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此刻靜止,恒久不動是漢莎還抱著朵拉歌縮在大廳的一角成為雕像:雕像的女主角恬淡而安詳,左手無力的垂在地上,右手還緊緊攥著殺死自己的那柄匕首,他溫柔的讓男主角完全地抱住,嘴角還留有一絲微笑、一絲悔恨:死在心愛的男人懷中應該很幸福;不該發生的過去和不能再陪伴在他身邊有讓她略有不滿。男主角深情的凝望著懷裏的可人兒,世上的事應再也與他無關。但為什麽他眼中還有強烈的、想焚毀世間萬物的力量?為什麽他的嘴張得不大,神靈卻好像可以聽見他無比憤怒和淒厲痛絕的吼聲?

不知過了多久,漢莎恍惚中看到一隊士兵闖入了大廳,隱約聽到他們說什麽要把邪惡的化身、背叛光明信仰的伯爵抓起來,他沒有反抗,任由士兵們粗暴的將他拖走,他得眼睛還是凝望著躺在地上的女神,直至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漢莎被關到了一個單獨的牢房,倫斯國肮髒的觸手沒有伸到這本該是最肮髒、最罪惡的地方,獄兵還是效忠於隱家族的人,他們敬仰倫斯的利劍、戰場上的殺神,沒有對漢莎施以任何酷刑,就連防止重犯逃脫的鐵鏈都沒有給他佩帶。甚至漢莎懷疑即使他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獄卒們都會將他當成空氣:那幾個好像喝醉了的獄兵中的其中一個把鑰匙隨手丟在了他觸手可及的牢門邊。

這樣的牢房也根本困不住漢莎,可惜他已生無可戀。他不吃不喝的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透過狹小的窗口外麵的天空中的太陽逐漸換成月亮,又由星辰轉換為朝霞。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現:凱穆在酒館中的侃侃而談;大街上朵拉歌那驚鴻一瞥;戰後精英騎士們勝利的微笑這些都是他生命中如此寶貴的財富。如今,它們都化成指尖纏繞的溫柔,跌落在塵埃中成為無法企盼的哀傷。他沉浸往事中不肯回首,直至那晚貝蒂露的突然來訪。

那個時候的漢莎,已經被沉痛的背叛和留戀的往事纏繞。待貝蒂露到來之時,他根本不知道貝蒂露在訴說著什麽,隻是隱約聽到什麽‘勃德已經接見了聖大教堂的亞曆山大九世教皇來倫斯城,決定於今日下午,在帝國廣場上由教皇大人親自淨化邪惡,還倫斯以聖潔安詳’

隻是,這些消息,對於漢莎這位冷酷死決的名將來講,生死早已成輪回。何況,死,此時對他來說,無疑於是一種解脫。

看到漢莎的情緒沒有一絲波動,仍舊被那股悲憫和死亡纏繞,貝蒂露似乎也有些惱怒了。但沉吟片刻之後,她突然坐在了漢莎的身邊,眼神當中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光輝。

“漢莎,我知道你很厭煩我,甚至還可能憎恨我陷害過朵拉歌。但是,我想讓你知道的是:我愛你。”看到漢莎的神情有一絲鬆動,貝蒂露莫名欣喜起來,繼續說道:“就在我還未見到過你的時候,我就認為,倫斯的第一利劍和第一玫瑰,一定會結合在一起的。”

“朵拉歌”輕輕呢喃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漢莎驀然感到左胸一陣疼痛。當初,朵拉歌就是用匕首,狠狠刺入自己左胸的

“漢莎&格納!”貝蒂露氣惱的叫了起來,絲毫不顧忌皇後的形象:“你永遠隻知道朵拉歌,卻不曾理會別人對你的愛!”

“貝蒂露,你不懂”

“漢莎!你才什麽都不懂,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一廂情願的。正如你對朵拉歌的愛不可磨滅一般,我同樣不能遏製心中對你的思念。”貝蒂露看著漢莎的眼睛,鄭重的說道:“你曾說過,身為別人的妻子,就應當盡到妻子的義務。你卻不知,我隻是因為想讓你後悔才嫁給的勃德。可是,現在看來,你似乎根本不曾在意過我。”

“貝蒂露,你”

“我明白,我錯了,一切都已經不能補救。而明天,我也會履行身為倫斯國皇後的義務。但是,請你再容許我任性一回,因為,我不想我的一切,都染上後悔的印記。”說完,一陣香風飄過,漢莎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吸入了什麽。隻是,那種感覺太過美妙,漢莎也不曾抗拒。更何況,他看到貝蒂露正在輕解身上的鳳袍。

“貝蒂露,你做什麽不,朵拉歌,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隻是一瞬,漢莎便感到自己的眼前情景萬變。他似乎已經脫離了那個狹小禁錮的牢房,來到了自己與朵拉歌夢想的山崖,那裏香擁翠繞,蝴蝶翩飛。朵拉歌宛如林中的仙子,又如花中的精靈,盡情奔跑在那副畫卷當中,任由微笑的漢莎寵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突然轉瞬之間,漢莎眼前的美景消失了,但隨即另一種更美妙的感覺習習傳來。漢莎模糊當中聞到那熟悉的花香,觸摸到了柔膩的肌膚,那比最光滑的綢緞還要美妙的觸感,讓漢莎欲罷不能。他可以感到一具火熱的嬌軀已經靠在他的身邊。那如火紅玫瑰一般熾烈的愛意一下淹沒了漢莎,使得他在玫瑰花香當中感應著吹拂在耳邊的熱切呢喃。雖然那種感覺不似朵拉歌那般的幽靜,但他並不討厭這種濃烈的愛意。因為這種帶著青春活力的感覺,傳染到漢莎的每一寸神經,讓漢莎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少年時那陣無欲無求的簡單時光。

漢莎清楚明白自己抓住了朵拉歌的手,那雙手似乎再也沒有以前的那種幽冷和退卻。反而更加奔放地帶領漢莎去摘取一朵驕傲帶刺的玫瑰,那種驕傲,使得身為將軍的漢莎也激起了心中的,他在戰場上主導著戰爭,在這一次旅途當中,他也主導著整個活動:那具絲毫沒有經驗的雙手隻會表達著自己的熾熱,卻不知如何才能到達甜蜜美妙的終點。

終於,漢莎引導著她走到了快樂的終點,看到了玫瑰帶淚卻幸福的微笑。漢莎感覺自己被從未有過的溫暖包圍,他無法拒絕心中的渴望,將自己的所有熱情都釋放在那一片緋紅色的玫瑰園當中。在這一場遊戲當中,他們體會著交纏不清的愛意和濃烈的奔放,一次又一次的向著幸福的終點前進。雖然錯誤,但卻無悔。

“漢莎,我愛你。即使你明天就要死去,我也要將我的一切交付於你。”貝蒂露在幸福之中輕哼呢喃,不管漢莎是否聽到的,她都要講與漢莎聽:“你最愛的朵拉歌,那麽,此刻,我就是你的朵拉歌。漢莎,請賜予我一個孩子吧,我希望他有著同你一般無悔的氣質”

黑夜,漸漸隱去,沒有人知道,那一晚之後,貝蒂露又去了哪裏。

然而,在曾經的伯爵府,一間曾經屬於漢莎的臥室裏,有兩位絕色的女子有著不同的哀傷。

承歡之後皇後貝蒂露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雖然她已經在宮廷那金籠中漸漸褪掉當初的刁蠻和驕橫,但她還是戒不掉自己最偏愛的紅色。除了頭上象征她是倫斯帝國皇後的鳳冠上那燦燦的金色和晶瑩亮耀的白色珍珠外,她全身上下都是用紅色來裝飾,無論是那雍容華貴的鳳袍還是腳上微露的鞋尖。

對於貝蒂露來說,紅色是新鮮血液的顏色,唯有那流動在身體裏的顏色,才能展現她內心裏最渴望的情感。

醒目的紅色,總是給人視覺上一種迫近感和擴張感,容易引發興奮、激動、緊張的情緒。已進深宮的貝蒂露不能再如以前一般肆意揮霍她的情感,但她至少還可以用紅色提示自己已流過的年華歲月。

那性格強烈、外露,飽含著一種力量和衝動的紅色,此時穿在她的身上,已不能如以前那般暗涵著積極的、前進向上的情愫,但她無意識間流露出來的憂鬱,卻在一片紅色的渲染下,與人一種夢幻、憧憬、矛盾的感覺,極富有渴望浪漫的誘惑情調,深深讓勃德新皇迷戀。

隻是,沒有人知道,貝蒂露這麽偏執於紅色的原因,是因為在她還是刁蠻少女的時候,第一麵偶遇漢莎,身上所穿的,就是那麽讓她記憶一生的紅色。

而如今,更沒有人知道,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刻,貝蒂露總是將身上穿過的紅色衣服投入熊熊的火焰當中,眼中噙著悲傷的淚,嘴角卻扯著一抹莫名其妙的微笑。

她所笑的是,是那火焰在吞噬掉紅色衣冠後,驀然閃耀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白。

正如此時躺在那水晶棺當中朵拉歌身上所穿衣服的顏色。

晶瑩的水晶棺中,朵拉歌已經沒有任何哀傷,當曾經的漢莎擁著她化為凝視世間雕像的那一刻,那白色就成了永恒。

貝蒂露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當初自己跟朵拉歌同一天出現在漢莎麵前,‘倫斯的利劍’選擇了白色而不是紅色,甚至還由此放棄了他自己曾經最喜歡的金色。

隻能是此刻,貝蒂露看著安靜躺在水晶棺中那如新下的雪、新鮮牛奶及百合花的顏色時,才明白漢莎當初有了多麽驚豔的感覺。

有種女人,不止男人喜歡,而且還能再讓女人嫉妒的同時,暗中為之折服。

因為,這淡淡靜雅的樣子,這確實如葬花一般飄零的情思,總是能無時無刻不輕輕觸動心底最柔軟的部位,讓人甘願為之沉淪。

白色的哀傷,總是比紅色的悲痛要來的纏綿、抵死和雋永。

“朵拉歌,或許你從來不在乎我多麽恨你。但我要告訴你,直到此時,我仍未放棄對你的恨”貝蒂露俯身望著安靜躺在水晶棺裏的朵拉歌,靜靜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種將仇恨化為本能的幽怨:“即使現在的我已經明白被恨的人毫發無損,恨人的人已傷痕累累這個道理時,我依舊不能放棄對你的恨。”

靜靜停止一段時間後,貝蒂露似乎才明白躺在水晶棺中的朵拉歌已不能回答之後,她才再度悲痛的繼續訴說,也不知這次是跟朵拉歌說話,還是她在自言自語。

“憑什麽你能得到兩位摯愛你的男人,而我,卻隻想得到那個人的一絲微笑都成了奢望?不過,此刻假如你還活著,定然不想看到倫斯城中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再次靜靜停頓,貝蒂露仿佛已經不能再壓製自己情感,任由那眼淚洶湧而出,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說道:

“你的兩位摯愛的人,接下來會傾情演繹一幕絕美的好戲。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你愛的那個人燒死我摯愛的漢莎!這樣的結局,是不是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