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突破口
劉忠本見曾誌忠出門而去，江林濤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臉『色』，不過這恐怕不代表江林濤此時的心情，這個時候他再呆下去也不好。不過看到江林濤似乎還有話要說，也隻好等著。
“忠本縣長，養殖海狸鼠的事情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很了解，你看這樣可不可以，你安排一下，搞個報告上來，等過段時間去市裏匯報工作的時候，我去向市裏要錢……”
“江縣長，你還真的去要錢了？市裏在海狸鼠的問題上已經撥給我們縣裏一些糧食了，這……市裏會不會同意再給資金啊？”
“這我知道，實際上我已經給下麵鄉鎮做了一些工作，他們都答應無論如何都會保證這些人不會出現生活困難，這樣雙管齊下，估計保障他們的基本生活還是有保障的，但是糧食隻是能解決他們吃飯的問題，這遠遠不夠，要完全補償農民們的損失，在縣裏財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這根本就不可能，不過讓他們擺脫目前麵臨的困境，生活逐步走上正軌，這相對就容易很多，比如我們可以購買一些種子啊、或者農副漁業的種苗等等之類大眾化短期能看到效益的東西，這樣農民們也不會心存疑慮加以抵製……隻有讓他們走出困境，這事情才算能給陳書記一個交代，也重新開始在老百姓種建立起對『政府』的信心……”
這事實際上並不複雜，就是完全移植他在理光農村的做法，先短平快的項目，讓農民短時間能夠增加一些收入。
江林濤講完，笑著道：
“我們縣裏就這麽個情況，也隻好向市裏尋求支援了。我想市裏的領導也應該能夠理解我們的，鄉鎮幹部也能看到縣裏也是積極在想辦法的，群眾也會看到我們的誠意的……”
劉忠本聽完江林濤的話，也覺得江林濤這樣的解決辦法既實在，『操』作『性』也很強，而且理由也非常充分，能要回錢的可能『性』還真會不小。於是笑著說道：
“我明白江縣長的中心意思了，我就按照這個中心思想整理出一份比較詳細的資料和如何解決問題的方案……”
劉忠本出去之後，屋裏靜下來的時候，江林濤倒是微微笑了一笑，這個曾誌忠有點意思，是鄭來懷怕他和邱解放一樣圖功冒進，給他安裝的一個減速器麽？
如果真是那樣，江林濤倒也覺得無所謂，畢竟那樣的話出發點還是好的，不過看曾誌忠今天的表現，似乎曾誌忠對於做一個減速器不太安心啊，看樣子隻聽鄭來懷的招呼了，居然否決了給養殖海狸鼠困難人群資金的動議，曾誌忠這是在試探，還是在示威？
不管是哪一樣，這都是江林濤不能容忍的，主要負責經濟事務的縣長招呼不動財政局長，那工作做起來更費勁。
這家夥還需要觀察觀察，他真要蹦躂，就先讓他蹦躂一段時間。他沒有必要為了曾誌忠這樣一個人，剛到海螺不久就和鄭來懷產生矛盾。
何況鄭來懷等人恐怕巴不得早點啟動人事安排。因為邱解放被抓之後，隻要沒有涉案的，位置都沒有動，巴不得趁著他兩眼一『摸』黑的時候，把邱解放原來的人全換成他們自己心儀的人，這會對他將來極為不利。他不能給其他人這樣的口實……
略事休息之後，江林濤把縣裏的行局又跑了一圈，江林濤發現縣裏的很多行局人員都不少，按照他的了解，應該都是超編的，而且很多風氣基本也和鄉鎮差不多，隻是沒有鄉鎮那麽直接而已。
在行局走了一圈之後，江林濤又了解了一下海螺工商業的情況，江林濤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是真的嚇了一大跳。如果說鄉鎮和行局這一圈看下來讓江林濤感到頭比較大的話，那把縣裏的主要工商企業一看，那更是頭大如鬥了。
海螺由於地勢平坦，加上素來比較富裕，還是有一定的工業基礎和商業基礎的，原來也不乏一些在市裏乃至在省裏都有些名氣的企業，但是真正看到這些企業的時候，企業現狀卻讓江林濤感到觸目心驚。
這些企業無一例外的都陷入了困境之中，主要原因不是因為企業經營不善，而是縣裏各個部門把這些效益好一點的企業完全都當成了唐僧肉，誰逮著都要咬一口，國有企業、集體企業如此，私營企業也不例外。
江林濤在一家私營企業那裏發現，該企業訂的報紙就達到五十餘種，除工商所、稅務所相關的報刊之外，宣傳部門類、組織部門類、防疫站的報紙都赫然在列。這些還隻是為單位自身創收的『毛』『毛』雨，至於為了完成任務的那些收費那就不是這點報紙錢能解決的。
江林濤了解了一下，不管是國有、集體企業，還是私營企業，隻要能榨出一點油水的，那就是不擇手段的進行壓榨，各種五花八門的收費把這些企業全部搞得奄奄一息。
而那些個體戶雖然規模小一些，但是也沒有因此而逃脫被收刮的命運，一個個也是苦不堪言。做不走的有的出去打工去了，有的去了外地，留在海螺的也僅僅是苦苦支撐……
海螺寬闊漂亮的街道上倒是沒有其他縣城那般散販遊攤沿街叫賣的，聽說被公安、工商、城管組成的聯合執法隊逮住了，也不是像其他地方，沒收稱啊、擺攤的工具之類的東西，而是最低罰款十元起步，沒錢給，就扣貨物，做生意的家夥則還給人家，希望人家再次做生意，才能繼續有罰款收入。
當江林濤在考察新修的集貿市場和批發市場的時候，修得很是上規模的集貿市場、批發市場基本都沒有商戶入駐，空『蕩』『蕩』在那裏閑置著。--誰都清楚，進那裏去，恐怕會被宰得更凶。
江林濤聽有人介紹，邱解放是準備把這些基礎建設搞好之後，就準備大力發展工業、第三產業等等來填補前麵建設落下的虧空。
但是這樣環境，就是把街道修得再漂亮，就是把集貿市場和批發市場修得再大，哪有工商業發展的空間？工商業發展不起來又怎麽發展經濟？！
江林濤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由有些瞠目結舌，負債經營這不是不可以，但是總也得有個度，過了這個度，元氣都大傷了，等於是重頭又來，這談何容易！
這完完全全的是飲鴆止渴，枯澤而漁，等於是斷了縣裏最主要的一個財路，江林濤也慶幸省委書記陳耀東這微服私訪還算是來得及時，若是再隔一兩年，海螺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江林濤很清楚，如果他不及時采取措施，讓工商業喘口氣，等到他正式上任的時候，國有、集體企業估計連個“革命火種”都沒有了，他到時候恐怕麵對的局麵就是工廠工人找縣委縣『政府』討說法、要生活費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發展私營經濟，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發展起來……
江林濤把縣裏走了這麽一圈，基本上對於海螺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他到海螺之前雖然也知道海螺是個；爛攤子，但是也沒想到已經爛到了這樣的地步，但是既然接下了這個爛攤子，他也沒有任何退路了，隻有知難而上了。
江林濤也對了解的東西進行了分析和匯總，海螺除了大興土木之外，在糧食生產、農副業發展、工業產值、財政收入、私營經濟發展、典型“楷模”的樹立等方麵，都存在嚴重的弄虛作假、虛報浮誇的現象。
根據江林濤初步估算，海螺去年真正意義上的國內生產總值、財政收入實際比前年下降了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四十，今年肯定還要繼續下降，實際上海螺已經被這樣折騰得都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海螺現在縣裏加上鄉鎮一共背負著幾個億的包袱，加上財政收入下滑，但是縣裏人口眾多，機構臃腫，攤子有這麽大，海螺的實際狀況比省裏很多國家級貧困縣還要差，江林濤心裏不由想著，明年是不是該向上級申報國家級貧困縣了，作為貧困縣每年國家都有將近千萬元的扶貧款，這無疑是具有極大的誘『惑』力的。
但是這事真要『操』作，難度也不小，首先就是海螺是市裏的傳統富裕縣，突然一下變成國家級的貧困縣，勢必要被新聞媒體炒作，那很多東西都會被抖出來，邱解放固然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縣裏其他領導也肯定也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這絕對是縣裏很多人不願意的，特別是鄭來懷，臨退休了，還搞出一個貧困縣出來，恐怕是很難接受的。同時這也等於是打市裏的臉，市裏包括廖奇峰等人那裏恐怕也還要做做工作，畢竟海螺搞成這樣子，市裏也肯定有責任的。
這事就是要運作，也還要看這些人是不是要繼續打腫臉充胖子，主要是看看鄭來懷這個“忠厚長者”是不是真心為海螺老百姓考慮，貧困縣的名頭雖然不好聽，但是對老百姓的實惠那是實實在在的，還有就是要看看市裏的態度，這事還是得試探試探才能定奪……
想到這些，江林濤不禁搖搖頭，邱解放明明沒有實力卻非要打腫臉充胖子，搞到這樣的地步簡直就是犯罪！江林濤忍不住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這一點，老百姓實際上感受也是非常深刻的，邱解放被抓，老百姓都是拍手稱快，據說得到邱解放被抓得時候，海螺城裏城外就像過年一般，到處都放鞭炮祝賀，但是在幹部中間反應就和民間大不一樣了，按照常理，邱解放得罪了省委書記，又因為經濟問題被抓，肯定是牆倒眾人推，甚至落井下石也會不乏其人。但是在有些幹部，特別是一些部門正副領導中間，覺得邱解放思維開闊，觀念先進，有點子，敢想敢幹魄力，有能力，隻是運氣不好，省委書記微服私訪碰到自家小舅子結婚而差點被抓才受到牽連。所謂的受賄不過就是收了建築老板的一些比較貴重的禮物，連錢都沒收呢。價值幾萬塊錢的東西，這不過是一點小事而已……
這話絕對沒有人明說，甚至很多人在他麵前一談起邱解放就是批判的態度和語氣，但是江林濤還是感覺到了在這種語調之後的那種真實的想法。
這說明在實際上卻是有很多人還是很懷念邱解放，這裏麵的味道就很多了。有的幹部認為事實上很多事情並非是邱解放一個人造成的，這樣的一種想法主要目標恐怕指向的是鄭來懷為首的領導了。這些人認為邱解放一出事，鄭來懷為首的領導在其中落井下石，推波助瀾，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邱解放身上了，這顯得有失公允。特別是邱解放提拔起來的這一些人，現在邱解放垮台了，他們是胳膊拗不過大腿，隻好夾起尾巴做人。但是也是口服心不服……
還有一點就是，邱解放所謂的有能力有魄力這些恐怕都是有些幹部光麵堂皇的扯淡話。
他們是邱解放這些做法的受益人，也就是有很大的既得利益，現在這樣的既得利益隨著邱解放的垮台恐怕就會一去不複返了。這就讓他們心裏更加懷念邱解放在的時候的做法。
江林濤不由又想到了小金庫，在縣裏的行局的時候，江林濤對此是更留心了，但是為防止別人懷疑，他絕不會去碰觸這一塊，不過，他知道邱解放為了“創收”是全縣總動員，隻要你能創收，單位和個人也都有好處，連縣科委這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衙門都創造出“企業設備科學檢測”這樣的收費項目，可想而知這些部門的壓力有多大，同時動力也有多了。
這恐怕也是這些幹部喜歡邱解放的原因之一，小金庫這玩意很好啊，給下麵的人略微一點好處就可以籠絡下麵的人心；領導們遊山玩水，吃喝玩樂；為了自己的升遷請客送禮都可以從中支出；還有其中的大部分，轉一圈就轉進一些主要領導的口袋，這樣好處私人也得到了，還不用擔心有貪汙的風險。這誰都喜歡！
實際上很多外人以為驚世駭俗的東西，很多海螺的幹部卻習以為常，似乎這也是思想解放的一部分，江林濤也非常清楚，作為體製內的人對自己的事務，一旦在一地形成一種風氣，就會形成有一種獨特的價值邏輯和行為規則。
而對邱解放的評價和邱解放本人的行為，也經常處於這樣的一種悖論之中，這頗有點像江林濤所知道的五毒書記張二江，為了出政績不惜一切代價的搞政績工程，造假，營造出一種虛幻的繁榮景象，即使已經進了監獄，依然是有人在暗中力挺於他。
而實際上，按照江林濤的親身感受，邱解放在能力上實在是不敢恭維，但是想進步的那種勃勃的欲*望卻是讓他一覽無餘，江林濤也搞不清邱解放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張二江好歹還是在一把手的位置上才大肆搞那些事情的，搞出了政績就高升到其他地方，而邱解放把海螺搞成這般，擺明也就是要接鄭來懷的班，他就是坐上縣委書記的位置，可是肥皂泡再美麗也就是肥皂泡，要不了多久就會破碎的，那他怎麽把海螺這個堪比五十年代“大躍進”放衛星的“神話”繼續下去？
江林濤無法揣摩到邱解放內心的真實想法，但是他能知道幹部的真實想法，這些幹部的心態讓江林濤心裏有了高度的警覺。
若是這些幹部的思想得不到扭轉，他在海螺這段時間，恐怕下麵的幹部會頻頻出事，不管他是作為縣長還是在鄭來懷之後出任縣委書記，下麵頻頻出事，絕對會影響到上級對他的看法和評價。
並且江林濤還麵臨一個困局就是海螺財政是困難得不能再困難了，他不可避免的要麵臨開源節流的問題。即便他在代理縣長的位置上可以緩一緩，但是上任之後那就沒有緩的餘地了。
節流那肯定就會縮緊『政府』行政開支、精簡行政事業機關編製、規範行政事業收費等等，何況海螺的農民負擔很重，必須要減輕，不然農村工作遲早要出大問題。
這樣以來，各部門的日子都會很難過，而海螺這幫人早已經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即便是邱解放進去了對這些人的觸動也不是很大，他這樣突然一采取緊縮措施，豈不是要得罪縣裏絕大多數幹部？
即便是他能得到上麵領導的力挺，但是若是失去了幹部基礎，遭到絕大部分幹部的抵製，那他一樣會在海螺是寸步難行，最終的結局現在就可以想見。
海螺的局麵如此，他不能把所有的東西都拖在去掉代理二字之後，必須要趁著現在邱解放被抓這事的影響還沒散去的時候，把有些事情做到前頭。既然邱解放都進去了還不以促使某些人驚醒，那就用另外一種方式讓他們警醒！
而要做一些事情，就必須要找一個突破口，江林濤沉思良久，這事還是從清查小金庫著手，江林濤現在已經不在乎能從這些小金庫收刮多少資金了，而是在於趁著邱解放被抓的這件事，打破這些幹部的幻想，扭轉這樣的風氣。
他一個人調到海螺，肯定是需要人手的，邱解放提拔的一些人還有一些鬱鬱不得誌的人中間，他必然要選擇一些人為他所用。特別是邱解放提拔的人，邱解放倒台之後，需要尋找組織，而由於他們原來跟著邱解放，必然和其他領導有矛盾，肯定會成為其他領領導打擊的對象，他們也隻有投奔中間這一條路好走了。
江林濤要用他們，也要先把他們敲打警醒之後，用起來才會順手。
從小金庫入手，這樣做可以一石多鳥……
但是江林濤也知道，要搞這事，必須要絕對保證不能讓縣裏人覺得和這事有任何的瓜葛。還有一點，恐怕市裏很多領導也花費了海螺不少單位小金庫的錢，來清查的人必須要清白一點，要有力度，這事還是要讓廖奇峰等市裏領導引起高度重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