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口的“瓦子亭”是金陵城中最大的瓦子,可同時容納上千人。ashu8除此以外,還有南瓦、中瓦、北瓦和大小虹橋瓦,一到晚上,處處爆滿,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萬人空巷的局麵。

嶽明和王拱臣一行人來到了瓦子亭,因為石德奎事先早已安排妥當,所以他們一到就被請上了二樓的一個寬敞的雅間。這裏本來就是個大型的娛樂場所,說是雅間,其實就是三麵用大屏風隔開,留著一麵,可以讓客人一邊喝酒也能清楚的看到和二樓一樣高的戲台。

幾個人坐好之後,小二就將點好的菜肴流水般的布了上來。王拱臣向四周看了看,笑道:“嶽公子,今天咱們幾個是私下相聚,都不必客氣。——說心裏話,此次剿滅西北李元昊的奸細,全仗著嶽公子的妙計啊,也不滿各位笑話,當時那些黑衣人忽然想我們反撲,我還真有些招架不住!”

此時幾個人也可以說是盡棄前嫌,況且那道奏章在他們出門的時候,就已經派人以六百裏加急送往京城,如今再說誰的功勞過失似乎都是笑談了。王拱臣一開頭,任守忠也接著道:“嶽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在那麽大的場麵下,居然鎮定若素,當時灑家行動不便,錯過了欣賞嶽公子的絕好手段,也著實可惜了。”

世上有不要臉的人,可是嶽明還真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一個是嚇得魂飛魄散,抱頭鼠竄,可是卻在這裏一本正經地說招架不住;另一個明明是被敵人劫持,嚇得猶如一灘爛泥,可是這家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大嘴一歪歪,居然成了行動不便,幸好對這二位的無恥嶽明早已領教過,當下也不覺得多麽好奇。

石德奎端起酒杯,說道:“本想著以後和各位好好親近親近,不想剛剛在台下,我的親兵卻給我傳來了朝廷的命令。十天之後,我就要率領江寧的駐軍開赴西北前線了,十萬火急啊,耽誤不得!——來,今天這頓便飯全當各位給石某送行了!”說完一飲而盡。

王拱臣雖然被貶,可也是朝廷的四品大員,想必此事早就覺察出一些風吹草動,石德奎到西北換防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聽石德奎說完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是該好好教訓教訓李元昊那小子了!”任守忠夾了一口菜,慢騰騰地說道,“李元昊幾次派使者前來要求自立,都被朝廷拒絕。此時他反意已露,雙方相持成拉鋸之勢,吐蕃已經被他打怕了,又有契丹人在背地裏暗中支持,如果我們宋軍不能給他以迎頭痛擊,恐怕這小子以戰促談的陰謀就要得逞了!”

不愧是在京城皇宮裏混飯吃的,嶽明暗自點頭,這任守忠雖說卑鄙無恥,可是對眼下的局勢分析得還真頭頭是道,他當然知道以後李元昊會稱帝,不由得輕輕歎道:“自始至今,無論是天朝大國還是四方的蠻夷,到最後還要看誰的刀槍更鋒利啊!”

“嶽公子所言極是!”石德奎道,他就要開赴前線,當然對朝廷的意向最為關切,於是扭頭問道:“任大人經常往返於金陵和京城兩地,眼下又深得太後和樞密使王大人的信任,不知朝廷對李元昊眼下的咄咄逼人之勢,到底如何打算?”

如此朝廷的軍機大事被石德奎在這酒桌上問起來,怎麽說也不太適宜,可任守忠一看石德奎一副悉心求教的樣子,就連剛才眯起眼睛的王拱臣也一下子精神了起來,於是就有些賣弄的說道:“皇上尚未親政,這當然是朝中幾位眾臣商議之後請太後她老人家定奪了,灑家一個內侍又怎能得知?不過,灑家常在太後身邊伺候著,有意無意中也也聽說過一些;朝中的那些大臣們自然是說什麽的都有,可是灑家瞧著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似乎是主張先打上一陣子再說!”

這任守忠說的也是實情,後來宋廷允許李元昊建國稱帝可不就是無奈之舉。[][]如今正處在這個最為關鍵的時期,嶽明打心底裏也想著這大宋王朝能夠真正挺直腰杆,硬氣一回,於是問道:“石將軍曾常年在邊關,以將軍看來,我大宋和李元昊這場戰爭能有幾成勝算?”

石德奎道:“兩年前我就聽說過,李元昊已經建立了一支十五萬人的騎兵,號稱天下無敵,誰也不能與之爭鋒!可是讓我看來,西北邊陲地勢險要,山川縱橫,他的騎兵也未必就能占盡上風,那裏畢竟不能和黃河以北的千裏平原相提並論,——隻要朝廷下定決心,我大宋擊敗李元昊的勝算還是有的!”

畢竟是帶兵的出身,說出話來也自有一番氣勢,可王拱臣卻輕蔑的一笑,憂心忡忡地道:“兵者,凶器也!如果沒有絕對的勝算,還是不要輕易為之。照石將軍所說,即使勝了也是兩敗俱傷,到時候國庫耗盡、百業凋敝,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又要上演了,眼下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幹戈。時節相次,各有觀賞。燈宵月夕,雪季花時,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此番太平盛世,難道不好麽?”

石德奎一聽王拱臣和他大唱反調,本想出言相駁,可是一來底氣不足,二來肚子裏也真沒有駁倒王拱臣的那些文縐縐的玩意兒,隻好悶悶地又飲了一大杯酒算是無聲的抗議。

嶽明自然也認為這是一番歪理邪說,可是他知道這就是眼下的風氣,王拱臣的觀點大有市場,也隻好搖頭歎息著說道:“李元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果朝廷一味退讓,那澶淵之盟的一幕會不會又要上演,到時候朝廷每年除了給契丹人歲幣之外,還要加上一個李元昊,豈不是更加疲憊!——如今朝廷為了給契丹人的歲幣就已經捉襟見肘了,到時候把給黨項人的歲幣再加在百姓的頭上,百姓還不是一樣要流離失所、賣兒賣女?”

王拱臣早就領教了這位嶽公子的厲害,此時一聽嶽明出言反駁,雖說臉上有些掛不住,可是倒也沒有生氣,搖頭道:“我朝自太祖始,先是東征西討,平定天下,然後又舉傾國之兵欲奪回燕雲十六州,後來又屢屢和契丹人交手,不可謂不強硬,可是結果呢,哪一次不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嶽明一看這王拱臣已經毫無進取之心,當下也就不再理會,可是任守忠卻更著脖子道:“太祖和太宗皇帝沒有能收複燕雲十六州,是因為那時剛剛開國,我大宋的百姓亟需休養生息,所以打到後來我軍實在是拿不出一文錢和一粒糧食了;澶淵之盟是因為皇上受了小人的蠱惑,再加上將相不能齊心,各路大軍不能戮力同心的結果;如果朝廷這次對李元昊還是退讓,那麽還如何自稱是天朝大國,至尊之邦,到時候顏麵喪盡,周邊大大小小的番邦屬國都要自立為帝和我大宋天子平起平坐,那百年百年之後會是一個什麽局麵?”

嶽明心裏詫異,看來在前世自己對這大宋真是隻了解了一個皮毛。在他的印象裏,那些太監宦官們個個都是貪生怕死,禍國殃民的家夥,可是如今看來一個不男不女的太監竟然有如此見識,照此下去,弄不好還非得再出一個大宋版的鄭和,不由得暗暗點頭。

宋朝厚待文人士大夫,言論比較自由,這王拱臣發發牢騷也並無大礙,誰也不會把那些話當成是悖逆之。可是任守忠就不同了,嶽明想任守忠一個靠仰人鼻息、揣摩人心吃飯的人,怎麽也不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公開的和他的主子皇太後唱反調,看來不管別人怎麽說,就是這當朝的太後還是決意要和李元昊開戰了。

這樣嶽明就搞不明白了,皇上尚未親政,既然垂簾聽政的皇太後就決定要打了,那怎麽到後來還是戰敗讓李元昊稱帝建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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