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祿東讚來說,這次來大唐是他最悲傷的一件事。

這是他第二次來大唐了,他還記得,他第一次來大唐是在他發跡以前,那時候他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小夥子,遺憾的是,那一次他的旅行並不完美。

那時候的他不但盤纏用盡,就連他祖父傳給他的“神犬”雪獒也死了,走投無路的他隻能把那隻神犬的幼崽賣掉,以便換到回去的盤纏。

祿東讚永遠都忘不了那個毫不猶豫花了十貫錢買小狗的少年,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還說等小雪獒長大了要讓他和那隻長大的雪獒肉搏!

祿東讚已經下了決心,這輩子再也不到大唐來了,但是造化弄人,時隔十三年,他再一次踏上了大唐的土地。

這一刻,他的內心的惶恐的。

但是他不得不來,因為吐番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自從朗日鬆讚遇害之後,雖然鬆讚幹布精力圖治,但是由於大唐的插手,吐番依舊處於和象雄、吐渾穀唐軍對峙的局麵。

他這次來隻有一個目的——上貢、臣服。

在拜見過李世民之後,祿東讚懷著滿腹的不安向李世民詢問起來。

“尊敬的天可汗陛下,請問在大唐裏有沒有專門飼養猛獸的大臣?”

麵對他的問題,心情大好的李世民立刻嚴肅的告訴他,大唐是文明之邦,大臣也都是文明人,絕對沒有專門負責飼養猛獸的大臣。

聽到李世民的答案,祿東讚這才放下了心來,在他獻上禮物之後,李世民還準備把為他引薦太子太師,這可把他給高興壞了。

太子太師那是什麽人?那可是太子的老師!

如今吐番被李世民壓得死死的,想要翻身是難了,但如果能交好這位太子的老師,將來太子繼位稱帝的話,隻要這個太子太師為吐番說兩句好話,吐番的日子不就好過多了嗎?

懷著這樣的想法,祿東讚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和這位素未謀麵的大唐重臣打好關係。

但當祿東讚看到這位大唐的太子太師時,他頓時呆滯了。

這是一張他永遠也忘不了麵孔。

十三年了,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是被這張臉嚇醒的。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手裏牽著的那隻雪白的神犬,比他們吐番皇城邏些的那隻還要雄壯!

這就是大唐的太子太師?這不是開玩笑嗎?

這明明就是未卜先知的巫師!是神明派下來懲罰我的使者!

當聽到李世民向這位太子太師介紹自己時,祿東讚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他一定會認出我的!

一定會的!

祿東讚的不安最終化為了現實,當那位太子太師喊出“我等了你十年”的時候,他再也忍受不了內心的恐懼,大叫了一聲就跑。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在院子的拐角,他最終被雪獒撲倒在地。

感受著身上傳來的巨痛,他開始慘嚎起來。

“啊……這是神明的懲罰……嗷……我錯了……我認罪……求求你寬恕我……”

祿東讚覺得,這一次來到大唐,得到了這樣的結局就是意料中的事,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和神明的距離隻有一步之遙。

“我要死了……救命……”

事實證明,麵對危機時叫“救命”無疑是正確的。

此時鄭子文也回過了神來,急忙跑過來把狗拉開,看著被咬得遍體鱗傷的祿東讚,連忙關切的問了起來。

“喂,你死了沒有?”

祿東讚覺得自己眼前的情景有些模糊,看到鄭子文把狗牽開了,頓時笑了起來。

“神明的使者啊,您終於寬恕我了嗎?”

鄭子文頓時眨了眨眼,然後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嗯,我寬恕你了!”

祿東讚一聽,頓時笑了。

這時候李世民也走了出來,看到祿東讚的慘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朝著鄭子文就吼了起來。

“鄭子文,你縱狗傷人,你可知罪?”

鄭子文一聽,臉頓時苦了下來,不過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祿東讚的笑臉時,頓時就有了主意。

他立刻伸出手指指向躺在地上的祿東讚,然後開口道:“陛下此言差矣,其實我縱狗咬他,他心裏不但不恨我,還很感謝我呢,不信你問他!”

李世民頓時狐疑的看向祿東讚,然後關心的問道:“大論東讚,你感覺怎麽樣了?”

不等祿東讚開口,鄭子文就先一步問道:“喂,快點說,你是不是要謝謝我?”

祿東讚頓時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努力點頭。

“謝……謝謝……”

他剛說完便暈了過去。

鄭子文這才朝著目瞪口呆的李世民聳了聳肩膀。

“我說他要謝謝我的,看到了吧?”

“……”

祿東讚被送到太醫院去了,李世民則在禦書房外麵的院子朝鄭子文問話。

“鄭子文,你給朕老實說,你和那祿東讚是怎麽回事,還有你之前說的十年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看著李世民一臉認真的樣子,鄭子文再次歎了口氣。

“就像陛下您說的那樣,我們十年前就見過了,而且我的東讚就是從他那裏買的。”

“哦?”

李世民頓時大為驚奇,看著蹲著鄭子文旁邊吐著舌頭的雪獒,李世民頗有興趣的撚了撚自己的胡子。

“原來這隻番狗是大論東讚賣給你的,對了,你給這隻番狗取名為‘東讚’是不是和他有關係?”

鄭子文立刻笑著點了點頭。

“沒錯,而且陛下不要再叫他大論東讚了,這個人本名叫噶爾·東讚,也叫祿東讚,大論東讚這個名字我覺得應該是他的外號,不是本名。”

李世民一聽,頓時點了點頭,回憶起祿東讚進皇宮之後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他的眼睛頓時就眯了起來。

如果他猜得沒錯,祿東讚就是害怕鄭子文!

而且如果剛才他沒有聽錯的話,那個祿東讚似乎叫鄭子文“神明的使者”。

想到這裏,李世民頓時笑了起來。

“有意思,鄭子文這小子不簡單啊!”

此時他再看向鄭子文,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因為這貨居然跑去閻立本那裏指手畫腳起來。

“哎哎哎……老閻,你這畫不對啊,你看看這些人都是有鼻子有眼睛的,為什麽我就隻有一個牽著狗的背影?不行,你得把眼睛鼻子給我加上去!”

說著,就去搶閻立本的畫筆,閻立本頓時傻眼了。

“哎,駙馬爺使不得,你這個是後腦勺……”

“哦,那要不在我的後背上標注一下,比如寫上我的名字什麽的?”

“……”

李世民的臉頓時就黑了。

這小子就算不簡單,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二貨!

看著鄭子文正在和閻立本搶畫筆,李世民頓時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再也沒有了性質,一句話不說就轉身走了。

留下一臉呆滯的閻立本和鄭子文。

“怎麽?不畫了?”

看著鄭子文那副“我很吃驚”的表情,閻立本頓時歎了口氣,一言不發的收拾自己的畫紙畫筆。

等把東西都收好之後,便朝著鄭子文拱了拱手。

“陛下都走了,畫不了啦,太子太師,下官也告辭了!”

說著,就準備離開,鄭子文連忙叫住了他。

“哎,等等!”

閻立本一聽,連忙轉過身來。

“太子太師有何吩咐?”

鄭子文頓時笑著擺了擺手。

“吩咐談不上,不要那麽客氣,對了,那副沒花完的《步輦圖》你打算怎麽辦?”

“《步輦圖》?”

閻立本頓時愣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鄭子文說的是自己剛才的畫,頓時就笑了起來。

“哈哈,太子太師這個名字取得好,如果完成了確實可以叫步輦圖,可惜……”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完成,所以也沒辦法了。

看著一副深感遺憾的樣子,鄭子文頓時眼睛一轉,然後就笑了起來。

“哎哎,老閻,其實這個步輦上次陛下也賜給了我一個,要不你跟我回去,我坐在步輦上,你給我畫一個,怎麽樣?”

閻立本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這個……不太好吧?”

鄭子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戲,頓時上去一拍他的肩膀,然後朝著他擠了擠眼睛。

“我就是自己留念的,我又不缺錢,不可能拿去賣錢的,擺著我家裏誰都不知道,有什麽好怕的,走了走了!”

說著,就摟住了閻立本的脖子,兩人勾肩搭背的就出了皇宮,直奔駙馬府去了。

在鄭子文帶著閻立本回家畫屬於他的《步輦圖》的時候,太醫院的祿東讚也醒了過來。

當他蘇醒之後,立刻不顧自己的傷勢,就要和李世民辭行。

李世民當然不答應,把他安排到了鴻臚寺,讓他安心養傷,說等他養好傷才放他回去。

結果第二天一早,鴻臚寺卿就來告訴李世民,說祿東讚已經跑了,還留下一封信。

信的大意就是說他這次來大唐很高興,也感受到了大唐的善意,吐番以後願意成為大唐的屬邦,歲歲稱臣納貢。

如果李世民不放心,可以派一個大臣去吐番的首都邏些做官,官職是僅次於鬆讚幹布的監國,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讓鄭子文去。

看完祿東讚的信,李世民的表情頓時精彩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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