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晉王殿下不同往常的,並不止管家楊令一人。wwW。QuanBen-XiaoShuo。cOm婢女秋月也覺得晉王今天非常奇怪。他竟然天才蒙蒙亮便起了身,也不讓自己服侍他穿衣洗漱,反倒是問了許多奇怪的事情,比如什麽按道理起身之後應該做哪些事情、晉王府中的情況,等等。非但如此,晉王還讓自己坐在椅子上回答,搞得自己緊張無比,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殊不知楊廣卻是一夜未睡,隻在那裏前思後想,又想大笑,又想大哭。努力在楊廣的記憶中搜尋,偏偏又找不到多少信息——想想也很正常,一個皇子,怎麽會對這些日常瑣事有多深刻的印象?所以沒辦法,楊廣才不得不一大早起來,找那個婢女秋月進來,意圖了解多些情況。誰知道那個婢女卻十分緊張,結結巴巴,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麽東西。

一時之間,楊廣連死的心思都有了。連上個廁所都如此不習慣,往後日子可真不知道怎麽過了。不行,看來首先要解決一些關係民生的事情才行。楊廣暗暗下了決心。

晉王府的院子占地甚大,雖沒有小橋流水假山涼亭之類的南方園林景觀,但是此時正值初春,到處新芽吐綠,古樹森茂,綠草菲菲,卻也別有一番意境。尤其撲鼻而來帶著草味的清新空氣,似乎帶著一股涼意沁人心脾,十分舒暢。

楊廣走在其間,心中煩悶頓時減輕了不少,感覺十分愜意,心中忽然感到,眼前這個時代也有一些值得珍惜的東西。同時又有些奇怪,因為這裏許多樹木花草,在他原來那個時代都是屬於長江流域的植物。他自然不知道,隋唐時期,大陸的氣溫要遠高於他那個年代。所以雖然同是北方,所能生長的植物卻大不相同。

正在心曠神怡之際,管家楊令匆匆趕來,陪笑道:“晉王殿下,仆射大人已經到了言教廳了,怎麽您還未過去?”

楊廣一怔,這才記起有這麽回事。原來王韶名為晉王僚屬,實際上與楊廣卻是師徒關係,對楊廣管教甚嚴。而且之前每日上午都有一個半時辰的傳業授教的時間。前幾日因為楊廣身患惡疾暫停了,但是昨日楊廣清醒後自己跟王韶說今日再跟他細說,所以王韶早早趕來,沒想到楊廣卻已經忘了這件事情——其實他也不是忘記,隻是真正屬於楊廣的記憶還不能跟原來的記憶融為一體,遇到事情總要想一想,搜索一下才能記起來。

當即笑道:“我這就過去,你在前麵帶路吧!”他知道言教廳與書房並不是一處地方,雖然也隱約記得道路,但還是擔心走錯。要是在自己的王府中迷路,那笑話可大了。

管家楊令心中略感奇怪,暗道:“晉王今日似乎有些不同,要是在往日,王大人先到了而他遲到,多少都會有些驚慌的。”但是哪敢說出口,趕緊帶著楊廣到了言教廳。王韶端坐於堂上,正自喝茶。楊廣微一躬身,行禮道:“王公見諒,孤王來遲了。”

王韶起身回禮,細細地看了楊廣幾眼,隻見楊廣麵容微微有些憔悴,雙眼中帶著些許血絲,但是不卑不亢,大方得體,少了平日仍有的一點孩童氣和慌亂,卻多了幾分成熟和穩重,估計是這場大病帶來的影響了。想到這裏,未免心中多了些欣慰和寬容,笑道:“殿下大病初愈,原不需要馬上做功課,臣也隻是過來看看而已。晉王昨晚仍是休息不好麽?”

楊廣“嘿嘿”一笑,模糊地答道:“尚可以。”其實卻是一晚未睡。忽然想起昨晚如廁的尷尬事情,心知相對於自己的年齡來講,王韶名為幕僚,實際上乃是整個並州的決策者,當即咬了咬牙,笑道:“王公,孤王有一事,想與王公商議。”

王韶“哦”了一聲,危襟正坐,正色道:“殿下請講。”

楊廣輕咳了兩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但是為了自身的幸福,也隻能豁出去了,略帶尷尬地笑道:“其實……我的意思是……並州之地民智未開……這個……我看應該著力移風易俗,大興文明之風……”

他雖然下決心開口,但說的時候才發現,這麽一件事情還真不知道應該如何來講,絞盡腦汁才勉強想了這麽個理由,結結巴巴地開了個頭。

王韶點了點頭,道:“晉王所言甚是,廣開民智乃長遠謀國之道。殿下請繼續講。”他見楊廣能夠主動跟自己商討大事,心中甚感欣慰,雖然楊廣說得並不流暢,他倒也不怎麽介意。

“孤王認為,尤其應從小處著手……”楊廣又清了清嗓子,思路終於清晰了一些,“譬如……如廁……”

“什麽?”王韶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殿下說……如廁?”

楊廣臉上一紅,但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道:“正是。如今民眾如廁之時,多使用廁籌,甚是不潔……我覺得……”

王韶實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麽也沒想到晉王這麽慎重其事地跟自己商討的,竟然是如此不雅之事,忍不住打斷楊廣的話頭,麵色不豫地道:“殿下跟臣商討的便是此事麽?如廁自然使用廁籌,哪怕吾皇陛下亦是如此,有何不潔之處?跟開發民智又有何關係?臣實在不明。”

楊廣沒想到自己還沒說完,已經碰了個大釘子,眼看王韶搬出當今皇帝,也就是自己老爸這頂大帽子壓下來,隻怕此事要泡湯,心中一急,衝口道:“就算父皇也用廁籌又如何?不潔就是不潔!使用廁籌如何能夠清潔?我認為要用紙張才行!我建議從即日起,大力推行使用紙張如廁,這才叫文明!”

“用紙張如廁?”這個從未聽聞過、匪夷所思的建議讓王韶呆住了,他雖然嚴謹,但卻並非一成不變、墨守成規之人,聽到這個全新的想法,沒怎麽注意到楊廣語氣中對隋皇的態度,反倒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才道:“用紙張如廁,乍聽之下有些荒謬,但細想一下卻也有些意思。隻是臣還是不明白,紙張固然可以記載文字,傳揚文明,但是用紙張如廁才叫文明,這一點卻似乎值得商榷……”

楊廣怎麽也沒想到王韶對自己的話竟然是這樣的理解,差點背過氣去。不過聽起來好像王韶有些同意自己的看法了,心中卻又點燃了一絲希望,耐著性子道:“孤王的意思是,相對於用廁籌而言,用紙張如廁更加潔淨,民眾講求衛生,難道不是文明之體現麽?”

想了想又道:“父皇命我鎮守並州,一來是保邊陲安寧,二來也希望我能做出一番成就。這就必須積極開拓,敢於創新,做到與時俱進。在民眾中推廣使用紙張如廁,正是開風氣之先,理應大力推行才是。不知王公是否同意?”

他急著要說服王韶,因此有樣學樣,也搬出皇帝來做大旗,卻一不小心說了不少原來那個時代常用的一些詞匯出來。

王韶若有所思,低念了幾遍“與時俱進”,眼中一亮,笑道:“殿下所言極是!殿下能夠這樣想,臣深感欣慰。隻是……”

他沉吟道:“隻是這紙張價值不菲,買紙之人多是書生文士,尋常百姓買之無用,亦無力購買,恐怕用以如廁並不實際。不知殿下可有慮及此點?”他雖然知道楊廣的這個提議基本上不可能推行,但是見晉王說了一大番道理,興致衝衝的樣子,卻也不忍心說得太過直接,隻是委婉地提醒了一下。

楊廣被當頭潑了一把冷水,頓時啞口無言,明知道王韶所言非虛,仍是很不甘心,暗自長歎,心道:“自己身為晉王,雖然可以實行,但是不僅花費太多,而且還會被其他人視為怪癖。難道為了讓自己過得舒服,還得大辦造紙廠不成?”

王韶見他這幅模樣,心中沒來由湧起幾分愧疚,倒好像是自己做得不對似的,正欲安慰他幾句,這時候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人到了門口,揚聲喚道:“晉王殿下!王公!你們是在此處麽?”

楊廣和王韶還未來得及說話,虛掩的言教廳廳門已經被推開,隻見來人約摸四十餘歲,氣宇軒昂,國字臉,三縷長須甚是濃密,卻是總晉王府軍事李徹。他快步入廳,與晉王和王韶分別行禮。

見到楊廣氣定神閑地在這裏與王韶商談,他本應吃驚才對,因為楊廣昨日還身患重病。不過他顯然一心掛念其他事情,隻略帶欣喜地道:“殿下身子已安康了?太好了。”說完便沒有其他話講,隻盯著手中的一疊文書。

王韶知道李徹平素穩重,今日匆忙來找,必有要事。當即示意李徹坐下,沉聲道:“齊安郡公,出了什麽事情?”李徹被派往並州任宗晉王軍事的同時,也封爵齊安郡公,王韶多用此爵位稱呼於他。

“軍中急報,”李徹將那疊文書遞給王韶,略帶焦急地道,“突厥入寇犯邊!”

“啊?”楊廣和王韶同時驚訝地叫出聲來,但是其中含義卻大不相同。王韶輔佐晉王坐鎮並州的一個重大使命就是防止突厥入侵,而且他前不久剛剛奉命去過巡檢邊境長城,沒想到才回到晉陽不久,突厥就已經啟動了戰端。

楊廣的驚訝卻是因為還沒有真正融入這個年代,根本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一臉著急地跟自己報告說“突厥入寇犯邊”!

突厥!這對於楊廣來講,無疑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詞。(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