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幹部考察 （二）
江林濤一邊打著牌，一邊想著，這考察者和被考察對象如此不避嫌，恐怕也是一種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然羅之城也好，周鳳臣也好，都不會這麽坦然。
這中時候和場合打牌肯定是不會賭錢的，完全就是純娛樂，羅之城和高思辰看樣子是經常配合，讓牌讓得很巧妙。讓周鳳臣和他老贏，羅之城這麽做，不過是讓周鳳臣和他高興高興，看到羅之城一副笑嗬嗬的樣子，一邊打著牌，一邊還不著痕跡的恭維著周鳳臣，對他也是不吝讚美之詞。
江林濤也不禁感歎，也難怪很多人削尖腦袋想往組織部鑽，接見外賓都還講究個對等原則，這完全就是超高標準的待遇，若是其他部門，有那個即將成為正廳的掌管一方大權的實權派會這麽客氣的對待一個普通的主任科員，甚至是普通科員？
江林濤發現省委組織部的一個處長，遠遠比很多副廳更管用。
為啥？
因為考察材料是提供給上級領導掌握幹部使用的依據，也是要歸入幹部檔案的，那是對一個幹部在一定時間內的定位和定『性』，那是一輩子的事情，不但關係到現在的進步，對以後的進步也有不餓估量的影響，所以組織部的這些處長們，一般外放出去都是副廳，有時候恐怕心裏都還不大樂意。
當然，雖然組織部真有點見官大一級的味道，但是人在那個位置上，人家才會賣你的帳，一旦離開這個位置，很多事情又不一樣了，這就是所謂的人在人情在，怎麽運用好這些有利條件，結識一些人，構建起一個有利於自己發展的平台，在離開這樣的位置，這樣的部門之後，還能夠用得上，這裏麵可是一門大學問，……
四個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打著牌，董瀚麟始終沒有『露』麵，顯然是不想和他碰麵。
對於董瀚麟的避而不見，江林濤大概也能猜到其心思，董瀚麟恐怕是怕因為他的原因影響到對羅之城的考察。
那不但關係到羅之城的前途，也關係到董瀚麟自身的前途，區委書記的秘書，上升空間很大，江林濤也不禁估算了一下，他和董瀚麟一個在省委組織部，一個是區委書記秘書，兩個人現在基本上在同一起跑線上，甚至董瀚麟還比他占據優勢一些，董瀚麟要升個副處之類的也就是羅之城一句話的問題。
隻是現在還很早，大家都還是處於起步階段，兩個人就看誰的後勁更足一些。誰笑到最後，那才是真的笑了，江林濤不想輸給培訓班的一班人，更不想輸給董瀚麟……
四個人一邊打牌一邊說話，時間過得還是挺快的，沒多久，下午上班時間到了，大家也就收拾了牌局，羅之城要回避，客套一番就離開了。
打了一中午牌，周鳳臣感到頭腦昏昏沉沉，心裏想著，這天氣熱了，中午不睡一覺，人真是有些犯困，不過，他其實也不想打牌，但是平時在辦公室裏，就像一小戶人家的女兒嫁進豪門一般，生怕走錯一步路，被嚴厲的婆婆給訓斥趕出門一般，為了能在豪門大戶裏站住腳，並逐漸上位，不得不步步留心，時時謹慎，難得有這樣機會，他當然也不願意放棄和羅之城這樣的實權派人物親密接觸的機會。多個朋友多條路……
下午民主評議的事情，他本來就沒有想參與的意思，江林濤這家夥的來曆他也已經『摸』出了一些門道，李部長去易南，就帶著江林濤，估計應該和李部長有些關係，薛處長兩次派他跟著出來，明顯是要鍛煉江林濤，他要再沒這個眼力勁，也不配在省委組織部幹了這麽些年。
眼下處裏要增設一個副處長的事情，他聽說部務委員會已經討論通過了，現在正是考慮人選的關鍵時刻，他自然也在部裏的領導那裏活動過，但是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能得到李部長和薛處長的支持，他在處裏競爭副處長的機會就會大很多。既然薛處長把江林濤交給他帶，這樣好的機會，他自然要好好的把握把握一下……
周鳳臣正想著，一邊的高思辰笑著問道：“周處，是休息半把個小時再談話，還是現在就開始？”
休息半個小時是不可能的，等著談話的都是區裏的副廳和處級幹部，讓那些人等上半小時，恐怕那幫人心裏也會罵省委組織部的人擺譜擺得實在太大了，那總歸不是一件什麽好事，周鳳臣靠在**笑眯眯地說道：“按原定計劃馬上開始談。”
說著又轉過頭，對著江林濤說道：“小江，羅書記、高主任，拉著我們打了一中午的牌，我一點精神都沒，你人年輕，你先頂著。”
高思辰嗬嗬笑著：“好的，好的，那我去安排。”
高思辰嘴上應著，心裏卻不無腹誹，談話的順序是按照在區裏排位的先後來談話的，這些人可都是區裏有影響力的主，有的人對羅書記也不是很感冒，讓一個小『毛』頭和這些人談合適嗎？能壓得住陣腳嗎？
可想歸想，省委組織部怎麽開展工作，肯定容不得他說三道四。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兩位省委組織部的小鬼心裏要是有什麽看法，雖然不至於影響大局，但是拖上一拖，耍點小心眼那是完全可能的。周鳳臣這麽做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對接待工作不大滿意？看來還得做做周鳳臣的工作啊……
高思辰一邊想著，一邊出了門，等高思辰一出門，江林濤看了周鳳臣一眼說道：“周處，這談話對象都是副廳正處的，我不大合適，還是您親自主持，掌管大局的好，我幫著做做記錄就是。”
周鳳臣搖搖頭：“林濤，不要說是副廳正處，就是正廳，你跟他們談也是合適的，這和年輕沒有任何的關係，你現在的身份是代表省委組織部，說得不客氣一點，你就是省委組織部，省委組織部就是你，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你隻管放心的談，沒事的。我人困得很，先眯一會……”
周鳳臣說完，靠著床，眯著眼睛，江林濤見周鳳臣如此說，心裏想著也是這麽個道理，見周鳳臣真是讓他主持，那也就隻好上了。
沒一會，高思辰輕輕推門進來，介紹著走在他前麵的人：“這是我們彥區長，這是省委組織部的江科長。”
高思辰介紹完畢就拉上門退了出去，江林濤和彥區長握完手寒暄兩句之後，不卑不亢地請彥中西坐下之後說道：“彥區長您好，根據省委的安排，省委組織部決定對宜都市宜林區區委書記羅之城同誌進行一次全麵的考察，請彥區長從徳才勤績等各個方麵進行評價。”
江林濤雖然是單獨第一次主持考察談話，但是一點也不怯場。——他好歹也見識過薛冰和周鳳臣找人談話的腔調，依樣畫葫蘆就是。
這樣的談話其實也沒有什麽挑戰『性』，就是談話的人當中有人對羅之城有意見，有矛盾，也不會在這樣的談話中說羅之城的壞話，道理很簡單，這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羅之城這是高升，若是這樣明目張膽想壞菜，傳到當事人耳中，那是吃不了兜著走，到了這種級別的官員，沒什麽官員會吃飽了撐的，幹這樣的蠢事，除非兩人之間確有宿怨或矛盾大得到了極點，但是那也不會對組織部談這些，而是背地裏向組織部和紀委反映情況了。
官場上這般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在明裏隻會貼金，至於背後搞什麽動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幾句話交談下來，江林濤發現彥區長應該也是個人物，談話的條理非常清晰，講起羅之城的好話來也讓人覺得不是那種很俗媚的好話，在講著羅之城的事情的時候，還能不著痕跡的說上他自己幾句好話，並且還帶著恭維了他這個考察的人一番。
江林濤猜想，彥區長心裏恐怕也是喜憂參半吧，喜的是羅之城若能順利升任市委常委，那將來羅之城調走了，他繼任的可能『性』很大，也很有可能成為常委，但是一二把手之間的關係，向來都是很微妙的，羅之城在宜林那也是很強勢的一個主，書記強勢，區長肯定日子就過得有些不大如意，彥中西在宜林區恐怕是個小媳『婦』一般的角『色』，在宜林恐怕區『政府』完全成了一個區委的執行機關了，整個全區的大政方針，恐怕彥區長很難按照自己的意誌行事，羅之城如果進了市委常委，彥中西在宜林區的權威那就更大，彥區長的發言權恐怕恐怕就更小了……
江林濤也就是微微走神了一下，便集中精力聽著彥區長的談話，一邊聽一邊記錄，還時不時的『插』話詢問一些情況。
靠在**的周鳳臣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睡著，聽著江林濤在那裏談著話，他雖然不擔心江林濤鎮不住場子，估計會有那麽一點生澀，靠在那裏壓陣隨時準備著救場，不過，江林濤越是往下談，他就越是放心了。
接下來和其他人的談話，江林濤完全進入了角『色』，談話基本上也就是一個模式化的東西，基本上就是重複動作。
人大和政協的領導都是上年齡的人了，說話就沒有彥區長那麽多顧忌，言語之間敷衍和套話就多了不少。
能在省城這塊地盤上混到眼下的地位，那都不是省油的燈，其實這些人的話裏，雖然都沒有說羅之城的壞話，但是話裏各自有各自的味道……
區裏的幾個副廳談完之後，就是正處了，快到六點的時候，江林濤和一位處級幹部談完，江林濤看了看坐在一邊，征詢著是否還繼續談，一直眯著眼睛的周鳳臣，伸了一個懶腰，說道：“今天就談到這裏吧。”
周鳳臣笑著道：“林濤，你剛才講得非常好，你已經成為一個非常老練的組織部幹部了。不錯，不錯！”
江林濤對於周鳳臣的誇獎並沒有怎麽往心裏去，笑了笑道：“周處，我這是趕鴨子上架，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不足的地方還請周處多多批評指點。”
周鳳臣看了看江林濤，笑了笑說道：“這考察工作，並沒有什麽高深莫測的理論。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其實這考察和中醫差不多。望其氣質，聞其行為、問其表現、切其主要方麵……望就是看整個評價，聞就是聽幹部群眾對其的反映，問就是了解表現如何，切就是要抓住重點……不過千萬不要把自己當成醫生，我們不是醫生，更不是開『藥』方的人，『藥』方其實有人早已經開好了，我們隻是照單子抓『藥』的人……其實考察幹部，最關鍵的不是考察的過程，考察的過程雖然各有不同，但是考察的結果都是大同小異，歸根結底，考察的最後結果就是考察報告，考察報告做得好，這考察才算是圓滿的……”
江林濤點點頭，周鳳臣這比方雖然味不怎麽對，有點把被考察者當成是病人的意思，但是這比方還是非常貼切的，周鳳臣話裏的道理他太清楚了，任何一個幹部，群眾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這其中也不乏帶著個人恩怨和感情『色』彩，但是對於一個參加考察幹部的同誌來說，隻要他全麵了解了群眾的反映，盡可能廣泛地聽取多方麵的意見後，他會對一個幹部的優劣基本做到心中有數的。
但是按照組織部門的行話來說，被考察的幹部成績總是主要的，其實考察的過程主要就是發現幹部的長處和優點，一份考察材料也就主要講被考察者的成績和優點，然後按照領導的意圖，讓這些成績、長處優點在內容上更充實，依據更可靠，給人感覺花團錦簇一般就成了。
江林濤知道周鳳臣能給他講這番話，也算是很難得的了。不過，周鳳臣這麽提點於他，應該也是有所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