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易南之行（二）
江林濤不知道李誌佳為何對他如此親近，但是他能感覺得出薛處長和李誌佳關係更不錯，來的時候他是一個人坐的專車，薛處長一直坐在李誌佳車上，既然李誌佳沒把他當外人，估計是把他當成了她的班底之類的人物了，李誌佳眼下遇到了很是棘手的事情，那他也就豁出去試一試看能不能幫上一點忙：“李部長，薛處長，我有點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講……”
“哦？不成熟不怕，小江有什麽想法，盡管講，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做事情就是要集思廣益。”
“我對易南市的經濟發展有一點小想法。”
江林濤看到薛處長瞪了他一眼，顯然是覺得他這根本就和這次選舉不搭邊，又沒有和她商量一下，就在李誌佳麵前講這個很是有些冒失。
李誌佳顯然沒有想到他提出一個和這次選舉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微微愣了一下，說道：“哦，那你講講看。”
江林濤想了一下說道：“我也僅僅是在來之前看了看易南有關經濟方麵的情況，具體的實際情況沒有經過調查研究，不是很清楚，隻是有個大概的感覺，我也就是根據這種感覺談一談……
易南現在把拯救因為盲目擴大生產規模陷入困境的十餘家比較大型一些的企業以及發展鄉鎮企業作為發展的重點工作之一。
不過，根據我的了解，這些陷入困境的企業企業的產品和結構，基本上都是很大眾化的產品，沒有任何的技術優勢，也沒有任何的規模優勢,這就意味著，想要拯救這些企業會非常困難。
十四大提出了市場經濟地位，市場經濟地位的確立，那就意味著私營經濟迅猛發展的時代到來，私營企業的迅猛發展，恐怕對很多中小型國有企業的衝擊更大，像縣級國有的商業企業已經在之前的經商『潮』中被衝得搖搖欲墜，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這樣的情況很快就會輪到生產型企業。不少中小型國有工業企業受體製的束縛、背著沉重的曆史包袱，負重前行，恐怕是難以抵擋來勢洶洶的私營企業的衝擊。
中小型國有企業無法抵擋這樣的衝擊，真正意味著國有企業真正麵臨著狼來了的時代了，也預示著改革進入真正的陣痛階段，國有企業將大麵積陷入困境，市場很殘酷，優勝劣汰，隻能是適者生存，中小型國有企業無法在市場競爭中立足，那就意味著被淘汰出局，民進國退就是必然選擇。而這樣的殘酷『性』，恐怕不少內地的地方國有企業和地方『政府』在準備上還是非常不足的……
而市場經濟地位的確立，讓私營經濟有更大的舞台，這也預示著鄉鎮企業的蓬勃發展已經過了黃金發展期了。鄉鎮企業在今後數年會逐漸被整合，有的會發展壯大，更多的估計在新一輪經濟大『潮』中在私營經濟和國有大企業的夾擊中逐步被私人購買或者被淘汰。
現在易南市還在想盡一切辦法拯救一些陷入困境的企業，企圖想了扭轉乾坤，可事實上，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這些企業一旦倒下去，想要翻身的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了，那些企業就像一個吞錢的機器一般，隻見錢進去，不會見錢出來，是個很難填滿的無底洞，十家企業能救活一家估計就是奇跡了。
與其把資源配置往這方麵傾斜，還不如優先考慮幾家效益還不錯的重點大型企業，實行抓大放小的策略，易南市可以以家電產業作為核心，以集成產業為紐帶，以電力設備製造為骨架，以食品加工為輔助把易南幾個區縣都串起來，形成一兩個具備優勢的產業集群。具體就是以點帶麵，充分發揮各區縣的優勢，形成各自有特『色』的產業發展帶，大力發展私營經濟；而後再考慮這些困難企業的出路問題，這樣隻是讓易南市原定的發展計劃在發展的優先考慮方麵略微進行一些調整，不需要大動幹戈，可以考慮形成一個意見征求稿，讓代表們審議並完善。這就是我的一點不成熟的想法……”
李誌佳或許對於經濟上的事務不是十分熟悉，但是能坐上她那個位置，是能夠了解他這話裏的意思的，拯救這些企業，受益的是市裏或者市區，其他縣是很難享受到這樣的成果的。而按照他的這個思路，下麵大部分的區縣都會跟著受益，實際上是給下麵區縣給了政策、給了項目，給了一個發展方向。
這幫子代表團的領導們一個個都是賊精賊精的，都想趁火打劫，在這個時候伸手要錢要項目，估計侯景峰手頭也是沒資金沒項目，即使有一點也是粥少僧多，根本就不頂用，而這麽一個規劃一旦能夠落實，下麵大部分區縣都有份，這樣的施政措施現在能夠提出來，也還能夠趕得上人代會的討論，應該能夠影響一部分區縣代表團的主要領導。也算是一項補救措施，並且這些措施朝下麵的那些區縣傾斜，這個主動權還是掌握在市委市『政府』的，就看下麵區縣頭頭腦腦們的態度，“兩桃殺三士”恐怕易南市的領導們運用起來也是爐火純青……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措施若是能夠成功實施，一直陷入停滯的易南發展，也能打破一個突破口,江林濤相信，易南應該還是有能看到這一步妙棋的人士……
江林濤是希望以這樣的東西和李誌佳提出的和代表團的談話相配合促進這次選舉成功。
李誌佳聽完之後沉思了許久才說道：“你的這一點不成熟的想法倒是很有些想法，這樣吧，現在下午一半點，你能不能在下午四點鍾之前給我一份書麵的東西？重點是……”
李誌佳吩咐了一番。李誌佳雖然是征詢的語氣，實際就是在四點半鍾之前必須完成，江林濤就趕緊去寫，江林濤既然腦子裏有一個基本的思路，這東西倒是很快就寫好了。不過寫好交給了杜鵑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江林濤一個人被丟在房間裏看易南提供的經濟方麵的資料文件，第二天下午，薛處長才冷著臉進了他的房間。一進門就很嚴肅地說道：“這麽大的事情你也真敢在部長麵前講，要是誤導了部長，出了問題你知道後果嗎？就是不出問題，第一次跟部長出來，就冒冒失失的在部長麵前講這麽大的事情，遇到有些領導，你這樣的表現就是恃才傲物，狂妄自大，就是找不準自己的位置，幸虧李部長是從善如流的領導，不然……以後這樣的事情一定要先和我溝通，不要這麽莽莽撞撞的。”
江林濤以為薛處長因為萌萌的關係，已經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了，自己人嘛，忌諱就會少一點，所以事前也沒有和薛處長進行充分的溝通，恐怕也犯了薛處長的一點忌諱，不過，薛處長越是這麽批評，他倒是越心安。——薛處長這批評雖然有點偏頗，但是薛處長也不知道他是再世為人，難免就會按照常人的眼光看待他，這樣的批評應該是一種提醒和愛護。所以薛處長的批評，他也隻有挨著。
不過。批評他能挨著，可江林濤心裏也微微有點沒底了，本來江林濤覺得他所講的是有相當的依據的，雖然他這樣的建議用於不用決定權在李誌佳那裏，看到薛處長那樣子，江林濤估計他說的這事給李誌佳給否定了。
薛處長見他沒有反駁的意思，緩和了一下口氣：“還好這一次你的這份東西得到省內外的專家的認可，李部長也很滿意，沒出什麽大『亂』子……你看看這份修改後的資料還需要什麽補充的？既然你提出了這些事情，就要盡量做到盡善盡美……”
江林濤一聽，這薛處長也實在是太有些不厚道了，雖然批評和提醒也是為他好，可李部長很滿意就不能先說這個再批評他麽？弄得他還以為他講的東西被李誌佳完全給否定了……
江林濤心裏帶著一點腹誹，接過資料看著。
其實江林濤不知道，他寫的那點東西，把易南市上上下下搞得是雞飛狗跳，真的是讓薛冰心裏都感覺很不踏實，一直捏著一把汗。
李誌佳拿到手之後就電傳給了幾位給易南號過脈的經濟方麵的專家，等到肯定和讚賞的回複之後，才把易南市的一眾領導召來討論他的這份東西。
當然李誌佳肯定不會講這份東西是出自他的手筆，而是一位專家的意見，托她轉達給易南的領導的，看看能不能對易南的發展有所幫助。
這東西一語驚醒夢中人，讓易南市的領導們思路豁然開朗，接下來易南市的寫作班子被緊急集中起來，以他的這份書麵材料為藍本，進行集體創作，形成了這份意見征求稿的初稿。
江林濤仔細的看了兩遍，在官麵文章如何寫這個事情上，他還在學習當中，不知道到底如何，反正裏麵很多文字『性』的東西進行了大幅的修改，特別是一些涉及到比較敏感的問題，進行了技術處理，還添加了不少數據和實例進行補充，整個內容顯得充分豐滿了不少。並且他要表達的中心意思依然很明晰。江林濤確信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了，才抬起頭說道：“處長，我要表達的想法都已經得到了很好的表達，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了。”
薛處長點點頭，匆匆而去。
兩天之後，又經過一番修飾潤『色』的這份意見稿出現在了出席政協會議和人大會的委員、代表麵前……
李誌佳並沒有挨個的去找各個代表團的負責人談話，但是還是微微透了點風聲出去，自然有縣裏的主要領導『摸』上門來“匯報”思想工作，這件事就主要由薛處長出麵，和這些人談話，他負責配合薛處長。薛處長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樣子，口中微微『露』出一絲表揚之意，一個個離開之時都是麵『露』喜『色』。
江林濤大體也明白李誌佳這樣安排的意圖，就是鞏固已有成果，分化瓦解對方內部，讓原本抱成一團的一些人土崩瓦解……
在人代會選舉之前召集的各代表團的正副團長開會的時候，列席了會議，會上講話也不多，甚至都沒有提到選舉的事情，主要是強調了幹部組織紀律和原則，強調幹部要講正氣，要堂堂正正不要歪門邪道，否則將依據黨紀國法嚴肅處理。
李誌佳話裏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其實開這個會，就是要大家做好各自代表團的工作，一定要確保組織上的候選人能夠順利當選上。
江林濤看李部長和薛處長以及方林河等人表情都比較平和的樣子，知道兩個人心裏有底了，這次選舉雖然**折折，但是大方向還是扭轉了過來。在大家全力以赴的協同工作下，這次的選舉基本上沒有什麽問題了。
經過幾天的會議，這次政協會和人代會的各項議程終於先後塵埃落定。侯景峰高票當選為易南市人民『政府』市長，周一康也順利過關。
在閉幕會上，侯景峰發表了簡短的講話，雖然侯景峰極力掩飾著他當選的喜悅心情，不過還是有絲絲喜意流『露』，有人春風得意，就有人灰心失意，江林濤特地看了一眼楊金標，楊金標看著還比較年輕，一張臉也是蠻威嚴的樣子，有點煞氣，坐在那裏，絲毫看不出有什麽心思，但是楊金標的心裏此時恐怕也是不甘、無奈等等心情五味摻雜在一起，難以言表……
一次市級『政府』領導班子的選舉讓江林濤有機會進距離的了解這一層次的權力運作，雖然還是很膚淺的了解，但是帶著一種俯視和旁觀者的視角，有些東西也許看得更清晰一些：分化、妥協、合作、合縱連橫等等都在風輕雲淡中完成，和下麵基層的權力博弈大不一樣，基層的爭奪更像是搏擊，而到了這一層麵，更像是一個初入門的畫家，意境有些淺，但是總是有了一些藝術的味道……
李誌佳在會議之後也是興致勃勃，易南的人代會開得很成功，沒有出什麽問題，她這個省委組織部代表也算是圓滿的完成了任務，回到宜都之後，李誌佳說在外麵吃飯之後再回家，於是就在李誌佳住家附近找了一處地方。
四個人在餐廳坐定之後，李誌佳笑了笑：“來點酒，喝了回家好睡覺。”
四個人來了兩瓶葡萄酒，李誌佳心情愉快，對於他們幾個的敬酒都是來者不拒，薛處長心情似乎也很不錯，也喝了不少，杜鵑估計是女人的那幾天來了，沒有喝，李誌佳和薛處長也沒有勸。
李誌佳談『性』頗濃，和薛處長兩個人不時的交談著，不過偶爾也會和杜鵑及他談幾句，倒也沒顯得冷落了他們兩個。
李誌佳的酒量要比薛處長的大，越喝精神越好，臉泛紅霞，薛處長已經是滿臉紅霞，看著嬌豔欲滴，嫵媚動人，這倒還是江林濤第一次看到薛處長這麽女人味的樣子。看樣子薛處長是有些不能喝了。
李誌佳也沒有要薛處長再喝，笑著說道：“今天是高興，我可是破例，平時很少這麽喝過。”
說著又轉過頭說道：“小江不錯，怪不得金豐的吳書記看到我就像我搶了他親生兒子一般，那肉痛的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小江，好好跟著你們薛處長鍛煉鍛煉，說不定咱們組織部也能出一個呂布藍。”
江林濤不知道李誌佳什麽事情這麽高興，想來不是僅僅因為易南的事情辦得很圓滿，恐怕還有別的原因……
不管怎麽樣，李誌佳把他留下來一起吃飯，那就是對他最大的認可，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那對他就是相當的認可了，李誌佳可是省委組織部的常務部長們恐怕輕易不會在下級麵前說這樣的話的，忙站起來謙虛地說道：“部長，您這話我可不敢當，我還年輕，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就想在部長和薛處長的領導下踏踏實實的工作……”
江林濤可不想做什麽呂布藍，看看魯省的“陳賣光”，晉省的“呂搭台”等等，皆一時豪傑，算得上是風流人物了，如今安在？
都是壯誌未酬就頤養天年去了，江林濤可是知道從地方脫穎而出的改革明星，沒有幾個結果是好的，這些人的改革措施往往會觸及上上下下許多人或者利益集團的利益，得罪人太多，同時也會顯得很多同僚很平庸，遭到同僚的聯合排擠和打壓，到最後連容身之地都難有一個。所以沒有天大的後台，可千萬不要去做什麽改革明星和經常在媒體曝光的政治明星，江林濤告誡著自己……
李誌佳又說了一番話，見薛處長不喝了，也不勉強，還沒到八點鍾，大家都打道回府了，李誌佳見薛處長麵若桃花，招呼他把薛處長給送回去。
還沒有到薛處長家，薛處長就招呼出租車司機要下車了，江林濤還以為她內急熬不住了呢，心裏不由暗笑了一下，看她怎麽辦……
不過薛處長卻不是那意思，下了車之後說道：“我想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