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青雲直上 第七十四章 天堂與地獄之間
會場陷入了一陣寂靜之中，廖奇峰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會場沒有動靜也不是他想要的。
“廖***，我也談談我的看法吧。”
坐在最邊上的市委常委、秘書長寧誌恒緩緩開了口。
會場裏的人都側過頭看著寧誌恒，誰都清楚，寧誌恒是廖奇峰的絕對心腹，他講的話多半是帶有風向標的。
寧誌恒從海螺回來的路上一直和閆開闔同坐一輛車，這事並沒有事先和他溝通過，廖***原本也是想嚴肅處理海螺的兩位主要領導，但是周林東的一番話又讓他有所轉變，特別是閆開闔也力主要嚴肅處理海螺的兩位主要領導之後，廖***的態度應該是發生了變化，但是有些話不適合廖***來說，而應該是借由其他人之口來表達。
領導們都喜歡這個調調，實際上是既不想背負一言堂的惡名，又能充分體現自己的意誌能夠得到實現。不然廖奇峰隻需要把他的意思一講，這事基本上也就拍板了。
寧誌恒微微抬起頭，目光平視：
“這件事情我覺得就事情的本身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嚴重，我也基本上是全程聽完了反映的情況，我和周***的看法差不多，絕大多數都是捕風捉影，沒有什麽太多有實際意義的東西。要單單說這件事情本身, 卻沒有太大的問題，也就是市裏安排用於發展企業的資金的使用上是不是有問題，至於其他的問題，我看主要的問題就是反映要把國有企業賣掉，實際上這還沒有實施，而即使是企業改製甚至是賣掉，要說這問題『性』質有多麽嚴重，我認為這根本就說不上。”
寧誌恒看到眾人都專注的聽著他的發言，繼續說道：
“改革開放的深入和市場經濟的進一步確立，國企隻有越來越困難，企業改製的問題我們已經不得不麵對。江林濤一直在強調十四大的報告中已經很明確的提出了‘國有小型企業有些可以出租或出售給集體或個人經營’，這說明進行企業改製是有充分的理論依據的。其實江林濤同誌在這方麵的探索，應該是可以提供給市裏很多參考的。”
寧誌恒也非常清楚，搞改革，至關緊要的一點，即必須有明確的政策依據和理論基礎，不然那就會背負極大的政治風險，會被別人攻擊得體無完膚的。寧誌恒也不得不佩服江林濤對於這些事情的敏感，肯定是非常認真係統的學習過十四大的報告，不然不會把這麽短的一段話扣出來作為他改製的政策和理論依據。
“大家都知道理光這兩年各方麵都發展得不錯，這裏麵有省市的正確領導和在政策上的傾斜，也有理光縣幹部群眾努力，其中也有江林濤同誌的一份努力，理光縣江林濤農業和工業經濟更是有長足的進步，這和江林濤同誌是有很大關係的，海螺的幾家困難國有企業是在江林濤同誌一力推動之下賣掉的。這些企業為理光縣財政貢獻的財政收入是這些企業最頂峰的時候的數倍，而解決的就業人員也是原來的幾倍。從目前來看，效果是非常明顯的，這種嚐試我認為是相對成功的。
而海螺想要扭轉財政困境，江林濤同誌麵對的外債高築的一個財政爛攤子，而在農村那一塊又必須要按照中央、省市的要求嚴格控製農民負擔，農村他沒有辦法很快增加財政收入，市裏財政困難，對海螺縣資金上的支持就有限，他怎麽去扭轉海螺的財政？他就是會點石成金，那也總得有一堆石頭給他點才行啊！
海螺最大的石頭是什麽，自然就是那些工業企業，除了從外麵想辦法引進一些企業，更重要的是必須立足自身，必須要盤活縣裏現有的這些企業，這是海螺工業發展的基石。我觀察了一下江林濤同誌在海螺的做法，還是采取的先易後難，已經盤活了好幾家廠，對於那些即使注入資金也不能解決問題的困難企業，江林濤同誌準備賣掉，這還是在前期的宣傳階段，根本就還沒有實施，何來敗家一說？並且我看賣不賣掉企業不是關鍵，讓這些企業如何重新散發生機和活力這才是關鍵。……”
常委們聽了寧誌恒的發言，一個個表情有有些怪異，這本來是研究處理幹部的事情，怎麽寧誌恒反倒是給江林濤說起好話來了，而且大談企業改製這樣根本就和會議主題有些不相幹的事情，都有些『摸』不準寧誌恒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原本都低著頭的常委們都抬起頭，都有些驚訝於寧誌恒的言論：在座的都是久經考驗的人，都知道問題本身並不是問題,就算是在工作上有些問題，那算個什麽？這事的關鍵在於你問題有多麽嚴重，而掃了領導們的興頭, 打了市裏主要領導的臉, 那就是最大的一宗罪！
出了這樣的問題，市委若是不拿個態度出來, 那萬一被喻省長省長覺得你是對他的意見和態度不夠尊重, 那問題麻煩了。
若不是為了這個，這點事情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這麽嚴肅的來討論？！
當然，大家都清楚，寧誌恒能做上市委秘書長，肯定不會天真幼稚到不知道這些的份上，寧誌恒這麽說肯定還有什麽下文。大家都豎起耳朵想聽聽寧誌恒會有一番什麽新鮮的說辭。
“大家都清楚海螺的現狀，而陳***等省裏的領導都是希望看到的海螺是希望看到一個欣欣向榮，安居樂業的繁榮健康的海螺而不是相反，從這一點上講，如何保證縣裏的相對穩定是我們市委需要考慮的，我有一點想法，這些上訪者反映的問題主要就是集中在海螺縣長江林濤身上，而反映鄭來懷同誌的問題很少，並且在上一次陳***到海螺邱解放的問題暴『露』之後，鄭來懷同誌也是經過了考驗過關的，我建議鄭來懷同誌暫時還是不動為宜，繼續主持縣裏的工作，這樣也有利於海螺不會陷入很大的動『蕩』之中。對於江林濤同誌，我覺得剛剛周***的提議省紀委來調查很有建設『性』：就讓省紀委來查，這樣也顯得我們蘭凱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是非常鮮明的，就是絕不掩蓋事實，絕不護短，由省紀委出麵進行調查，這樣得出的結論更能讓省裏信服，也更能讓老百姓信服。”
“不過，關於江林濤同誌是不是應該調離的問題，我覺得這事還是要慎重一些。江林濤同誌剛剛才滿票當選為縣長，這說明江林濤同誌前期在海螺的工作還是得到了縣裏絕大多數幹部群眾的認可的，這當選還沒兩月，江林濤同誌就發生質變？
如果現在沒調查清楚就拿下，我覺得就是我們市委也沒法向海螺的幹部群眾交代，至於說江林濤在縣長位置上有可能阻礙調查的進行，這完全可以采取一些變通的措施讓江林濤同誌回避一下，如果紀檢部門真地查出海螺新的縣黨政主要領導又有問題，我們再來采取正式措施也完全來得及。這是身而非形式, 如果說海螺縣委縣府真的有嚴重問題, 市委就要以雷霆風格給予處置, 如果沒有大的問題, 隻是攔路上訪事件本身的影響, 那麽也要給予省裏領導一個清晰而又準確的答複交待, 這是我個人地看法和意見。”
寧誌恒說這番話其實是經過仔細斟酌的，他在會上大談企業改革的事情，實際上也多少是受到江林濤的影響，江林濤在理光對縣裏的國有企業的改製搞得很成功，讓他對企業改製的問題就更為關注了。
對於中央和省裏關於企業改製的態度也更是關注，恰好前不久，寧誌恒關注到東山省『政府』在諸城召開了全省縣域企業改革會議。據說全省的縣委***、縣長都參加了會議，會議對諸城模式作出了肯定。全國的很多地方都到諸城考察、取經，這些考察團大部分都由縣委***和縣長帶隊。
而中央對於東山的做法雖然沒有正麵肯定，但是就是默許其實就是一種無言的肯定了--如果上麵沒有那個意圖，東山省的領導敢那麽大張旗鼓的搞？全國各地的敢去學習取經？
寧誌恒覺得中央在企業改製的問題上已經在賣掉企業的問題上逐漸鬆綁，特別是分管經濟的副總理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已經逐漸明朗。而副總理不出什麽意外，基本上就是下屆總理，那企業改製更是勢在必行。而省裏的態度更是耐人尋味，實行分稅製之後，為了增加省裏可支配的財政收入，省裏實際上對於企業改製，特別是困難企業的改製也是越來越寬鬆，但是也不敢大張旗鼓的講企業可以賣。
寧誌恒也非常清楚中央和省裏都基本上是保持一種謹慎沉默的態度，願意讓下麵的試，並不急於表明態度也是由於，在任何地方，改革之難，往往都難在以下兩點：一、對現有利益格局的調整；二、參與者的思想解放程度。
企業改製不但涉及麵臨改製命運的企業，領導怕丟官兒，工人怕丟飯碗。還涉及到不少企業的上級的各種局，比如物資局、商業局、工業局等等，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些企業改了姓，這些局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諸城那邊是把這些局先撤掉，再進行企業改製的，而海螺財政那麽困難，江林濤也沒有舉起刀，先把這些局撤掉，再來推動企業改製，已經算是相當穩健了。
其實江林濤也不是不想裁掉這些企業上麵的局，實際上在企業獲得自主經營之後，其實這些局已經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一邊講企業要自主經營，一邊又在上麵搞一些不必要的婆婆，既浪費納稅人的錢不說，還束縛了企業的手腳，增加了企業的負擔。
不過，江林濤考慮到的不僅僅是這些局本身的反對，這還是算是輕的，更主要的是裁掉這些局之後，上麵同類的這些局反應會非常大——今天縣裏開了個頭把這些局裁掉了，明天說不定就輪到市局省局。
兔死狐悲之下，那些人肯定是回抱成團，團結一致對付要裁掉這些局的人了，那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而陳光雖然在諸城強行推行了下去，但是這樣太激進、太激烈的改革後遺症實在是太大，寧誌恒不知道，江林濤卻是知道，這些局的幹部都是去上訪去告狀，和上麵的那些互相呼應，搞得怨聲載道，這種碰撞太激烈的方式顯然不適合海螺，這也是最後導致他沒能走得更遠的原因之一，所以江林濤肯定是要吸取其教訓的……
寧誌恒並不清楚江林濤在這個問題上怎麽考慮的，但是不管怎麽樣，寧誌恒發現上麵的政策是不管采取什麽辦法，隻要能夠讓困難企業獲得新生，采取什麽辦法都可以，隻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就行，至於采取什麽方法，那隻是一種手段，正如老人家所講，不管白貓黑貓，能逮住耗子的就是好貓，這種趨勢越來越明朗化。
既然已經『摸』到了這樣的一種趨勢，所以他也是想在常委會上秀一把自己關於經濟方麵的見解，給各位常委，留下一個比較深刻的印象。
當然他這麽做也是有其比較深遠的目的的--周林東要退了，市裏要空出一個副***的位置，雖然他直接競爭分管黨群的副***可能『性』不大，但是常委中有人遞補為黨群副***，總還是要空出一個副***出來，他想要爭取分管經濟等工作的副***位置。
想要從排名末尾的常委晉升為常委，他總得要拿出一點東西來。
而幫著江林濤說話，這也和副***的位置是有關係的。
江林濤是從省委組織部出來的，是原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李誌佳欣賞的人，現在李誌佳雖然調走了，但是和李誌佳關係走得很近的薛處長還在，作為分管地市的處長，在副***這樣的位置上還是有著一定的影響力的。
而江林濤曾經在薛冰手下做過，又和薛冰同屬李誌佳欣賞和看重的人，兩個人關係應該還是不錯的。他也希望借助江林濤這條線，為他爭取副***的位置增加更多、更重的砝碼，這樣他機會才會更大一些。……
當然，寧誌恒敢於這麽替江林濤說好話，也是有其考慮的：
一是他大體已經揣摩到廖***的大致想法了，他必須要和廖奇峰保持高度一致，這是前提，廖***的目的也就是如何化解此事帶來的負麵影響，閆開闔這麽高調的想要把鄭江二人拿下，其居心恐怕也不是那麽正，廖***好不容易才趁著邱解放出事的機會把控住常委會的局麵，絕對是不想被扭轉過去的，這是廖***最為看重的，他提出的這樣的方式應該算是解決此事最穩妥，最為有效的，也是旗幟鮮明的站在廖奇峰的角度出發的；
二是攔路告狀的人反映的江林濤的問題在他看來幾乎都沒有都是『亂』咬一氣，很多事情其實根本就沒有發生，這一點他相信江林濤不至於屁股才剛剛沾到縣長的位置上就會去搞那些名堂；至於萬一江林濤真那麽糊塗，在經濟問題上搞了名堂，那他這樣的措施也算是對頭的，不管如何總能立於不敗之地……
其他觀望的常委見寧誌恒發言完畢之後，廖奇峰緊繃著的臉微微放鬆了一些，大家豈能不明白其意？寧誌恒的話“甚合朕意”，於是也基本上沿著寧誌恒的這個思路進行了發言……
廖奇峰確實非常滿意寧誌恒的發言，寧誌恒把他想說而又不方便說的話進行了淋漓盡致的表達，讓他非常的滿意，這一屋的人，還是寧誌恒最了解他的心思啊！
見大局已定，徑直問紀委***何德：
“老何, 你的意見？”
何德心裏一歎，這常委會廖奇峰是依然牢牢的控製著，見閆開闔又如其名一般眼睛微闔，如老僧入定一般，這是閆開闔放棄的信號了，何德早已經了解了閆開闔的習慣，何德一看大勢已去，於是說道：
“剛剛大家講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既然事情發生了，市委恐怕不能不拿出一點初步的意見, 至少在形式上也要有一點動作，海螺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這邊臨時『性』的動一動，我覺得這是必要的，這樣不管從海螺的穩定還是要對省裏負責的態度來看都是比較合適的。”
何德於是也軟化了原來的觀點。
“恩。”廖奇峰點點頭，然後說話：
“海螺縣出現這樣嚴重的事件， 必須要有人對此負責, 但是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 群眾反映的問題也還不能做定論,，為了表明我們市委對這件事情和反映問題的重視, 也為了確保海螺縣和紀委調查工作的順利開展不受影響, 我建議縣委這一塊暫時不動,還是鄭來懷同誌負責，暫時讓江林濤同誌回避一下，海螺縣『政府』工作暫時由劉忠本同誌主持，對於困難職工反映的問題，提請省紀委就舉報的問題進行調查 ,，開闔市長、林東***，各位，你們還有什麽的意見？”
廖奇峰這是總結『性』的的陳詞了，誰還會有意見？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一場帶著唇槍舌劍的常委會就結束，周林東和寧誌恒都清楚江林濤不用被馬上調離現在的位置，這就這意味著江林濤還是有回旋的機會，但是能不能過關，那就隻有看他自身夠不夠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