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廓綠樹環抱,花草簇擁,大殿莊嚴,又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雖然漫步於寺廟之中,但是那鍾聲傳來,又感覺很悠遠。到底是鍾遠?還是寺遠?唐青似乎也分不清了。突然唐青感覺到了一絲契機,這是境界要突破的契機,原來身處清幽之地,才有這種契機出現。

“看到這位公子慧根不錯,剛才的神色是因為鍾聲而悟到禪機,佛緣深厚啊。”一道清亮的聲音在唐青耳邊傳來。

唐青聞聲望去,卻看到一抹藍色的身影,一個年輕的男子在和自己對話,唐青揉了揉眼睛,卻又看不清他的容貌,要說唐青的眼力可以說是非常好的了。此刻對麵的人竟然站在幾步之內,而他卻看不清容貌,朦朧間,隻是感覺他是一個清秀的年輕人,但是,真的是年輕人嗎?

“你是何人?”唐青問道。

“嗬嗬,一個和你有緣的人,我們還會見麵的。”說完他便消失不見了。

“唐青,你在和誰說話?”何小霜問道。

“嗯?”唐青回過神兒來,問道:“小霜,你看到剛才一個男子和我說話了嗎?”

“沒有啊?這裏剛才沒有人啊,我隻是覺得你好像在對著空氣說話,你該不會是自言自語吧?”何小霜說道。

不對,唐青確定剛才不是幻覺,剛才那個人,似真似假,似夢似幻,非敵非友,到底是誰呢?如果這次出來散心,帶著唐小雲就好了,她一定可以看出來,那個人的來路,或者他用了什麽障眼法。何小霜肉眼凡胎,沒修煉過,所以她並沒有看到。看到她露出擔憂的神色,唐青隨即對她微微一笑,說道:“可能是連日來太累,出現了幻覺吧,不用擔心了,我們轉轉吧!”

“嗯,你也算佛家弟子,不進來拜佛嗎?”何小霜問道。

“拜是要拜的,不過一個真正信佛的人,不是外求,而是內求。”唐青說道。

“我聽不大懂。”何小霜說道。

“一個人磕頭燒香求佛祖保佑,此為向外求,一個人常常認識自己,見到自己本性,並且得到開悟,此乃內求。”唐青說道。

“這位公子說的好。”一個來上香的老者稱讚道。

“老先生謬讚了。在下隻是胡言亂語而已。”唐青雙手合十,此時在寺裏他並沒有行江湖之禮。

此時一個年輕人對著唐青說道:“這位劉居士可是一個大善人,也學佛多年,他既然誇你,你就一定很有智慧。”

劉居士捋著胡須沉吟了一下說道:“一個人隻要開悟了,哪怕他瘋言瘋語,終究是開悟了,一個人若是沒開悟,就算巧舌如簧,具有機辯之才,也終究是沒開悟。”

“老居士說的很有道理啊。”唐青稱讚道。

“公子有如此資質,何不找慧果禪師談上一二,定有獲益。”劉居士笑道。

“我們來這裏也正想拜見一下他,不知道去何處可以見到禪師?”唐青問道。

“有緣的話,自然會相見,無緣的話,就在你的麵前,你也見不到。”劉居士說完嗬嗬一笑離去了。

唐青的額頭冒起了三條黑線,這老居士說起話來就跟歌詞差不多。小霜指了指大殿的方向,說道:“要不我們找個和尚問問?”

唐青笑了笑,說道:“我們先隨處轉轉吧!”

兩個人走到一處小院門口的時候,何小霜又扯了一

下唐青的衣服,說道:“你看裏麵那個老和尚。”

唐青隨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老和尚光著膀子用鋤頭在開墾土壤,唐青頓時感覺很有意思,雖然說杭州這裏的氣溫比堯州那邊暖和多了,但是目前仍然是十度以下,他這麽大年紀了,居然不懼寒冷,難道說他是一個內力高手嗎?

唐青和小霜一同走了進去,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問道:“老師父破土是想種點什麽啊?”

他沒有抬起頭來,也沒瞅唐青,手中依舊忙碌著,說道:“種點黃瓜、苦瓜什麽的。”

唐青一想,這些菜在早春種,確實是對的。“老師父這麽辛苦,怎麽不叫寺院裏的小和尚們給你種呢?”

他停下手中的鋤頭,挺起腰板,臉上竟然沒有汗,說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他說完打量了一下唐青,繼續說道:“這也是修行,自己修行自己的,怎麽能讓別人代替呢?”

唐青露出稱讚的目光,感覺這個和尚絕非常人,正要說話,卻被何小霜扯了扯衣袖,“我們走吧!”

這也難怪,雖然說他是個出家人,可是光著膀子,何小霜一個姑娘家在這裏確實有些尷尬。

他剛要走,卻聽到背後傳來老和尚的聲音:“千裏而來,何不來禪房一敘?”唐青一轉身,卻看到老和尚已經穿上了衲衣。

既然他穿上了衣服,那就去裏麵歇會也無妨,隻聽小霜說道:“你進去吧,我去上個香。”

既然她不想進去,唐青也隻好應允,“好的,一會我去找你。”

目送小霜離去後,唐青走進了他的禪房。撩開門簾,一股熱流撲麵而來,好家夥,這裏麵竟然這麽熱,隻見老和尚穿裹著衣服,坐在一個火爐邊,還對唐青招了招手,過去坐。

不會吧?唐青登時就蒙了,這個和尚怎麽行為如此古怪,外邊有點冷,他光膀子,他竟然在屋裏生火,唐青隻好運氣內力來平衡體內的溫度,他從氣海內調動了太乙青木之氣,在周身經脈運轉,一股舒適的涼意襲遍了全身,唐青也坐在了火爐邊。

“怎麽很奇怪嗎?”老和尚問道。

“是啊,不知道老師父聽說過一個人沒有,法眼文益禪師。”唐青問道。

“法眼文益禪師?”老和尚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我隻聽說一個文法禪師。”

唐青點了點頭,心道,這個世界和前世畢竟不同,這裏可是大夏國,京城是雍安城,雲南那邊叫雲詔,隻是和前世有些地方是相似的。“法眼禪師曾經說過,出家人要依隨時令而行,冷即冷,熱即熱。欲知佛性之義,當觀時節因緣。可是我見您……”

“可是,你見我在外邊卸衣而作,在屋內圍爐而坐,與常人大不相同,與時令又十分不符,對嗎?”老二和尚的眼睛裏露出了矍鑠的光芒。

“正是如此。”唐青說道。

老和尚不回答他的話,反而從身後拿出一張地圖來,指著上麵說道:“這是我們禪隱寺的布局和地圖,就算你沒有來過這裏,隻要熟記了地圖,你也照樣可以跟人家說明這裏的布局怎麽樣,路線怎麽走,對不對?”

“是的,隻要有這張圖在,就算我沒有來過,我也可以了解你們這裏的地形。”唐青回答道。

老和尚笑了笑,把地圖卷了起來,繼續說道:“可是這算是真的了解嗎?恐怕不如親自到這裏來一趟,親眼看看這裏的一草一木,

一磚一瓦來的更真切一些,所以,想要了解一件事情,需要感同身受才能體會。就拿我來說,你怎麽知道我冷的時候冷,熱的時候熱呢?如果一個人享受舒適的環境,生了懈怠之心,又當如何?居安思危,磨礪自己,何嚐又不是修行呢?”

唐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安禪不必須山水,滅卻心頭火自涼。”老和尚說完,雙手合十閉上雙眼,突然睜開雙眼,綻放光芒,對唐青猛然喝道:“心頭之火,乃是你燥熱的來源,你調動體內的先天靈氣,豈能滅之?”

這句話,震得瓦礫掉落,唐青措不及防,耳朵裏嗡嗡直響。頓時身體的舒適感消失,仿佛置身火海一般。唐青登時心亂如麻,在小院的時候,老和尚說自己是千裏而來,他是如何得知?又說自己調動了體內的先天靈氣,他又如何得知?難道他就是高僧,慧果禪師?

本來剛進禪隱寺的時候,他聽到那悠揚的鍾聲的時候,感覺到了自己已然到了突破之際,隻差那麽一點點,一絲絲的契機,可是現在契機蕩然無存,看不到,抓不到,唐青知道,契機還是有的,隻是自己被自己的急功近利之心給迷惑了。

而這個老和尚在點化自己,他必然是禪宗的高僧,對自己采取了當頭棒喝的方式,以前都是自己用虎嘯來震別人的,沒想到今天卻享受到了這種待遇,這滋味可真不好。

可是現在自己渾身燥熱難安,先天靈氣已被老和尚給破掉了,眼下如何是好?唯一的解決之道,可能就是老和尚的那句機鋒了。安禪不必須山水,滅卻心頭火自涼。唐青此刻開始靜下心來,開始降心,降心就是降服自己的內心。

“你看到了什麽?”老和尚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看到了在水中浮蕩的蘆葦。”唐青閉著雙眼仿佛置身在另外一個時空裏。時間似乎是靜止的。

意境?心境?

“又聽到了什麽?”

唐青閉著眼睛細細體會,“我似乎聽到了絲絲細雨,敲打竹林的聲音。”

“那你看到我了嗎?”

唐青眼前一晃,他和老和尚正麵對麵坐著,周圍全是一片荷花,正應了那首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看到了,老師父可是慧果禪師?”唐青問道。

“現在是我,一會又不是我了,見山不是山,還是見山是山,取決於你。”老和尚說道。

唐青大喝一聲:“你就是你,裏裏外外都是你。”這一聲蘊含了虎嘯。震得老和尚一蒙。

老和尚愣了半晌,裏裏外外都是我?意境中是我,意境之外也是我,我就是我,又有何分別?分別的隻是那顆分別的心。他大喜,“吼得好,吼得好!好一隻老虎。”

“你既然識得我,又有什麽指教?”

“你看。”老和尚端了一個扁扁的青花瓷盆,裏麵滿滿的都是清水,他又拿起一支毛筆,往水裏滴了一滴墨,墨進入水中,輕輕散開了。道:“這是不是天上的雲?”

“是雲。”

“有分別嗎?”

“沒有,用眼睛看,雲是白的,墨是黑的,用心去看,它們都是因緣際會而成,緣來了,雲就聚了,緣散了,雲就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