沒有太多拘謹的感覺，但是身為省委組織部的幹部，感受大為不同。
出了組織部，周鳳臣似乎變了個人一般，非常的健談，與其在幹部二處辦公室裏半天都憋不出一個屁的樣子完全是判若兩人。
好一陣，周鳳臣似乎才想起自己的兩個跟班，介紹著道：
“這兩位是江科長和駱誌雄同誌。”
周鳳臣也把他給拔高了一點，眾人又是一番熱情的恭維，江林濤和駱誌雄還是都很識趣的，知道中心是周鳳臣，『露』一麵就退在周鳳臣身後。
又是一通寒暄之後，一群人才眾星拱月一般把周鳳臣給迎到房間裏。周鳳臣坐定之後說道：“黃書記，這次調研的程序我在電話裏已經說了，下午先聽聽你們的介紹，對縣級領導班子進行民主測評，座談座談，然後由到一些點上去考察。”
黃書記笑著點點頭：“周處長舟車勞頓的，要不要休息一下？”
“也就幾個小時的車程，沒什麽勞頓的，工作要緊。”
“好，就那就按周處長的指示辦！咱們現在就開始？”
周鳳臣站起來說道：“那就先聽你們的情況介紹吧。”
大家簇擁著周鳳臣來到會議室。黃書記和周鳳臣相互謙讓了一番，黃書記硬是把周鳳臣第一個推進了會議室。江林濤謙讓著讓常委們。
會議室一張橢圓形的大會議桌，靠門的一邊上還安排了不少位置，除了預留的位置，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見一行人進來，會議室裏的人全都站了起來，縣委辦的主任帶頭鼓起掌來，大家一齊跟著鼓起掌來。
周鳳臣微笑著點點頭，那微笑裏透出幾分居高臨下的自信和驕傲。和在薛冰麵前一副小媳『婦』模樣的樣子全然不同。
黃書記拉著周鳳臣坐在最中央的位置，江林濤和駱誌雄也在稍微靠邊一點的地方坐下。
“同誌們！”
黃書記目光在對麵環視一遍，然後才說道：“今天省委組織部幾位領導到我們縣指導工作，是非常難得的寶貴的機會，是對我們縣裏工作的充分肯定……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周處長給我們作指示，大家歡迎！”
黃書記帶頭鼓起掌來。
周鳳臣講話倒是不長，就宣布民主評議開始。
會議結束之後，中午簡單用過餐，下午就是聽取墊河縣領導班子的介紹和各界人士對縣領導班子的評價了，雖然社會各界人士對縣裏的工作評價是單獨談話的，但是人卻都是墊河縣安排的。
大家都紛紛表示黨政領導班子精誠團結，紮實工作，有利地推動了全縣經濟社會持續快速發展，呈現出團結奮進、政通人和的良好局麵。全縣上下迎難而上，艱苦奮鬥，國內生產總值、固定資產投資、 財政收入、農民人均純收入連續保持兩位數的增長速度，這段時間是墊河縣曆史上發展最快、效果最好、項目最多的一段時期，同時各項社會事業全麵發展，社會政治大局穩定。
江林濤心裏想著，若是這樣的安排縣裏還有人說什麽壞話，那說明黃立鶴這個人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談完話，這第一天的工作基本也都結束了，由於下午有事，中午在周鳳臣的要求下，沒有上酒，晚飯那肯定是要晚上大吃大喝了，不過墊河縣的人並沒有往死裏勸酒。看樣子飯後還有活動。
果然酒足飯飽之後，黃立鶴笑言，累了一天，請省委組織部的人跳跳舞，放鬆放鬆一下。
縣委招待所有個小舞池，看樣子早已經準備好了，裏麵的姑娘看樣子都是精挑細選的，身材模樣都很不錯，看樣子這些姑娘不像是招待所裏的服務員，江林濤猜測估計都是縣裏機關挑選出來的。
江林濤不大喜歡跳舞，不過這個時候也不能顯得很異類，音樂響起來的時候，舞池的燈光逐漸暗了下來，不少姑娘都紛紛主動邀請領導們跳舞，最靚麗的姑娘自然是陪著周鳳臣和黃立鶴，江林濤在一群人中身材最高，年輕帥氣高高大大，自然也是姑娘們的焦點之一，雖然不少姑娘都頻頻看向他，不過還是覺得自己的海拔低了一點，沒有人敢過來，縣委辦的那位風韻猶存的楊姓女副主任拽著一高挑的姑娘過來陪著他跳舞。
跳舞這玩意很不錯，可以和女『性』正大光明的摟摟抱抱，碰觸碰觸，甚至隱蔽的做點小動作，也不用擔心別人說三道四的，很多領導都喜歡這個調調。
江林濤中規中矩的跳著，他的注意力都在周鳳臣身上，以及駱誌雄身上，舞池的燈光不算太暗，但是也遠說不上明，朦朦朧朧的，周鳳臣看著都還是挺規矩的，至於有沒有小動作，恐怕也隻有他自己清楚了。駱誌雄似乎興致倒是很不錯，和他的舞伴談得挺投機的樣子，
江林濤懷裏的姑娘大概有一米七出頭，在縣裏這麽高挑的姑娘倒是不多，不過這高挑的姑娘似乎對陪著跳舞這樣的事情有些不樂意，隻是機械的跟著他走著。江林濤聽著旁邊那些切切私語，心裏不由有些感觸，誘『惑』無處不在，這些青春貌美的姑娘不讓領導們心裏蠢蠢欲動才怪，隻是有的領導能把控住而已，有的把控不住，那就天雷勾地火；對於這些領導如此，而對於這不少陪舞的姑娘又何嚐不是如此，攀上一個高枝，處境也會馬上就發生翻天覆地地變化，有人樂意奉獻，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也管不著，但是這種半強迫式的讓人來陪讓江林濤心裏有些不舒服，總讓他覺得有種『逼』良為娼，而他也充當著幫凶的感覺……
江林濤對這樣的感覺不舒服，所以跳完一曲，江林濤也就不想再跳，坐在那裏喝茶。一直注視著場中的那位楊主任看到舞曲響起，他卻坐在那裏，走了過來問道：“江科長，怎麽不跳了？是不是……”
江林濤看到楊主任有點嚴厲的眼神看向了坐在一邊的高挑姑娘，一邊的高挑姑娘趕緊笑著幫著他和女副主任添茶，江林濤看到那姑娘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噤若寒蟬，江林濤笑著搖搖頭對著女副主任笑道：“你們領導實在是太熱情，酒喝得太多嗓子都冒煙了，得歇一歇……”
江林濤還是幫著這位姑娘圓了圓。
“江科長可別坐著，你這麽年輕瀟灑，又是省裏來的領導，不少姑娘都希望和你跳一曲呢，你可不能脫離群眾哦……”
楊主任聽他如此說，又陪著他說了幾句話，才起身去招呼其他的領導。
江林濤看到這位姑娘的表情，加上白天黃立鶴的表現，江林濤大概也就清楚，黃立鶴在墊河縣應該是說一不二的角『色』……
等著女副主任離開之後，對他有些感激的一笑，江林濤也淡淡的一笑……
接下來，高挑姑娘倒是自然了很多，兩個人又跳了兩曲，江林濤也不好隻陪著她一人跳，也接受別的姑娘的邀請，跳了一兩曲，其他姑娘可比高挑姑娘放得開得多，看著是規規矩矩在跳舞，實際上卻是時不時的趁著轉身之類的機會把高聳的胸脯往他身上貼，眼神中透出的那樣羨慕和仰望，讓江林濤更是有些感歎，權力的魔力真是很大，不禁看了一眼一直坐在那裏的高挑姑娘，他能幫她一回，但是既然踏足其中，她的抗拒能堅持多久？……
周鳳臣還是很有分寸的，跳了幾曲之後，看看已經將近十點半，就說明天還要考察調研，要早點休息，周鳳臣要走，這舞會也就散場了……
回到房中，駱誌雄似乎被弄得有些興奮，跑到他的房間裏和他說著話，駱誌雄在他麵前說了不少周鳳臣的好話，讓江林濤心裏微微一動——看來駱誌雄是想跟緊周鳳臣，說這些，恐怕是替周鳳臣當說客吧？……
調研的日程安排得倒是非常緊湊，第二天，江林濤跟著周鳳臣考察了墊河縣黨政一把手的基層黨建聯係點，調研中，“幹部群眾”紛紛反映，墊河縣近年來之所以有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得益於有一個團結有力、作風紮實的縣級領導班子和高素質的幹部隊伍，有一個正確的發展思路，有一套科學的獎懲激勵機製，充分調動了廣大幹部群眾的積極『性』。
考察完墊河縣黨政一把手的兩個黨建聯係點，又考察了剛剛興建好的墊河水庫等縣裏拿得出手的一些東西……
不到一天看這麽多東西，完全就是走馬觀花，基本上也就是看到了墊河縣的“政績”。
下午回到縣裏的時候，又是開會，主要是對這次調研做一個結論『性』的總結。
周鳳臣在會上講了話:通過兩天的調研，總體感覺墊河縣四大領導班子團結奮進、開拓創新，特別是思想解放，敢於創新，做事有針對『性』和實效『性』，能夠將學習和實踐緊密結合起來，學以致用……
周鳳臣在會上又提出了一些期望，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又講了幾句話。這次調研工作基本上也就結束了。
本來江林濤也知道組織部門的調研工作和幹部考察還是大不同的，調研實際上也就是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下麵的實際情況，但是這次調研給江林濤的印象就是完全就是走過場，縣裏麵的真實情況根本就沒有了解到什麽，與其說是調研倒像是兩天一夜的公費旅遊一般，不但吃吃喝喝，摟摟抱抱，走的時候桑塔納的後備箱裏還有煙酒和一大堆土特產。
不過，江林濤也知道，這肯定不是公費旅遊，周鳳臣不可能吃飽了撐著，為了耍耍派頭、享受一番上帝一般的感受、為了這點土特產和墊河縣熱情的招待，辛辛苦苦跑這麽一趟。
江林濤雖然從這一路官麵文章過來，對黃立鶴的印象並不太好，不過，黃立鶴也好，墊河縣的工作也好，他沒有充分的調查，也不會根據自己的觀感就妄下定論。
但是調研報告是要提交給部裏的領導過目的，江林濤猜測，周鳳臣這次調研的目的應該是給黃立鶴造勢的吧？……
江林濤坐在車上想著，周鳳臣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緒，來的時候，周鳳臣沒有說話的**，不過回程的車上倒是興致勃勃，不停地和他以及駱誌雄交談著，語氣顯得相當的平易近人，周鳳臣語氣中透出的那種熱絡，加上駱誌雄昨晚充當的說客的事情，讓這讓江林濤心裏有了些明悟，或許這一次的墊河之行，不僅僅是為黃立鶴錦上添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