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易南之行(一)

處裏周鳳臣和梁山成在薛處長沒回來的時候,還敢有點動作,隨著薛處長回來,講了幾句話,兩人的那點小心思也都收了起來,處裏那原本『蕩』起的一點漣漪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林濤不由想到,薛處長人雖然年輕,但是確實還是很有幾刷子的,能鎮得住處裏這幫子人。江林濤一想到薛處長那張冷冷的、高深莫測的臉,不由啞然一笑,看來裝深沉還是很有效的,在處裏就有種小兒止哭的效果。

薛處長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處裏肯定是要增加一名副處長的,隻是有實力競爭的人聽到薛處長的那番話心裏也明白: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再掙紮也沒有用。

對於處裏即將來臨的人事變化,江林濤更是泰然,他的心思全放在了陪李副部長和薛處長去易南的事情上,能夠陪同李副部長一起出去,不但是一次難得的學習的機會,也是一個極好的接近領導的的機會,自然是極其重視,該做的功課做得很充分,不但對易南市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的了解,還找了很多有關選舉之類的書籍進行惡補。

易南市本次換屆選舉的幾位候選人的情況,江林濤看了看,這次選舉除了市『政府』的領導以外,還包括市人大的領導以及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市人大主任是連任選舉,市中院和市中檢大部分都是原易南市各方麵的領導,選舉中應該不存在選不上的問題。

江林濤看了看,代市長侯景峰是易南本地人,加上市長的候選人隻有他一個,侯景峰落選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副市長選舉就不一樣了,副市長的選舉實行的是差額選舉。

選舉分兩種,一種是等額選舉是候選與應選人數相等的選舉,而差額選舉是從多中選少,那就意味著肯定有人會落選。

當然,這落選的人一般都在意料之中,也就是找的一些沒有那個實力的人作為專門陪太子讀書的角『色』,也就是所謂的差配,差額選角的配角。這樣的人,組織上事後肯定也會有所補償的。

當然,也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有的人也就想幹一屆過過癮,豁出去拚一把,在陪太子讀書的時候跳票、或者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固然今後的日子不好過,但是被差額選舉掉的人,如果沒有非常硬的後台,那肯定就是被差掉了就差掉了,那也是仕途的滑鐵盧,說不定就此一蹶不振。

而這樣的結果,更是組織上不願意看到的,從組織上來講,也是一次很失敗的選舉。

從副市長的選舉看,市裏已經有兩位異地調過去的副市長,最近又從外地調了一位擬任常務副市長的周一康到易南,江林濤翻了翻周一康的履曆,看樣子在經濟上有一套,不過江林濤感覺到這次選舉中周一康是最懸的,畢竟他才到易南市三個月,方方麵麵都不熟悉。

省裏對於易南市這次換屆選舉不大放心也是有原因的。

易南市八十年代末出了一位在四江很有名氣的改革探索者呂布藍,與其他同期的改革探索者大刀闊斧的方式不同,呂布藍的改革顯得更柔『性』,采取『政府』牽線,企業唱主角,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辦法,這種做法更容易得到幹部和群眾的認同,阻力相對較小,從縣長、縣委書記再到市長都幹得非常出『色』,將易南一個原先經濟發展在全省中遊的城市,帶入了全省前三甲的行列。

但是呂布藍在易南市正準備進一步大展拳腳的時候,他遇到了一位從部委空降下來的有著深厚背景的市委書記,是本來這位空降的隻是來鍍鍍金,溜達一圈進步了,事情倒是好辦,可偏偏來的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主,主政一方,就想著自己說了算,在發展的大方向上主張狂飆猛進,呂布藍主張小步快跑,兩人在許多事關全市全局的問題上產生重大分歧,呂布藍在經濟發展的改革上有一套,但是在政治上根本不是有著深厚背景的市委書記的對手。市委書記先是把呂布藍在市裏最鐵杆的盟友黨群副書記楊金標直接弄到市人大去做主任,然後又把幾位重要行局的人換掉。

幾番爭鬥爭鬥下來,呂布藍被傷得鼻青臉腫,隨著左膀右臂被紛紛被砍掉,呂布藍被市委書記排擠無法施展拳腳,無奈之下,黯然被“高升”省政協,沒兩年就鬱鬱而終。

市委書記在呂布藍離開之後,覺得搬開了絆腳石,準備大幹一番,隻是雄心勃勃的幹了不久之後愕然發現,他的狂飆猛進似乎水土不服,勞民傷財不說,更是讓易南市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大好局麵被葬送,市委書記見勢不妙,一溜煙的又回到京城悠哉去了。

他跑了,但是四江省委省『政府』卻不得不麵對這個爛攤子,於是把省委副秘書長方林河給調到易南,估計方林河到現在都還沒有把前任的屁股擦幹淨,更談不上有什麽大的發展了,可越是沒發展,市裏的幹部群眾更加懷念著呂布藍在的日子,這讓原本就對外來和尚不感冒的易南市的幹部群眾,心裏對他也很有看法,所以方林河到易南都一年出頭了,還是遲遲未能打開工作局麵。

越是打不開局麵,省裏麵也就越著急,就越是想往易南派兵,想盡快扭轉易南發展停滯不前的不利局麵。

這樣問題也出來了,異地任職,這已經越來越普遍了,隻是幹得好的地方才出幹部,幹得不好的地方,是別人來做幹部;幹得不好的地方,幹部出不去,可本地位置就那麽多,特別是關鍵位置,就那麽幾個,外來的占了一個本地人就少一個,大家心裏自然就有看法。

正是有這麽多因素,省裏麵對易南市的換屆選舉工作不放心,所以才會讓李誌佳親自去坐鎮……

周一康到易南應該是主抓經濟工作的常務副市長,這樣不但有個經濟能手,也能改變一下常委會的結構,更有利於市委書記掌控局麵,從外麵調人,雖然可以改變常委會的格局,但是工作還是要靠廣大的易南本地幹部去做。方林河想要在易南打開局麵,其實不在於從外麵調多少人進去,而在於要在發展的問題上有所突破。江林濤記得看過一篇關於易南如何打翻身仗的文章,在江林濤的印象中,易南重回全省經濟發達城市的前列,那應該是在新世紀了,其中就談到了從呂布藍之後易南的消沉到最後重新崛起所走過的彎路。

呂布藍的改革思路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是合理的,但是世界是變化的,易南所處的外部環境已經發生了變化,並且由於方林河前任的那一番折騰,易南的內在條件也和呂布藍在任的時候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最後易南還是采取大膽突破,從『政府』主導規劃,以拳頭產業為龍頭,做大做強相關產業,以城市經營為輔助等措施,才打了翻身仗,而現在方林河也好,代市長侯景峰也好,還是局限於呂布藍的思路上,隻是進行了微調,沒有審時度勢實行大膽,這就注定了易南很難在短時間內在發展問題上發生根本『性』的轉變……

三天之後,江林濤隨著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李誌佳、薛處長,李誌佳的秘書杜鵑一行到達易南市的時候,易南市市委書記李誌佳和一班市委常委已經在賓館侯著了,李誌佳來易南前,事先打過招呼,不準興師動眾,不準往外麵擴散,所以兩輛轎車是悄然直達賓館。

江林濤從方林河微微有些凝重的表情看,方林河對於這次選舉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和常委們見過麵之後,李誌佳留下了方林河和易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廖啟程。

江林濤跟在李誌佳的秘書杜鵑身後就欲出門,李誌佳擺擺,小杜、小江你也聽聽情況。林河同誌,你介紹介紹情況吧。”

江林濤能看得出來,李誌佳對他印象應該還是不錯的,不然不會讓他一個才進組織部門不久的新人參與這樣的談話。

方林河把整個人代會的籌備情況介紹了一番之後,臉微微有些漲紅的說道:“有個情況得給李部長匯報一下,市裏原來確定的差配人員出了問題。”

方林河把這樣的事情在李誌佳麵前『露』底,要麽是和李誌佳交情匪淺,要麽是實在是沒轍了。江林濤和杜鵑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些無奈,坐在那裏有點別扭,畢竟方林河說起這樣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情,薛處長旁聽一下來無所謂,畢竟級別和職責在那裏,讓他們兩個小蝦米聽著總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情,可李誌佳沒有讓他們出去的意思,他們兩個也隻好眼觀鼻鼻觀心。

李誌佳想了一下說道:“易南的情況比較複雜,省裏麵也是清楚的,對於你這個救火隊員,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也是很了解的,有些事情既要抓緊,也不能太著急,一步一步逐步理順關係……啟程你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個情況?”

“李部長,不瞞您說,不但原來確定的差配人員黃了,現在連差配人員也不好確定。這次選舉很有些詭異,我看這次選舉不但一康同誌很懸,連景峰同誌都有些懸。”

廖啟程的話比方林河的話直白得多,估計也是因為位置的關係,方林河有些話不好講,廖啟程倒是方便一些。

李誌佳一聽連侯景峰都有問題,眼神一下變得犀利起來,

這差配人員裏麵的道道,江林濤現在也是弄清楚了,差配人員不能早確定下來,因為確定早了,那說不定差配人員也會在這樣的誘『惑』麵前動心,也會搞動作,把假戲真做,那到時候就麻煩了,所以一般都是選暗中定幾個目標,然後等要開會的時候才去做工作。

江林濤也知道這情況倒是挺棘手的,選擇一個差配人員也不是那麽容易,一是人要老實,二是不會對候選人構成實質『性』的威脅,雖然這樣的人員事後領導也會考慮適當補償的的,也算是一條曲線晉升之路,但是這等於是伸著臉讓人打,不是人人都樂意,這範圍就比較窄了。若是有心人一推波助瀾,就是千辛萬苦挑出來的差配人員就更容易出問題。

不過,這事表麵在差配人員上,根子卻在更深得地方。侯景峰是從常務副市長上來的,而且代理市長有了一定的時間,手握行政資源,這次選舉還比較懸,那可真是有問題了。一來是侯景峰的資曆能力估計在易南不孚眾望,二來恐怕也是易南市人大主任楊金標也是有點想法。

楊金標是從分管黨群的副書記任上到的人大主任任上,當年從副書記任上到人大主任任上年紀才四十五,四十五歲的副廳,那也算是年富力強的少壯派,前程很是光明,可以想見當年楊金標從黨群副書記任上到人大主任的位置上心裏有多憋屈、有多窩火。

江林濤不清楚有沒有地市級市長在選舉中有沒有沒被選上的,他不知道,但是他前世是實實在在的知道一資深的市委書記想提名一以前在縣裏一起共過事的副縣長到市局某行局做局長,之前市委書記也沒少做工作,沒想到在人代會上竟然被無情的否決掉,弄得市委書記下不了台。

楊金標五十歲的年紀,年齡不是問題,並且楊金標曾經是呂布藍的鐵杆盟友,很容易在懷念呂布藍的人中得到認同,在易南幹部群眾中不缺乏群眾基礎,加上做過幾年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從他手裏提拔起來的幹部也不少,而且楊金標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麵肯定也有人暗中支持。

楊金標所欠缺的是從來沒有幹過經濟方麵的工作,在易南急需一個需要能抓經濟的市長的時候,這個短板更是無限被放大,估計也正是因為這個,楊金標才沒有被組織上考慮作為市長的候任人選。

但是代表們並不十分明白楊金標不是呂布藍一般的經濟上的能手,頭腦一熱,也就不管楊金標有什麽短板了,楊金標說不是真有可能成事,如果楊金標真有這心思,這事情可真的很麻煩很麻煩。

一邊的薛處長一看李誌佳臉『色』不豫,一副沉思的樣子,對著他和杜鵑打了個眼『色』,低聲道:“小杜,小江,你們兩個去隔壁把帶來的資料整理一下。”

看來接下來的話,實在是不適合兩個人聽了,江林濤本來就不想再聽這樣不該他聽的談話,杜鵑大概也一樣們,兩個人如蒙大赦,出了門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杜鵑比薛處長年紀略大一點,一位清秀小巧的女人,江林濤那回被叫去李誌佳辦公室談話的時候已經就見過麵,『性』格和薛處長截然不同,屬於比較溫婉的那種類型。

兩個人出了李誌佳的房間,杜鵑看了他一眼:“方書記看著都老了不少了,我發現他背都有些佝僂了,沒有在省委當副秘書長那樣神采奕奕了,別人隻看到領導們的風光,卻看不到領導們的艱辛。”

杜鵑有些感歎,也有種喟然,話裏沒有提及剛剛在屋裏所聽到的話,但是也道出了方林河在易南處境之艱難,也說明方林河和李誌佳還是頗有交情的。

江林濤也習慣了組織部人的嘴就像在保密局工作的人一樣,杜鵑不說在屋裏聽到的事情,他自然也不講,江林濤也不想氣氛過於傷感,笑了一下說道:“幹上了這一行,真要想著幹點事情來,就沒有個輕鬆的。不要說領導,就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一兵,估計要不了多久,也就像一小老頭一般老氣橫秋的樣子,到時候恐怕連對象都找不著。”

杜鵑聽了也忍不住一笑道:“社會上不是講麽?紀委的人像包公,組織部的人像愚公……”

江林濤也是一笑,後麵還有宣傳部的人像端公(畫桃符、跳大神的),『政府』的人像關公(喝酒喝的)。比前麵的還難聽,所以杜鵑沒有講。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把李誌佳和薛冰帶來的資料整理了一下……

李誌佳和方林河、廖啟程談話的時間不短,李誌佳和方林河、廖啟程談完話,又和薛處長去參加易南市包括人大主任副主任參加的易南市委常委擴大會議。

開完會回來,李誌佳又找幾位市裏的人大主任談了話,才讓薛處長又把他和杜鵑給叫了進去。

“小薛,咱們分工一下,我和易南的同誌找下麵代表團的團長談話。你和易南的一些同誌有針對『性』的找一些代表談話。”

薛處長看了看李誌佳,遲疑了一下說道:“部長,您還是得有個退路吧?”

李誌佳笑笑,微微歎了一口氣,臉上也有一絲疲憊和無奈,說道:“你是怕我丟臉吧?我們要相信人民代表的覺悟,隻要工作做到家,我相信大家能體會到組織上這麽安排的良苦用心……”

讓李誌佳這樣的身份屈尊降紫,低三下四去求些代表團的團長,也確實是夠難為人的,但是省委讓李誌佳坐鎮,如果不把工作做到家,真要是出現了問題,那才是丟臉。

江林濤其實對於如何解決好這次選舉的事情是有一點想法的,他是知道易南最後是如何翻身的,如果把這個答案說出來,應該對於這次選舉有幫助,但是現在易南的條件具不具備,他沒有實地的調查研究,並且這是事關一市的發展大計,他這樣年輕位卑的人在李誌佳這樣級別的領導麵前談這個,會不會被人誤認為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心裏也沒底,所以一直沒說話,江林濤看到李誌佳那臉『色』,根本沒有把他當外人的意思,心裏有些感動,想了一下,咬咬牙決定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