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穀雨一過,連夾衣都穿不住了。潮生的衣裳都是新做的。但按她的脾氣,新衣裳穿著,總是沒有舊衣裳自在。

可是今非昔比,從前她隻要待在王府裏頭不出門應酬,穿戴什麽沒人管。現在光替她掌管衣裳的就有八個宮人,還有兩位女官,什麽場合,什麽時辰穿什麽衣裳,絕對不容出錯。當王妃的時候,愛穿個什麽沒人管,可現在她是皇後,穿戴打扮都上升到了國體的高度,由不得她隨意。

潮生有時候會感覺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因為大多數時候,穿什麽戴什麽,吃什麽用什麽,連走丹步路,說幾句話,都是被規定好的。她有時候坐在椒房殿的前殿,看著來請安的公主們,命婦們,時常會有些恍惚。她覺得坐在這裏的這個人並不是自己,這個被綾羅包裹著的,戴著華貴首飾的,言笑晏晏應酬往來的人,雖然長得和她一樣,可是不是她,而是一個提線木偶。那些女官說是服侍她的人,實際上象卻一重又重的枷鎖,把她給牢牢的套住了。她真正的自我在哪兒呢?

她現在唯一能由著自己性子來的,可能就是內心的思想活動了。

魯國公夫人來請安說話的時候,潮生淺笑著和她招呼,還問起她身上的這新衣裳。魯國公夫人不無得意:“繡娘給我量尺寸時,說我比上次見時瘦了,衣裳還得收呢。”

潮生說:“嗯,我看也是。”

我看那繡娘真是會說話才是,繡娘上次見魯國公夫人,肯定是裁量冬裝的時候,冬裝和春裝能一樣麽?那尺寸可不得收一收?繡娘說的絕對是真話,而且這真話魯國公夫人又愛聽。魯國公夫人心寬體胖,魯國公的一幫子愛寵全是楊柳細腰。魯國公夫人總想讓自己苗條些。繡娘的恭維她從自己想聽的角度來理解,當然是雙方皆大歡喜。

潮生看著魯國公夫人一張一合的嘴唇,這胭脂塗的夠濃的這發髻梳的也很別致,活象一隻樹蝸牛趴在她頭上,很後現代!對,就是後現代。

潮生肚裏的形容詞並不豐富,尤其是穿越了之後,已經快慢慢被同化了,關於現代的一切,一天比一天離她更遙遠。

相比潮生,四皇子進入角色更快,適應力更強。大概是他之前已經暗中憧憬,揣摩,演練過吧?

身為皇子,哪怕是最微不足道不受重視的一個,也會渴望那個最高的位置。有詩這麽寫,他年我若為青帝這句話,大概所有皇子都在心裏頭想過。

魯國公夫人問:“娘娘千秋將至,可要熱鬧一下吧?牡丹苑不錯,聽說牡丹huā正開得好呢,可見這huā兒也有靈性,特意給娘娘添責來的。”潮生垂下眼簾:“也不好熱鬧,就是借這個由頭自家人聚一聚罷了。”魯國公夫人忙說:“正是,皇上和娘娘都是誠孝之人”先帝去世不滿一年,京裏人家就算有婚嫁之事也不好大肆慶賀。

皇子們更是如此,連和老婆同房都不成~

當然,這是表麵上。

實際上,就潮生知道的,五皇子府裏有侍妾偷偷小產了,也沒敢請太醫調理,對外也隻說是偶染風寒。

鄭氏可不是個沒心算的人,這時候她自己肯定不會往前湊,但這個時機她也沒放過。那個侍妾平時很得寵,鄭氏早想收拾她。這個侍妾的孕懷的實在太不是時候,算一算日子,先帝的百日都沒滿,五皇子就跟小老婆行房了,這個孩子當然不能生下來。

鄭氏這會兒一出手,掩下了這件事情,兜圓了五皇子的麵子,又狠狠打落了那個寵妾的威風。據說那個妾風寒還挺重的。潮生想1隻怕她這病很難好了。

孝,雖然說是發自於心,可是更多的時候是做給旁人看的。

先帝死了,真正傷心的有誰呢?

潮生想來想去,壽王應該能算一個,其他兒女呢?可不好說了,各人有各人的盤算。後宮的女人們哀慟的有,發瘋的有,殉死的有,可她們是為了皇帝嗎?不是,全都是為了她們自己。

何皇後的這一次生辰,可是她升任皇後一職後的頭一個生日。雖然說不可能有什麽千秋宴的熱鬧,但也不可小視。一時間京中人人發愁。

要向新主子表忠心獻殷勤這是一定的,可是宮中已經表示並不大肆慶賀,也不用命婦內眷們入宮磕頭拜壽。既然不能拜壽,那壽禮怎麽辦呢?送得重了肯定不妥,可是薄了又絕對不行。還要注意不和旁人重樣,不能犯什麽忌諱,要合新皇後的心意以前京中許多人家,都把昌王妃王氏的喜好摸得很透徹,也是為了將來做準備。至於何皇後,當時是誠王妃,為人很低調謙遜,不常出來應酬,也不愛出風頭,她的喜好,大家知道的還真不清楚啊。

後悔啊,大家都趕著去趁熱灶,誰成想最後的結果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想要打聽也一時找不著門路。

要知道京中的這些閨秀,彼此間都是有小圈子的。公候勳貴家的自成一圈,文官和武官家的那沒有共同語言,爹是四品以下的,你肯定擠不到人家更高一等的圈子裏去。這些姑娘、夫人們之間多少總是有來往,相互脾性都心裏有數。

可是這位新皇後,她的經曆太複雜了~她是當年勇毅大將軍的女兒,何家敗落之後,她入宮充役,甚至一度被貶為浣衣奴。

這些官眷貴婦們,哪個親手洗過衣裳?一提起這事兒來,都瞠目結舌,覺得不可思議。

可是人家命好啊,到了東宮服侍四皇子,後來又成了誠王妃,現在入主東宮,成了皇後!她爹何孝元沾了女兒的光,蒙冤這麽些年,終於得以平反昭雪。她的兄長則統領重兵,鎮守西北……

現在大家都要討好這位新皇後了。哪怕不討好,也不能得罪她啊。可是誰熟悉她?誰知道她愛好什麽?厭惡什麽?喜歡做什麽事?

偏好珍珠還是寶石?

拍馬的首要訣竅不難,就是四個字:投其所好。關鍵是得摸清人家好什麽。於是大家各找門路,紛紛鑽營打聽。

這股風聲,潮生也聽說了,她隻覺得想笑。等笑過了,又有些感慨。

何雲起打發人送的禮已經到了,還是和往年差不多的東西,並沒因為潮生的身份改變了,這禮物也跟著變化。多出來的有捎給永哥兒阿寧的,還有一大部分是虎哥的。

這讓潮生倒覺得安心。

一切如常就好,她可沒想讓哥哥嫂子把自己當皇後待。

他們是她的家人。

這一點到什麽時候也不會變的。

大公主的女紅不行,所以什麽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那種場麵是不可能出現的。再說虎哥在潮生這裏住著,還能缺了他的衣裳穿戴?送來的這些東西大多是些玩意兒,還有幾匹馬,這個禮物沒法兒牽到椒房殿來,虎哥和永哥兒一刻都坐不住,恨不得插翅飛去看馬。

潮生笑著說:“你們去看馬也可以,可得當心,不要磕著摔著了。”又囑咐跟從的人務必把他們看好了。

兩個孩子如蒙大赦,撤腿就跑。

在椒房殿外正遇著八皇子九皇子。

阿永急急刹住腳步:“見過八叔,婁叔。”

虎哥也招呼:“八舅,九鼻,你們這是從哪兒來啊?”八皇子倒反問他們:“你們兩人這麽急,要幹什麽去?”

“看馬去。”虎哥說:“我爹打發人來,帶了好幾匹好馬。”一聽到這個,八皇子和九皇子也不進椒房殿了,也要跟他們同去。

這二位過門不入的消息,潮生當然馬上就知道了。

真是,古代的男人愛馬,就象現代的男人愛車一樣。可是好馬比好車更難得,也難怪他們這麽心急火燎的,多一刻都不願意等。

潮生理解歸理解,不過卻依然不放心,再吩咐了人去盯著,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十公主她們也趕來了。大公主一向豪爽,表現在送禮上頭就是人人有份,全不落空。而且絕不厚此薄彼,從大到小的一串妹妹全都有份,東西全都是一式一樣的。

一下子椒房殿裏就熱鬧起來了,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的,挑這個看那個,潮生笑眯眯的看著,十公主對東西並不多上心,看了兩眼就放下了,走近前來輕聲問:“大姐姐一切可好?這次可有信來?都說什麽了?”“都挺好的。”潮生笑著和她說:“說是上個月剛辦了件喜事。”“喜事?誰的喜事?”十公主的聲音都有些顫了。

潮生就當沒注意一樣,從容地說:“我堂姐出嫁了。”十公主眨眨眼,半晌沒回過神來。

“堂姐?”

悄生點了點頭。

“她”十公主恍惚中有些印象。好象見過一麵吧?可潮生若不提,十公主真的完全將這個人忘記了。

“她嫁了誰?”

斷在這兒絕對不是我故意的。。麽麽麽。

不要打~~打也不要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