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何止突厥,對於他目前所處的整個時代,楊廣都是帶著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WWw!QUaNbEn-xIAoShUO!Com

此時的中華大地,是大隋王朝正如日中天的時期。在此之前,中原大地長期南北朝對立。四百年割據分裂的漫長歲月,廣大人民飽嚐了戰亂之苦。

在隋朝建立的前夕,長江以南是以漢人正統自居的陳王朝,長江以北,又分為周王朝和齊王朝。直到公元577年,英明神武的北周王朝的周武帝才率兵滅掉了北齊,統一了北方。

楊廣的父親楊堅,原本是北周丞相,其長女楊麗華嫁給周武帝的皇太子宇文為為妃。周武帝駕崩之後,他女兒成為皇後,楊堅的地位進一步鞏固,權勢熏天。而繼位的周宣帝又日夜享樂,為了滿足自己的**,不顧朝臣的反對,修建洛陽宮,致使上下怨憤。

最後,楊堅終於逼迫周宣帝“禪讓”於他,一個新的王朝取代了北周王朝。由於楊堅是從繼承父親的隨國公起家的,因此將新王朝的國號定為隨,但是隨字有走字旁,與走同義,不太吉利,便改隨為隋。改元開皇,以長安為都。

此時正值開皇三年,隋文帝楊堅已經平定了因隋代周帶來的動蕩,各項改革正在逐步展開,國家的發展正在逐步走上正軌。可謂是百廢待興、百業待舉。隋王朝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強盛。

相比隋王朝的勵精圖治,南方的陳王朝卻處在一種醉生夢死的狀態之中。

本來在北方政治上動亂的時候,南陳王朝獲得了一個暫時的安定局麵,經濟慚慚恢複起來。但是陳王朝的第五個皇帝,也就是俗稱陳後主的陳叔寶,卻是一個窮奢極侈、荒唐得出奇的皇帝。他完全不懂國事,也不理國事,一心一意隻是喝酒享樂。而其手下的宰相江總、尚書孔範等,也都是一夥腐朽的文人。在他們的統治下,南陳王朝的政權如同風中飄零,岌岌可危。

這種情況下,雄心壯誌的楊堅,漸漸強大起來的隋朝,當然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動。在隋朝君臣的眼中,南方的陳朝就如同放在案板上的一大塊肥肉,就等著時機成熟的時候一口吞掉。

但是這麽一塊肥肉,雖然令人垂涎三尺,眼下卻隻能看著。因為在隋王朝的北麵,還存在著一隻凶猛的野狼,那就是突厥。如果隋王朝貿然對南陳王朝采取行動,就隨時有可能被這頭窺伺著富饒中原大地的野狼咬上一口。

中原大地的北麵,是遼闊無邊的草原。肥沃的水草,哺育了眾多的遊牧民族,也養成了這些遊牧民族彪悍勇猛的習性。他們常年在馬背上生活,居無定所,飄忽不定,來去如風,一有機會,便突入長城,大肆劫掠。

這些遊牧民族一旦強大起來,便對中原造成巨大的威脅。曆史上的匈奴、柔然,都曾經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

對剛剛代替北周王朝建立起來、並經曆過一場動亂的大隋王朝而言,突厥就是其北麵最大的威脅。

突厥起源地在葉尼塞河上遊,是一個以狼為圖騰的部落。他們起初遊牧於金山(今阿爾泰山)一帶,因為金山形似古代戰盔,俗稱“突厥”,因以名其部落。突厥最初從屬於柔然王朝,世代打鐵為生,被稱為“鍛奴”。

西元546年,突厥首領土門擊敗鐵勒,收其眾五萬餘落。西元552年,突厥大破柔然,建政權於鄂爾渾河流域。眼前,正是突厥疆域最廣的時候,東至遼海,西達西海,南到阿姆河,北過貝加爾湖,並形成了自己的文字、官製、刑法、稅法等,強盛之極。

楊廣和王韶、李達在晉王府中商議之時,突厥大可汗沙缽略正坐在自己的王帳之中,品嚐著草原上青稞釀造的燒刀子酒。

沙缽略本是突厥前任可汗他缽的侄子,他缽死後,他巧妙利用他缽可汗的兒子庵羅與其他部落之間的矛盾,逼迫庵羅將汗位讓給了自己,成為了突厥的大可汗,並按風俗續娶了他缽可汗的遺孀為自己的可賀敦(即汗後),也就是剛和親嫁過來不到一年的北周王朝的千金公主。

當然,作為讓步,沙缽略也封了庵羅為第二可汗。此外,突厥還有阿波可汗、達頭可汗、突利可汗和貪汗可汗,其中,除了突利可汗是沙缽略的弟弟、庵羅是他的平輩之外,其餘三個都是他的叔父輩。這五個可汗表麵上從命於沙缽略這個大可汗,但是各領強兵,分居四麵,各懷異心,令沙缽略深感頭痛。

不過,今日的沙缽略卻是躊躇滿誌,得意非常。因為,他自認為已經找到了鞏固地位、令其他幾個可汗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最好辦法,那就是進攻隋王朝。這說起來,還要歸功於自己的可賀敦宇文倩。沙缽略一邊喝酒一邊想。

宇文倩是北周趙王的女兒,封千金公主,於北周大象二年和親,嫁給他缽可汗,此刻又成了沙缽略的可賀敦。她年紀還不過及笄,年輕貌美,和親番外並侍奉兩代可汗已經幽怨之極,更沒想到到塞外不及一年,北周王朝便被大丞相楊堅取而代之,變成了大隋王朝,北周宗祀也被絕滅,更是傷心之至,於是整日在沙缽略枕邊鼓動,希望沙缽略能夠引兵攻打大隋,為北周複仇。

沙缽略得了佳婦,正是新婚燕爾,魚水情深,何況他正擔心自己地位不穩,對外作戰肯定能轉移矛盾,鞏固汗位,正是眼前最好的辦法。當即滿口答應,號令整個突厥的五個可汗前來謀劃。今日便是這五個可汗到來之時,沙缽略自認為是號令諸人、接受朝拜之日,自然心中得意之極,忍不住先在帳中自斟自飲起來。

此時,王帳外響起了一陣昂揚悠長的號角聲,一名親兵入賬跪稟道:“稟大可汗,阿波、突利等五位可汗已到帳外不遠。”沙缽略哈哈大笑,竟然如同少年般一躍起身,大步出了王帳。早有親兵牽了馬過來,沙缽略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駿馬慢步奔了出去。

兩旁數千精銳騎兵分列兩邊,見大可汗騎馬出迎五位可汗,早有約定,齊齊拔刀指天,狂呼道:“萬歲!萬歲!大可汗萬歲!”

庵羅、阿波、達頭、突利和貪汗等五位可汗正策馬緩步而來,忽然聽到震天似的狂呼聲,又見沙缽略軍容鼎盛,兵強馬壯,都禁不住臉上變色。這時沙缽略已經騎馬到了諸人麵前,五人不敢怠慢,紛紛下馬,躬身行禮道:“參見大可汗!”

沙缽略端坐馬上,察言觀色,知道眾人皆有畏懼之心,得意之情更盛。霎那間,他腦中甚至想到了千金公主白嫩幼滑的嬌軀——南人的女子就是不同,不僅僅細皮嫩肉,而且嬌小柔弱,可意奉迎,比草原姑娘更能激起男人的雄心壯誌,更容易讓男人有一種征服感!而這種征服感,跟眼前這種讓天下人俯首聽命的感覺,無疑有幾分相似。他忍不住躊躇顧盼,揚起馬鞭四下指點,道:“五位可汗看我這些兒郎們如何?”

諸人明知他故作姿態,卻也不能發作,突利可汗處羅侯是沙缽略的親弟弟,知道他的心意,上前一步高聲答道:“大可汗治兵有方,這隊親兵如狼似虎,是精銳中的精銳,不愧為我族的好兒郎!”突厥人以狼為圖騰,自認是狼的後代。突利稱讚沙缽略的親兵“如狼似虎”,可謂是最高評價了。

兩邊的親兵隊聽得此言,再次狂呼“萬歲”,聲勢驚人。沙缽略放聲大笑,這才翻身下馬,故作親熱地又拉又挽,帶著眾人進了王帳。

入帳後眾人坐定,上酒上菜。草原上生活的人,即使貴如可汗,仍不鬧什麽虛文,先各自大口嚼肉,大口喝酒,待得菜飽酒足,用袖口抹一抹嘴,便客套話也懶得說,等著沙缽略說話。

沙缽略正考慮如何開口,左邊突然響起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道:“攝圖!你叫我們來,有什麽話就說吧!不用吞吞吐吐!”

“攝圖”乃是沙缽略的本名,做了大可汗以後,已經基本上沒人敢當麵這麽叫沙缽略了。沙缽略心中惱怒,斜眼看去,卻是阿波可汗。他是他缽可汗的弟弟,對沙缽略素來不服,而且他是沙缽略的叔父輩,此刻老大不耐煩,出言催促,喚沙缽略的本名“攝圖”,也是倚老賣老之意。

沙缽略素知阿波在突厥威望甚高,且與達頭可汗等人關係甚好,此刻雖然心頭火起,卻隻能假裝聽不到,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召諸位前來,目的是商議一件關係我突厥命運的大事!”

阿波等人事先並不知道沙缽略叫他們過來的意圖,此時聽他說出這麽一句話來,都吃了一驚,本來仍在喝酒的也停了下來,齊齊望著沙缽略,想聽聽究竟說的是什麽事情。

沙缽略對今日要說的話,早已想了無數遍,第一句話就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心中頗為滿意,續道:“我突厥國勢鼎盛,威服四海,昔日南朝周齊對峙之時,均為我大突厥之臣屬,每年送來繒絮綿彩不計其數,正如他缽可汗所說,但使我在南兩個兒孝順,何憂無物邪!”

阿波等人聽到此處,都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之前華夏大地分為三個王朝,長江以北是北齊和北周,長江以南則為陳朝,當然對於突厥而言,跟陳王朝打的交道很少,他們口中的南朝,指的卻是北周和北齊了。當時北周和北齊為了壓倒對手,爭相討好突厥,不惜向突厥稱臣納貢,那段時間,確實是突厥的黃金時代。

沙缽略揮了揮手,話鋒一轉,冷哼一聲道:“可惜好景不長,周朝的權相楊堅謀朝篡位,以隋代周,緊接著滅了齊朝,現在又準備討伐南麵的陳朝。非但如此,楊堅小兒還在與我突厥交界處囤積重兵,意圖不軌。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一番話極具挑動性,眾人聞言都是怒氣衝衝,要知道隋朝與突厥的關係惡化之後,各種朝貢全無,草原上的貴族們享受慣了中原送來的綾羅綢緞等各種物品,現在突然沒有了,都是怨聲載道,就算在場的幾個可汗,心中也是不滿已久,此時被沙缽略說出來,頓時群情激憤。庵羅怒道:“弱小的兔子,卻想搏擊草原的雄鷹,真是令人笑話!”達頭拍案喝道:“大可汗,不用再說了,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不過阿波今天卻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居然冷笑道:“說得倒是不錯,隻是這怎麽又與我大突厥命運攸關了?那楊堅小兒雖然胡鬧,卻怎麽能觸動我大突厥的根本?攝圖,你可莫要危言聳聽啊!”

沙缽略本來已經心中暗喜,誰知阿波又來潑冷水,心中怒極,忽地站立起身,怒喝道:“阿波,你自己目光短淺,就不要在這裏胡說!南朝地廣人多,物產豐饒,現在楊堅小兒已經滅了齊朝,已經隱約與我大突厥有對抗之意,若是等他再滅了陳朝,休養生息幾年,定是我大突厥心腹之患。這難道不是與我大突厥命運攸關嗎?”

這番話是他反複思量過的,此時趁著一股怒氣脫口而出,配合著他高大的身軀,頓時形成一股咄咄逼人的霸主氣勢。帳中諸人本來還在議論紛紛,在這種氣勢之下,竟然變得鴉雀無聲。阿波自認乃是沙缽略的長輩,被他如此嗬斥,如何肯服他?隻是這番話極有道理,加上身處沙缽略的大本營,卻也不敢出聲,勉強道:“聽來倒也是這個道理,那你說該怎麽辦吧!”

沙缽略不再理他,趁著一股怒氣,突然掀翻了身前的案幾,隻聽得“呯呤嗙啷”一陣響聲,肉盤、果盤和酒杯、酒壺等物四處散落,嚇得營帳內眾人吃了一驚。沙缽略一腳踩在翻轉的案幾上,一字一句地道:“我,乃是周朝的親女婿!現在楊堅小兒廢周自立,滅周之宗祀,如果我對此不聞不問,還有什麽麵目麵對我的可賀敦!”

他猛地又拔出佩刀,刀光閃處,案幾已被整齊地削去了一角。“為了我大突厥之命運,為了替周室報仇,我意已決,即日起兵攻隋,直搗長安!”說到此處,沙缽略滿帶著戾氣,緩緩環視眾人,獰笑道:“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見他如此舉動,哪裏還敢說個不字,再說攻打南朝本就是突厥的拿手好戲和家常便飯,每次攻打都有無數的繳獲,就算沙缽略不說,他們也早有這個打算,齊齊站立起身,拔刀出鞘,喝道:“尊隨大可汗旨令!”

突利跟沙缽略是親兄弟,年紀又輕,說話不避忌諱,興奮得連喝了兩杯酒,邊抹嘴邊含糊地問道:“大可汗,我們何時出兵?想起南朝那唾手可得的大量物資,還有那水靈靈的娘們,我都快等不及了!”

他這一句話,卻有效消除了沙缽略那殺氣騰騰的表演帶來的壓抑,也成功地緩解了阿波和沙缽略爭吵帶來的緊張氣氛。眾人頓時轟場大笑,連麵色不太好的阿波都狂笑了起來。沙缽略也麵露笑容,說道:“我已經令歸降的齊朝將領高寶寧為先鋒,準備進攻平州。你等回去也立即點兵啟程,兵分數路,一起進發,讓楊堅那小兒嚐嚐我大突厥騎兵的厲害!”

眾人齊聲應是,連幹數杯,學著沙缽略的樣子,都將麵前的案幾推倒在地,呼嘯而去。過不多時,悠長而淒厲的號角在遠處緩緩響起。

沙缽略將長刀收回了鞘中,忍不住大笑出聲,恍惚之間,他似乎已經看到,如狼似虎的突厥大軍在中原大地馳騁縱橫,無人能敵。而大軍前麵飄揚的,正是那麵代表著大突厥、也代表著他沙缽略的猙獰狼頭旗。(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