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來,晉王他……竟然是失心瘋了?”總晉王府軍事李徹終於開口,說出了眾人隻敢想而不敢訴諸於口的話。WWw,QUanbEn-xIAoShUo,cOM他與王韶一文一武,是晉王府的兩個最主要的僚屬。隋文帝在安排第四子楊秀任益州總管、改封蜀王之時,為了給楊秀配置合適的僚屬,曾問左右說:“安得文同王子相,武如李廣達者乎?”王韶字子相,李徹字廣達,說的就是他們兩人。

眾人竟都不敢接口。王韶長歎一聲,緩緩點頭,道:“依我看十有**是如此。晉王竟然連我都不認識,甚至胡言自己不是晉王,委實教人不得不作此想法啊!”

河北道行台刑獄參軍張虔威輕拍案台,恨聲說道:“沒想到晉王陛下風華正茂,竟突然間患此惡疾,真是令人痛心!我等受皇上重托,來此輔佐晉王,有此變故,亦不知道如何向吾皇交代,真是慚愧!”

在座眾位正是這兩種心態都有,一來確實與晉王楊廣有感情,為其痛心;二來擔心受到隋文帝的處罰。所以聽了張虔威這番話,當真是於我心有戚戚焉,紛紛嗟歎不已,卻也說不出什麽應對之策。

正在此時,偏廳門嘎的一聲打開,一人衝了進來,卻是肥胖的楊管家。隻見他滿臉驚奇,張口想要說話,卻因為衝得太急,隻是不停喘氣,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王韶心中極為不悅,他們七個王府僚屬議事,這楊管家竟然不懂規矩,闖進門來,還是這樣一副模樣,實在是無禮之極。正想厲聲叱喝,忽見門外又進來一人。

隻見此人十五六歲,臉上雖然蒼白,卻掩蓋不住俊美,是個十足的美少年,身上隻穿著貼身的白色衣褲,赫然竟是眾人正在討論的晉王楊廣。但見他麵色從容,不卑不亢,哪有一絲的瘋狂之意?

偏廳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王韶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其他六個僚佐則看看晉王楊廣,又轉頭望望王韶,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肥胖的楊管家這才喘過氣來,道:“稟諸位大人,晉王他……他清醒過來了!”這已經基本上是廢話了,幸好在場的僚佐們也是心中又驚又喜,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麽,要不然肯定又是一番怒斥。

晉王楊廣環視眾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淡淡說道:“孤王略感小疾,卻教各位大人憂心了,在此向各位謝過。而今已經無恙,諸位請回吧。明日孤王再請各位過來一同議事。”

言談舉止之間,如平日一般無異,哪裏有之前那副瘋狂模樣的半點蹤跡?其他人也就罷了,王韶和楊管家是剛才親眼目睹楊廣那副勢如瘋虎的樣子的,跟眼前一對比,心中的詫異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總晉王府軍事李徹奇道:“晉王,你不是……不是說你……”王韶擔心他心直口快,又說出什麽話來刺激到晉王,趕緊打斷他的話道:“既然晉王殿下已經痊愈,我等也就寬慰了,大家都請回吧!”

眾人這才會意,滿帶著心中種種疑惑,紛紛起身告辭而去。

王韶走進晉王身邊,溫和問道:“殿下,究竟怎麽回事?我等正自擔憂……”楊廣卻搖了搖頭,隻道:“王公,孤王累了,請容我明日細說。”

王韶默然片刻,點頭微笑道:“也是。晉王早些安睡,養足精神再說。臣暫且告辭。”雖然心中不解,但是眼見晉王無事,他心中已經大喜過望,也放下了一塊大石,對晉王這稍許的無禮便也不放在心上了。換了平日,可能還要小小切諫一番了。

晉王楊廣送了大家出門,又吩咐楊管家找人清理臥室,自己卻進了書房,閉了房門,叮囑任何人都不得來打擾。

一進門,他那副在別人麵前從容不迫、淡定自然的神情馬上又不見了,重重地癱坐到了椅子上,仰天長歎,偏又不敢大聲,怕下人聽到又大驚小怪。

他明明記得自己昨天還是屬於西元2008年那個時代的人,名字叫做楊沂光,二十六歲,國屬燕京大學曆史係畢業,是名滿天下的東風窗雜誌的主任記者。

沒想到今天,自己卻已經成了西元582年的人,隋文帝開皇二年!蒼天,怎麽能這樣捉弄人?

在原來那個時代,確實很流行一種網絡小說曰架空曆史,惡作劇般將一個或幾個現代人乃至一個集團軍送回古代,從而改變曆史雲雲。楊沂光自己也時常翻上兩本,看得津津有味。但是看小說與發生在自己身上,則完全是兩種概念。

姓沒有變,還是姓楊;名字也仍有一個字讀音相同,但是合在一起就讓楊沂光目瞪口呆了。楊廣,周圍的人還不停地稱呼自己為“晉王”、“晉王殿下”!這是什麽概念?難道自己竟然不是整個人回到古代,而僅僅是靈魂回到古代,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身體?而且進入的是……是中國曆史上傳說最荒**昏爆、最臭名昭著的皇帝之一,隋煬帝楊廣!

看來是沒有錯的。時至如今,楊沂光已經想清楚了。他記得自己之前是在山西省太原市郊執行采訪任務,采訪完畢之後搭了一輛運煤車準備返回,誰知道途中突然出了意外,運煤車翻入深溝,想必自己的魂魄也就由此穿透了時空。剛好晉王楊廣生命垂危,結果鵲巢鳩占,自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當時年僅十四歲的任隋王朝河北道行台尚書令、並州總管的晉王楊廣!

楊沂光清楚地記得,當他剛剛從晉王楊光的**蘇醒過來,看到古色古香的房間,看到古裝打扮的婢女,特別是從銅鏡中看到“自己”的樣子時,那種不敢置信,那種絕望而無助的心情。

所以他當時就歇斯底裏地狂叫了起來,甚至有一段時間,他的神誌確實瀕臨崩潰,發瘋似的在房間內亂衝亂撞,牆上掛的那幅意境深遠的山水畫都給他撕爛了——本來楊沂光平日還是很喜歡書畫作品的,在撕爛那幅畫的瞬間,他腦子裏還閃電般地劃過一個滑稽的念頭:這幅畫肯定是某個曆史名人所作,如果能夠帶回原來那個年代,說不定自己已經成為富翁了!

是的,這的確是個滑稽的念頭。曆史名人?好了,自己現在已經成為曆史名人了——隋煬帝啊,難道還不夠有名麽?回到原來那個年代?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來的,如何能夠回去?楊沂光自嘲地想著,繼續不斷地發泄,直到那個王韶被他趕出門外,而他頭暈腦脹之下,一頭撞到床沿上!

那一撞之後,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覺得無數陌生的,但是又似乎非常熟悉的信息瘋狂地湧入腦海,速度之快,讓他根本無法有任何的反應。

隋國……父皇……母後……阿麽……那是晉王楊廣的記憶!十多年的記憶湧進腦中,楊沂光當時隻覺得頭痛欲裂,整個人似乎被分裂成了兩個,無數的意識在激戰中交融,在交融中激戰,忍不住慘呼出聲,撞到了一張椅子之後,昏迷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他腦中已經同時擁有了楊沂光和晉王楊廣的所有記憶!他們並存於同一個大腦中,雖然還有許多東西糾纏不清,但是都已經紮根了。或許從那個時刻開始,我們已經可以稱呼他為楊廣了。

於是楊廣很冷靜地起床,走到偏廳,讓不知所措的僚屬們散去了,又安撫了一下府中的下人,這才進入了書房。

他知道別人一定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也很想向他們作一番解釋。問題在於,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明白了。在軀殼上來看,他是晉王楊廣,一個年僅十四歲的俊美少年;在別人看來,他也是不折不扣的晉王楊廣,隻是剛剛生完一場怪病而已;然而在內心世界,他卻更認同自己是來自異時空的一個二十六歲的青年,雖然他事無巨細地繼承了晉王楊廣的記憶,但那畢竟隻是一個十多歲少年的記憶,遠遠比不上他原有記憶的深刻。

晉王楊廣在書房配備的床榻上躺了下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靜靜地合上了眼睛。外麵並無另外一個時空中永無休止的喧鬧。下人們盡管沒有全部安歇,但都是躡手躡腳做事,生怕驚動了晉王休息,因此顯得異常安靜。然而楊廣腦中無數想法如同滾水一般沸騰,卻哪裏能睡得著?

他一開始是無限感傷自己在另一個時空的親友,知道他們肯定為失去自己而悲痛萬分,但是自己何嚐又不是失去了他們呢?想到傷心之處,忍不住淚流滿麵。

接著,他又在自己的腦海中搜尋著眼前這個時代的信息。開皇二年,隋文帝楊堅才剛登基第二年……不對,那是自己的父皇啊……兩種信息又開始打架了,楊廣忍不住苦笑。看來,自己的這種痛苦才剛剛開始。(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