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西北,涼州。炎炎的烈日下,舉目望去是無邊無際的黃沙曠野,看著水囊內隻剩下不到一口的清水,賈詡不自覺地添了添幹裂的嘴唇,他從未像此刻那麽痛恨那些叛亂的羌人,為了阻止帝國軍隊的追擊,他們在沿途的水井和水源處都拋下了腐爛的屍首,將所能見到的一切活著的人和事物都摧毀了。

拄著刀,賈詡看著遠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不支了,但是自己應該已經接近帝國軍隊控製的涼州區域了,也許很快他就能看到村莊了。

遠處,揚起了遮天的塵土,一陣焦灼的大風撲麵而至,將腳步踉蹌的賈詡掀翻在地,摔倒在滾燙的砂礫中,賈詡的目光盯著煙塵中若隱若現的‘漢’旗,一向冷漠的心在刹那間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拚命地從地上掙紮起來,扯開喉嚨想要大喊,可是發出的聲音卻幹澀無比。

咬牙擰開水囊,一口氣喝下最後的清水,賈詡揮舞著雙手,大叫著衝向了還在遠方的帝國軍隊,一陣粗獷的歌聲在他耳中清晰了起來。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伴隨著滾滾黃沙的歌聲在賈詡耳邊越來越響,宛若風雷怒吼。

批鐵甲,挎長刀!同敵愾,共死生!踏燕然,逐胡兒!這是當年帝國勒石燕然的士兵們所高唱的軍歌,他們便是唱著這首歌,出塞三千裏,殺得匈奴北逃千裏,單於夜遁。如今賈詡聽著這首歌,一向冷漠的他胸膛裏也似乎有什麽在劇烈地翻騰,想讓他同樣隨著高歌。

護送輜重的郡國兵聽著前方羽林騎兵們高唱的軍歌,身體裏的血液似乎沸騰了起來,出身涼州的他們記起了曾經封狼居胥的祖先,那支比勒石燕然的帝國軍隊早了百餘年,將當時如日中天的匈奴擊潰的大漢鐵騎,他們的名字同樣是羽林。

擔任全軍斥候的黃忠看到了遠處的賈詡,皺了皺眉,他一夾馬腹,領著身邊的十名羽林騎兵如箭般奔了出去,這一路上他們和護送輜重的隊伍一同出發,極少碰到人煙。

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帝國騎兵,賈詡高呼了起來,“我是漢人!”他不想被這些騎兵當成羌人奸細,一邊喊著,他一邊朝黃忠等人跑去,可是迎接他的卻是一枚呼嘯的羽箭。

“站那裏,別動!”黃忠放下手中的大弓喝道,接著讓身後跟著的羽林騎兵往兩翼散了出去,雖然涼州的叛亂羌人主力已被擊潰,但是仍有大者近千,小者數十的潰兵出沒,騷擾著帝國的輜重隊伍。

賈詡看著釘在自己身前三步處猶自嗡嗡作響的箭羽,看向了那朝自己策馬而來的騎兵軍官,讓他意外的是,來的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般大小的青年,‘是個嚴謹的人’,幾乎是一眼,賈詡對這個麵容樸實無奇的騎兵軍官做出了判斷。

黃忠同樣打量著麵前看不清樣貌的人,“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看到那人腳邊的環首刀,黃忠的目光嚴厲起來,從刀的形製來看,無疑是帝國士兵所裝備的東西。

“賈詡,從金城來。”賈詡回答得很簡單,他現在的嗓子渴得厲害,隻想喝水。

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黃忠解下鞍旁的水囊扔了出去,然後看著遠處打出安全手勢的部下,朝身旁的一名騎兵道,“帶他回去。”

“喏!”應聲中,那名羽林騎兵一策馬,到了正大口灌著水的賈詡麵前,伸出了手,“上馬。”遲疑了一下,放下水囊的賈詡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夜晚,已經換上幹淨衣服的賈詡被帶進了中軍大帳,實際上已經是整支隊伍軍師的李儒打算向自稱從金城而來的他了解一下涼州西北部的情況,由於天子誅除宦官的時候,雒陽和司隸地區陷入動亂,使得正在作戰的帝國軍隊後勤中斷,迫使當時攻勢正猛的破羌將軍段熲不得不停止進攻,在距離羌人老巢逢義山三百裏外的地方紮營,給了羌人寶貴的喘息機會。

走進帳內時,賈詡看著滿座的年輕將官,有些疑惑,不過他仍是保持了一貫的漠然,隻是按照禮數參見了帳中的各人。一直在一角,沒有武職的高虎看著賈詡那種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動,“你是不是武威姑臧人,小時候才跟著父親去了金城。”

聽著麵前穿著黑色文官服飾的青年說破出自己的出身,賈詡遲疑了一下後道,“是,不知道大人是怎麽知道在下的事情的?”

“你有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高虎倒是沒有在意賈詡的反應,隻是追問道,他記得自己離開雒陽時,天子說過西北征辟的人中,這個賈詡日後是國士般的人物。

賈詡心中計算著得失,最後拿出了自己在金城郡的戶籍文書,雖然有些殘破,不過好在還看得清楚,高虎接過看了以後,從袖中拿出了最後那道詔令,“賈詡,接詔。”

李儒驚詫地看向了麵前陰鷙的青年,沒想到他就是被天子任命為破羌將軍段熲軍師的那個賈詡,心中很不是滋味,這個人一來,他就要讓出軍師之位,做他的副手了。

聽著天子的詔令,賈詡並沒有像其他人露出喜色,而是皺緊了眉頭,天子是如何知道他,並且敢這般大膽地啟用他,這一切在他看來都違背了常理。

賈詡最後接下了詔令,畢竟對年輕的他來說,這是他向天下人展示才華的機會。見賈詡毫無表情的接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李儒和其他人心裏都是十分不喜。

“不知道賈軍師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麽看法?”李儒打算試探一下這個無禮的人,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天子的看重,若是有真本事,那當他的副手也無妨。

“先告訴我,你們知道的。”賈詡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他離開金城時,羌人已經呈現敗勢,但是兩個月裏足以發生很多改變一切的事情,沒有確切的情報,他很難做出分析。

李儒愣了一愣,但是很快就將最近兩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賈詡,此時他心裏已經有些相信麵前的這個青年有些本事,因為他不時地提出一些問題,有很多都是他平時沒有注意的。

想到一路上所經過的水源大都被羌人扔了腐爛的屍首,賈詡綜合著從李儒口中得到的消息,眉頭皺緊了,“段將軍如今在逢義山和羌人對峙那麽久都沒有動靜,恐怕羌人再次集結起了大軍。”

“我過來的時候,沿途的村莊都被羌人摧毀,水井裏也被他們拋下了腐屍,我本來以為是他們想要用來阻敵,現在看起來他們的目標是我們這支輜重隊伍。”賈詡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段將軍在攻勢正盛的時候,突然斷了後勤,可想而知對士氣的打擊,以段將軍一向的為人,在逢義山那麽久都按兵不動,恐怕是陷入困境了。”說到這裏,賈詡看向了露出沉思神情的李儒等人道,“我們必須盡快趕往逢義山,對段將軍來說,我們所代表的不隻是送到的輜重糧草,而是士氣恢複的希望。”

“羌人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一定會阻止甚至試圖殲滅我們。”賈詡冷笑了起來,“在水井裏扔下腐屍,恐怕不單單是阻滯我們的速度,也許他們是想逼我們自動走入他們所設下的埋伏圈裏。”

隨著賈詡的話語,在座的人都神情沉重了下來,若是沒有賈詡的提醒,他們很可能會中了羌人的圈套,往有著幹淨水源的道路向逢義山進發。

李儒驚出了一身冷汗,最近幾天的路途上,他們經過的幾處被毀村莊,水井都被羌人扔了腐屍,最後都是派出斥候找到幹淨水源後,改了道路行軍。

“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李儒看向了賈詡,此時他已是沒了平時的穩重,羌人的計策太歹毒了。

“很簡單,我們分兵,讓輜重隊伍先走,按照羌人留出的道路,進到他們的埋伏圈裏去。羽林騎兵跟在後麵,隻要輜重隊伍能抵擋住羌人的進攻等到羽林騎兵趕到就行了。”賈詡說得很簡單,可是公孫瓚他們知道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意味著輜重隊伍在被羌人埋伏軍隊進攻的時候,將陷入苦戰,很有可能堅持不到他們到達,就全軍覆沒了。

作為羽林騎將軍的公孫度最後咬了咬牙,采納了賈詡的計策,眼下也隻有按照這個軍師的話去做,因為沒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